第二天,漠南,察哈爾汗帳。
林丹汗手裡的是朱栩的聖旨,臉色陰沉變幻,咬牙切齒!
“明朝皇帝欺人太甚!”
林丹汗猛的將這道聖旨摔落在地上,惡狠狠的罵道。這樣還不解氣,抽出身後的長刀,拚命的在桌上劈砍,嘴裡噴著臟話。
他下麵坐著尼克魯,這位蒙.古的國師,神色漠然,低著頭,看著地麵,目光一片冷峻。
“你說,怎麼辦,怎麼辦,明朝皇帝要給我們畫界,還要控製我們的騎兵,你說,怎麼辦,怎麼辦!”
林丹汗怒吼,拚命的砍著桌子。
尼克魯抬起頭,一臉的漠色,沒有說話。
明朝皇帝的旨意言辭很嚴厲,帶有強烈的警告意圖。同時斷絕了對察哈爾的一切物資支援,並且虎狼衛虎視眈眈,這已經是最徹底的警告與威脅了。
擺在察哈爾麵前的隻有兩條路,一個的是乖乖聽明朝的話,與科爾沁劃線而治,平分大漠。
這對於一心統一蒙.古,實現成吉思汗宏願的林丹汗來說,自然是萬難接受的。
第二條路,就是與明朝反目,這自然要付出巨大的代價,甚至是察哈爾覆滅的危險。
察哈爾現在的力量確實能夠吞並虛弱之極,緩不過氣來的科爾沁,可也要麵對明朝的強力打擊,三萬訓練多年的虎狼衛,加上明朝一直的援助,這些對察哈爾來說都是不可忽視的威脅。
前一條路,自然是好的,對察哈爾來說,也需要繼續緩慢壯大,吞並四周的小部落,直到強大的能吞並科爾沁,統一蒙.古,與明朝分庭抗禮!隻是不甘心,就這麼的聽命明朝,無比的屈辱!
後一條是極度危險的,察哈爾拚命一搏哪怕最後能勝利,也將是損失巨大的慘勝,不說明朝,單說其他小部落就足以覆滅察哈爾!
“說話啊!”
林丹汗怒吼,一刀將桌子劈開。
尼克魯轉頭看著氣喘籲籲,滿頭大汗,同時雙眸猙獰,欲擇人而噬的林丹汗,臉角動了動,側身道:“大汗,現在唯有聽明朝皇帝旨意行事。”
“你說要我聽那個小皇帝的?休想!”
林丹汗又繼續砍著桌子,憤怒無比的咆哮。
尼克魯知道,現在勸說不了林丹汗,微低著頭,沒有說話。
大漠是什麼情況,林丹汗心裡很清楚,他們抗衡不了大明,除了第一條路外,其他都是死路!
林丹汗內心痛苦糾結,拚命的在掙紮,每一刀砍下,都好似砍在朱栩身上一般,凶狠的發泄。
與一樣糾葛的,就隻有科爾沁的大汗巴達禮了。
巴達禮的聖旨比林丹汗更早收到,現在人已經在沈.陽。
“大汗,我們該怎麼辦,明人還沒有消息。”
在巴達禮的房間內,一個台吉也就是貝勒,走來走去,滿臉的焦急。
巴達禮是一個怯弱的大汗,沒有大誌,沒有野心,膽小如鼠。在科爾沁精英都被黃太吉帶走之後,他越發顯得無能。
他擦著頭上的冷汗,口乾舌燥的道:“不要著急,再等等,隻要察哈爾沒有動靜,一切就都來得及。”
“大汗,等察哈爾動手,一切就都晚了!”這個台吉近乎喊了出來,他實在是害怕。
雖然有明朝的壓力,察哈爾會顧忌,可察哈爾真要不顧一切的吞並科爾沁,即便日後明朝剿滅了察哈爾,他們科爾沁也是真的沒了!
巴達禮嘴角動了動,沒有說出話來。他現在是全都寄托給明朝了,要是沒有明朝,他們科爾沁真的就隻能眼睜睜的被察哈爾吞掉。
沈.陽巡撫衙門。
孫傳庭,熊廷弼,楊虎城,祖大壽等人都在,正在詳細商議著。
張問達已經調任刑部尚書,孫傳庭這個遼東總理大臣已經兼任巡撫。他們都看過了朱栩的旨意,還有內監捎帶的話。
熊廷弼顯得很高興,看著孫傳庭道“孫大人,皇上這個主意好!組建泰寧衛,將科爾沁一分為八,構成八所,既分割了科爾沁易於控製,不至於反叛,又能在草原上打一個模子,日後我大明一統大漠,就照此辦理,再也無需擔心有邊患了!”
楊虎城,祖大壽等人都點頭,科爾沁現在是砧板上的肉,沒有的選擇,確實是給了他們好機會。唯一的擔心就是察哈爾,這是一個巨大的變數。
如果林丹汗忍受不了誘惑,不顧明朝的壓力,強行吞並科爾沁,那他們明朝就得麵臨一場血戰了。
“倘若林丹汗真是膽敢抗旨,哪怕虎狼衛全部戰死,也要消滅察哈爾,決不能給他們坐大的機會!”祖大壽沉聲,雙眼都是冷光。
草原上絕對不能出現統一,不允許任何部落坐大——這是大明對草原的政策方針!
楊虎城也點頭,看向孫傳庭,請命道:“大人,總督府的三萬人馬已經集結齊備,必要的話,現在就可以開拔,先守住科爾沁再說!”
總督府的人馬雖然都是步兵,可若是配上大炮,也足以給察哈爾的騎兵造成足夠的傷害與損失。
孫傳庭聽著他們的話,手指在地圖上滑來滑去,好一陣子鎮定如常的道:“不著急,有滿桂在土木堡,察哈爾就是想動也要猶豫再三。我們還有時間。熊總兵先派遣一萬人,不要去科爾沁,直接插入科爾沁與察哈爾之間,其他的兵馬隨時準備。祖大壽的騎兵現在趕去科爾沁,在科爾沁二十裡外紮營,再命滿桂,滿身甲胄,給我盯緊察哈爾,如果有異動,不用請命,直接討伐,不惜一切代價!”
在場幾人都是軍伍老人,沙場將帥,聞言都思忖起來,若有所悟。
熊廷弼道:“孫大人的意思是,林丹汗未必敢動?”
孫傳庭笑了聲,道:“雖然這個誘惑足夠大,但察哈爾哪怕隻有一絲清明,也絕對不會冒險!”
眾人都點頭,即便察哈爾動了,他們就不惜一切代價一戰,哪怕將明朝這幾年的騎兵打光,也絕不會允許察哈爾吞並科爾沁!
沈.陽的動作自然瞞不過內閣,他們沒有權力調動滿桂,都需要兵部授權,這自然又會通報內閣。
孫承宗與畢自嚴兩人也都在商議,北方的事情再次牽扯他們的注意力。
自從太祖皇帝驅逐韃虜,複立中華,蒙元就一直是明朝的心腹大患,太宗皇帝更是五征蒙.古,打的蒙.古抬不起頭。隻是這種情況會隨著時間此起彼伏,兩百年來,蒙.古勢力一直在侵襲長城,是明朝的大患。
哪怕到現在,依然如此。
“孫閣老,你說,林丹汗敢亂來嗎?”
畢自嚴看著桌上的地圖,一臉的凝重。
孫承宗倒是從容淡然,看都不看的微笑道:“敢與不敢結果都是一樣,我朝決不允許長城以北再次出現威脅我大明的任何勢力!”
畢自嚴微微點頭,大明的邊患這個時候算是最好的了,科爾沁的分裂,給明朝帶來了機會,也潛藏了風險。
畢自嚴心裡有了一抹自信,也自如的道“我朝控製了科爾沁,外加土木堡的虎狼衛,過個幾年,應該能剪除察哈爾,北方應當無憂……”
孫承宗微笑點頭,雙手抱著茶杯,神色若有所思。
來宗道已經稱病請辭,內閣裡隻有左右次輔的畢自嚴與孫承宗,加上朱栩幾次駁回了增加內閣輔臣的奏本,兩人都隱約明白,皇帝似乎無意擴大閣臣數目,將兩人當成了左右丞相。
‘莫非,皇上有意複立丞相之位?’
這是兩人心裡的念頭,卻都沒有宣之於口。他們都猜不透朱栩的心思。
“還是說說今年夏糧的事情吧。”畢自嚴收起地圖道。
孫承宗放下茶杯,道:“今年的稅糧應該會進一步減少,不足兩千萬石,不過番薯之類的會大量增加,應該能有所緩解。西南預計全年是八百萬石左右,其他地方在五百萬左右,關鍵還是遼東,還是有差額,需要十大糧倉補足。”
遼東在大規模接收移民,開墾種植的還不能夠自養自足,需要朝廷的補給,這個數目是越來越大。
畢自嚴卻微微搖頭,道“過去稅糧,稅銀多被地方貪腐,損耗,若是督政院,刑獄司構建完全,或許今年的稅糧會增加也不一定。”
孫承宗眉頭一皺,道:“除了河.北,山.東,其他地方都極其緩慢,絲毫不見成效,隻怕你我也得出京了。”
畢自嚴剛剛回京沒多久,心裡明白的很,沒有皇帝或者朝廷的強大壓力,地方上的革新意願會極其的低,哪怕是他們出去,沒有皇帝的威信,多半也是成效不大。
沉吟一聲,畢自嚴道“也好,西南六省可以暫緩,其他幾省,我們親自跑一趟,督促一番。”
這個算是商定了,孫承宗又道:“江.蘇那邊飛鴿傳書,皇上免了黃立極,又讓許傑在蘇.州處理鹽商的事情,想必是皇上已經在應天,要做些事情了。”
畢自嚴也已經知曉,道“我倒是不擔心應天以及江.蘇,皇上應當是想快刀斬亂麻的震懾一番,我現在倒是擔心南方的戰事。”
孫承宗一聽,眉頭也皺了下。
江.蘇是大明的錢袋子,朝廷超過六成以上的錢糧來自這裡,豈能大動乾戈。反而是南方準備的兩場戰事,戰勝了還好說,若是戰敗,對整個大明的士氣,皇帝的威信都將是極其重大的打擊,同樣會累及‘景正新政’。
不過孫承宗很快就一笑,帶著自信的道“皇上自登基之後,除了遼東,南方也一直在布局,海軍傾注了很多心血,以皇上的性格,沒有把握的事情,他是不會做的,勿憂。”
畢自嚴點點頭,他是希望穩的,在他看來,整個大明都需要穩,南方的戰事應當避免,不過在軍事方麵,他一直謹慎說話。
畢自嚴思索了一會兒,輕輕低語“皇家錢莊……”
孫承宗聽到了,卻沒有接話。
皇家錢莊,掌握著之前惠通商行的一切,有數千萬的存銀,遍及全國的錢莊,現在更是握有鑄幣,發行的權力!
這麼大的權力掌握在一個英明神武的皇帝手裡都讓人不安,若是一個平庸,甚至是昏庸的皇帝,足以將一個國家都拖入萬劫不複!
不過兩人也都十分清楚,這個皇家錢莊是皇帝的,他們覬覦可以,萬不能去碰!
這會兒,朱栩還是在看惠通商行分行行長給戶部上的奏本,這道奏本真的是非常有意思。
他通過各大商行的數據,大致計算出了兩淮的鹽,蘇杭的絲綢彙聚於金陵,然後北上的三年數量,然後對整個南直隸的經濟情況進行了一些看似淺顯的研究。
這種研究在明朝是沒有的,類似於統計學的東西,就差畫圖了。
這個對朱栩來說算是及時雨,雖然這個不夠精準,也沒有大數據,可還是給了朱栩很多訊息以及想法。
從鹽,絲綢,茶等的數量,時間,節奏等等,朱栩能看到很多看不到,甚至想不到的東西。
“有意思……”朱栩一麵吃著糕點,一麵笑著說道。
這道奏裡麵還寫了運河,言稱朝廷新修水利,在運河兩岸新增了數百個城鎮。也寫到大明百姓,富人喜好藏銀,使得市麵上銀子減少,迫使物價高漲,民生困頓。
運河的事還好說,‘藏銀’的事情,也讓朱栩深思。
到底是明朝缺銀,還是因為民間藏銀?如果朝廷發出的太多的新幣,會不會造成新的、不可控通貨膨脹?
曹化淳靜靜的站在朱栩身後不遠,至於海蘭珠姐妹還在樓上房間閒聊。
“韓彥直……”
朱栩看著最後的署名,微微點頭。
這道奏本在朱栩看來,是有些後知後覺,可在大明的絕大多數人來說,應該還是第一次看到,應當有一定的衝擊性。
這個時候的士族,其實還是有很多開明之人,朱栩已經見識了不少。隻是,這兩千年的藩籬,到底要如何才能打開一個缺口?
“海貿……”
朱栩捏著下巴自語,他隱約記得,英.國崛起,荷.蘭衰敗,東亞一帶是有一個空白期的,這個時期正合適明朝的發展與擴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