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鳳仲惱怒無比,黃承元剛剛打了他的臉不說,還出了這樣一道規定!
分明就是要徹底趕絕他!
‘黃承元,你休想!老夫絕對不會讓你好過的!’
黃承元心底怒火如潮,目光在朱栩身上閃爍。
他一麵想去京城活動,以他資曆,任六部員外郎是綽綽有餘,雖然還不如一省巡撫,可畢竟是入朝了,黃承元也要顧忌幾分。
另一方麵他就是想借著‘朱慕宇賢侄’求見皇帝,若是能得皇帝讚賞,哪怕是一兩句話,黃承元也不會再敢動他,甚至能平步青雲!
隻是不管哪一個都有風險,如果去了京城,人不在這,濟.南以及整個山.東都將是黃承元一手遮天,不知道還會做出什麼事情。
可如果他留下,不一定能見到皇帝,哪怕見到,在黃承元與他之間,皇帝或許有著更分明的傾向!
‘到底要怎麼辦……’
楊鳳仲內心焦灼,臉角不停的變幻。
朱栩嘴角微微勾起,轉身悄然離去。
楊鳳仲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想什麼,看著朱栩離開,轉身向裡麵走去。
朱栩離開了楊府,本來想上馬車,直接回去,柳如是卻亦步亦趨的跟著。
朱栩微怔,道:“柳小姐還有其他事情?”
柳如是抱著琴,身後跟著侍女,目光如粼的看著朱栩,道:“朱兄,小妹想知道,皇上要在山.東做什麼?”
朱栩手裡的折扇打開,輕輕晃動著,笑道“為什麼你覺得皇上要做什麼,我不是說了嗎,皇上過幾日就要離開。”
柳如是一邊走一邊看著朱栩的側臉,滿臉都是濃厚興趣,頗有些誌趣高昂的道:“近幾日小妹閒來無事,將當今皇上所有的事都調查了一番,雖然都是皮毛,有些是以訛傳訛,不過還是讓小妹發現了一些事情。”
朱栩眉頭一挑,笑著道“哦,什麼事?”
柳如是深深的看了眼朱栩,道“當今皇上是一個非常在乎實利的人,每一件事都精打細算,從來不浪費分毫。且不管做哪一件事,目的非常強烈。從他登基到現在,從來沒有聽說他有嬉戲或者其他浪費時間的事……既然他在山.東逗留這麼久,肯定有他的目的,隻是小妹目光短淺,還需要朱兄解惑。”
‘暴露太多也不好啊……’
朱栩餘光看了眼柳如是,道:“柳小姐不妨猜猜。”
柳如是注釋著朱栩,好一陣子才道:“北直隸剛剛大亂還沒有平息,皇上肯定不會再在山.東推動新政,不過以皇上的性格肯定不會就此罷休,想必會做些鋪墊,埋下伏筆,在山.東試探一番,畢竟他還要繼續南下,南直隸在我大明最重要的一個地方,皇上……順便還想再震懾一番?”
朱栩有些詫異的看了眼柳如是,旋即捏著下巴若有所思‘雖不中亦不遠矣,一個女子都能猜到這麼多,那山.東的官員猜到多少,他們會有怎麼樣的反應呢?’
曹變蛟快步走上前,在朱栩耳邊低聲道“公子,楊鳳仲準備行禮,看樣子是要進京。”
朱栩‘嗬’的一聲笑了起來,神色有些感慨。
一個局外的女子都對朝局有如此敏感,堂堂的濟.南府知府,居然還是這麼稀裡糊塗,這個時候依舊一心的想要跑官。
柳如是在邊上也聽到了,俏臉一動,走近道:“朱兄,楊大人要跑,你不攔著嗎?”
朱栩眨了眨眼,停下腳步,抱著手,直直的看著柳如是。
這姑娘這麼聰明……且這麼漂亮,放在外麵合適嗎?
柳如是也停下來,目光直視朱栩,麵露肅色的微微躬身道:“朱兄,小妹有一腔為國之心,恨不生為男兒!若朱兄或者皇上有需要,民女無所不從!”
朱栩摸了摸下巴,笑著道:“在士林間,皇上的名聲一直不怎麼好,什麼‘殘暴昏君’,‘無父無祖’,‘不敬聖人’等等,其他的流言蜚語也比比皆是,柳小姐要是跟隨皇上做事,可做好了背負天下罵名的準備?”
柳如是眉頭一豎,沉色道:“怨天尤人非君子,大道在前,百死不悔,何況區區罵名!”
朱栩雙眼發亮,這個時候的柳如是,特彆令人欽佩,或許有朱栩先入為主的想法,不過現在,朱栩確實動了一些念頭。
“你能做什麼?”朱栩沉吟好一會兒,開口道。
柳如是臉上喜色一閃,有些激動的道:“小妹在蘇杭一帶認識不少人,一定可以幫上皇上與朱兄的忙!不管做什麼,小妹都願竭儘全力!”
朱栩頜首,一會兒道:“好,我會奏明皇上,看皇上的意思。”
柳如是神情振奮,深深行禮,道:“小妹恭候朱兄佳音。”
朱栩笑了笑,簡單說了幾句,便上馬車,回了酒樓。
曹化淳已經在等著了,朱栩稍稍洗漱一番,他便奏報道“皇上,基本摸清楚了,山.東登記人口是八百萬,以查到的情形來看,大部分百姓都生活在內閣擬定的貧困線以下,約有六百萬以上,勉強溫飽的約有一百多萬,其他的就是士紳,官吏,其中也是各有差彆,如皇上所料,能活的安穩的,少之又少,是禍亂之源……”
這個朱栩已經料到,若是不能儘快扭轉土地格局,這個數字還會增加,朝廷的負擔會進一步加重。
隻是,他暫時不能再在山.東搞土地革命,必須要等北直隸消化完,且觀看一番士紳階層的反應再做進一步的打算。
“嗯,朕知道了,整理一下,發給內閣。”朱栩拿起筆,一邊書寫,一邊道。
“是。”
曹化淳應聲,而後有拿出一道奏本,道:“皇上,這是黃承元上的奏本,是山.東巡防衙門,近一年的政務簡報。”
朱栩手上的筆一頓,連忙放下,拿起奏本,翻看起來。
沒多久,朱栩就笑著道:“黃承元的手倒是挺快。”
黃承元是今年政改之後調來山.東的,可以說是地生人不熟,想要壓住山.東的地頭蛇,必須要借助朝廷的力量。
那督政院,刑獄司,大理寺就是最好的工具。
奏本裡言稱他昨日就已經給內閣上了奏本,明天就應該回複,一旦內閣批準,他就會立即著手,對山.東政體進行大規模改革,重新架構,完成朝廷的‘政改’目標。
之前朱栩的改革,都是針對頂層進行設計,包括巡撫衙門,總督衙門,現在,是要對整體進行動手術。隻是這種手術在沒有朱栩的強力或者說蠻橫推動下,究竟會成什麼模樣,隻怕誰心裡都沒底。
朱栩麵上帶笑,他並不在意黃承元能不能做到他的要求,將來山.東還是要進行一番激烈變革,由下向上,那個時候,才是真正革新,推動政改徹底完成的時候!
“傳旨給黃承元,”
朱栩合上這道奏本,眯著眼道:“讓他做的仔細,完善一點,朕要帶著他的經驗南下,他這個模子刻不好,朕要找他麻煩。”
“遵旨!”
曹化淳道,他很明白,北直隸的動作太過激烈,皇帝要緩一緩,安撫一下士人的心,或者說是——麻痹!
“對了,”朱栩頓了一會兒,又道:“在山.東耽擱的比較久了,再告訴黃承元,朕後天見山.東官員,命他準備好。”
“遵旨。”曹化淳應聲。
朱栩深吸一口氣,拿起筆,寫他今天的‘遊記’。
‘士人之貪甚於商,民眾之扼重於國……’
在朱栩靜靜寫他的‘遊記’的時候,整個山.東都熱鬨起來。
楊鳳仲事件已經迅速傳播開來,那‘十八條嚴規’如同懸在所有人頭上的利劍,令他們寢食難安,紛紛的向巡撫衙門‘自首’,捐出了大半家產,以求巡撫衙門不要追究。
其中自然涉及最多的就是貪腐以及灰色收入,倒是禮金的事情極少有人主動上繳。
山.東還沒有幾個人知道,事件的核心人物楊鳳仲,此刻已經在上京的路上。
更沒有人知道,黃承元以及巡撫衙門,正在醞釀更大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