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朱栩穿著一身的常服,拿著折扇,不急不緩的來到巡撫衙門。
“臣等參見皇上,吾皇萬歲!”
黃承元,閻鳴泰領著山.東的一乾文武官員,站在門前,迎接著朱栩。
朱栩帶著曹化淳,曹變蛟,以及兩百禁衛,雖然身穿常服,也是威嚴儘顯。
“平身,進去敘話吧。”朱栩笑著說道。
“謝皇上!”
黃承元,閻鳴泰領著一群人,大部分都很忐忑,敢於平靜對待的沒有幾個人。
現在是景正朝了,不是天啟,萬曆,朝臣們拿著雞毛就可以橫懟皇帝。
朱栩來到大堂,看了看,微微點頭,平淡低調,沒有什麼奢華。
曹化淳,曹變蛟分列在他兩旁。
朱栩坐下後,一群官員陸陸續續的進來,躬身肅立在他麵前。
除了巡撫衙門,總督衙門,還有各地的知府,差不多三十人,算是山.東管理層了。
“都坐吧。”朱栩拿起邊上的茶,微笑著道。
“謝皇上!”
一群人又抬手,分文武坐下,然後都微側著身,等著朱栩訓話。
朱栩喝了口茶,然後看向眾人,從容自如笑著道“朕這次南下,有不少目的,其中之一,就是讓沒有見過朕的,朕也沒有見過的官員,咱們相互見見,免生誤會。”
一句‘免生誤會’讓眾人都心頭狂跳,眼前的皇帝可是景正,一言不合就殺人的存在!
眾人越發恭謹,生怕有什麼真被皇帝‘誤會’。
朱栩見眾人都不說話,不由得笑了笑,道“不用緊張,朕不吃人,嗯,先從黃巡撫吧,你先說說,咱們都放鬆放鬆。”
黃承元麵色肅然,剛要起身,朱栩就擺手道:“咱們今天就是聊家常,不用站著了,就坐著說。”
黃承元猶豫一下,抬著手坐下,道:“回皇上,山.東各項政務微臣已經熟練,巡撫衙門以及各地官員都非常支持,關於‘新政’微臣也已經展開,目前順利。”
朱栩‘唔’了聲,這也算是朝臣們應對他這個皇帝的慣用手段,‘言簡意賅’又‘毫無內容’。
“閻總督,你說說?”朱栩聲音提高了一點。
眾人立時就知道朱栩對黃承元的回答不滿,閻鳴泰不敢繼續套路,連忙道:“回皇上,總督府已經抽調了五千精兵強將,擬打算從東到西,掃滅山.東境內的一切匪盜,預計半年之內即可恢複山.東平穩,令百姓安居樂業。”
“有計劃,有決心,不錯!”
朱栩點評了一句,在閻鳴泰的笑容中,轉頭看向其他人,道:“其他人有要說說的嗎?濟.南知府來了嗎?”
那日朱栩坐在裡麵,在座的有幾個人認識,卻都縮著頭,屏氣凝神。
黃承元神色微動,抬手道“回皇上,楊知府告假。”
楊鳳仲一舉一動朱栩自然很清楚,端起茶杯,笑而不語。
那一日黃承元與楊鳳仲的對峙,實際上是朝廷‘新政派’對‘守舊係’的一次交鋒,從結果來說,應當是‘新政派’大獲全勝,‘守舊係’在醞釀著反撲。
朱栩喝了口茶,笑著道“不要拘束,有什麼儘管說,咱們今天開誠布公,暢所欲言。”
朱栩這麼說,下麵的人越發不敢開口了。
除了少數幾人,他們對皇帝的了解,要麼是報紙上的偉光正,要麼是口口相傳的‘殘暴無德’,不管哪一個都讓在座的不敢妄言,謹言慎行。
“皇上,臣有話說!”
突然間,在死寂中,一個人站了出來,沉聲道。
眾人看過去,都是神色微驚,是泰.安府知府,馮德源。
朱栩不認識,曹化淳已經在耳邊低聲說了。
朱栩眯了眯,他記得之前他在泰.安打斷了那馮大少的腿,同時讓巡撫衙門調查,看來這馮德源很有手段,居然安然無事的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不過明顯,馮德源還不知道那日是朱栩下令打的,朱栩神色不動的笑道“嗯,說說,朕喜歡聽真話。”
馮德源站在朱栩正前,抬著手,肅色道:“皇上,臣認為,朝廷有三大弊政!”
在座的眾人,連黃承元都心裡一驚,這黃承元還真是死語不驚人死不休!誰不知道,朝廷的政策並不是出自內閣,而是出自眼前的皇帝!
這是在作死啊!
朱栩臉上笑容更多,看著馮德源,道:“單憑你這份勇氣,朕就刮目相看。朝臣們有匡扶朝政得失,為朝廷諫言的本分,有問題不能藏著掖著,你說,朕洗耳恭聽!”
馮德源今年不到五十,微胖,臉上一本正經,目光灼灼,抬著手,躬著身,以一種一往無前的決然語氣沉聲的道:“謝皇上。第一,臣認為朝廷的賑災之策有弊,其中損耗,挪作他用,遭官商搶奪等等不知凡幾,真正落到災民手中,所剩不足十之一二,臣認為,賑災還需依托當地衙門,否則事倍功半,得不償失。”
朱栩微微點頭,道:“說的不錯,之前已經有人跟朕說,朕在反思,也讓內閣重新檢討,繼續說。”
馮德源雙眼微眯,心裡跳動加速。他這次是賭博,他知道,巡撫衙門在暗中調查他,唯一能自救的辦法,就是眼前的皇帝!
他如一個忠貞為國,不懼身死的壯士,抬著手,再次道:“第二,臣認為朝廷失德,不該對士林動用屠刀!”
這句話一出,滿堂更加安靜。
當年東林黨數十人在朝堂上被誅,之後掀起多大的風浪,至今士紳還在詬病不已,可以說,這是朝廷,皇帝的一塊‘逆鱗’,觸碰不得!
朱栩神色不變,手指已經在邊上的桌子上敲擊起來。
當年對東林黨的事情,朱栩身後雖然覺得有些衝動,可也是事所必行,無非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他是心安理得,不過朝臣們,不分在朝在野,心裡對這件事都有芥蒂,如鯁在喉。
今天馮德源提出來,或許有私心,卻也是士林階層繞不過去的檻,說不得日後史書上還會有不同的說法。
朱栩敲擊的手指一頓,抬頭道“這件事不是朝廷,而是朕做的決定。東林黨結黨隱私,禍亂超綱,天下為之側目,說什麼‘眾正盈朝’,什麼是正,怎麼來的?什麼是‘邪黨’,何人定奪?自張太嶽之後,朝野氣氛陡變,人人痛恨結黨,哪一個不黨?自天啟皇兄以來,東林把持朝政,大肆排斥異己,安插親信,所作所為天下共賭!朕今天要說一句,那些同情東林黨,妄想再造東林黨,視之為先賢,妄圖再次結黨,崩壞朝綱……朕決不允許!有一次,朕殺一次,有一百次,朕就殺一百次!”
“臣有罪!”
滿堂的人被朱栩殺氣騰騰的話驚悚,慌忙站起,抬手認罪。
朱栩擺了擺手,看著馮德源淡淡道:“說第三。”
馮德源眼神有懼色,臉角微微抽了抽。
本以為皇帝會借坡下驢,說幾句軟化,安撫士林,卻沒有想到換來這麼有殺氣的一句,連帶他剛才掙得的好感也損失殆儘,隻能寄托於最後一個了。
“第三,”
馮德源抬著手,道:“臣認為朝廷頒布的‘九條規定’太過嚴苛,毫無緩衝,過於剛硬。臣建議,當有三到五年的暫緩時間,以告天下,若是如此,楊鳳仲大人的事情,就不會發生,讓濟.南,山.東以至於朝廷都麵上無光……”
黃承元等人都暗暗對視,同時微微搖頭。
這位馮大人果然是不識時務,這‘九條規定’是皇帝兩年之前提的,到現在還要再緩三五年,這是在打誰的臉?尤其還提到了楊鳳仲,皇帝當時就在,目睹了一切,他這哪裡是諫言,分明是在一往無前的往死路上撞啊!
“馮大人,你這兩年收了多少?”朱栩笑眯眯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