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的一群人都苦惱不已,朝廷出政策容易,可落到他們頭上又是兩回事。
若是天高地遠的還有的辦法糊弄,可天子腳下,無數雙眼睛盯著,任何差錯都出不得!
陳奇瑜知道,這樣商量是找不出辦法的,現在這個關口他不能去找內閣,六部諸位大人商議,隻能等那些巡撫,總督離京之後再做打算。
可這樣一天拖一天,讓他心神很不安。
陳所聞更不安,這場‘政改’明眼人都十分清楚,是皇帝‘新政’的一部分,關乎國政大計,決然不會後退一絲一毫,要是順天府不能勝任,怕是這府尹,府丞又要換人了。
這種換人不同於天啟,萬曆時期,憤然辭官還能落得好名聲,是複啟,更進一步的‘資本’,若是現在被罷官奪職,隻會落個‘庸腐無能’的名聲,彆說複起了,一輩子的清名都毀了!
楚宗先看著一群人沉默不語,苦鎖眉頭,看向陳奇瑜道:“大人,不論如何,事情要先做起來,遇到麻煩再說,不能這樣乾等,乾商議!”
陳奇瑜神情一震,道:“沒錯!咱們先製定計劃,一步步來,從順天府開始,推向整個北直隸,我現在,不,先製定計劃,明日我去內閣,拿到詔命,就著手安排,決不能空等!”
“下官遵命!”
一群人齊齊應聲,在臨時組建的衙門裡緊急忙碌起來。
這小半天整個京城都進入了某種快節奏中,從內閣到地方,沒有誰不緊張,全力以赴。
畢自嚴等九人通宵達旦的內閣開議,頒布詔命,任命,一條條‘新政’,一道道‘任命’發出,雖然都早就放出風聲,可還是驚起一道道波瀾。
朝廷宣傳的說的‘新政’是在過往大明政務上的一種‘推陳出新’,在更多的人看來,這是一種‘破而後立’,將過去大明兩百多年的政治,軍製等都進行了粉碎性改變,縱然有著幾年的過渡,還是有很多人覺得‘突然’,難以接受。
京城內,謠言紛飛,讓一些老官吏都辨不清真假,四處打聽,這就讓‘新政’顯得更加撲朔迷離。
內閣並六部的報紙都在加緊準備,同時緊急傳到各省,即便不能做到同步,晚一兩天與同步也沒有多少區彆。
天色漸黑,內閣裡的一群人都悄悄吐了口氣。
袁可立放下手裡的筆,看了眼眾人,道:“禮部這邊已經準備好了,東南幾省的巡撫,總督沒有什麼太大情緒波動,對政改也都表達了堅定支持,後天可以放他們離京,以迎接皇上的巡視。”
徐大化連忙跟著道:“下官這邊已經準備好了,雲.南,湖.廣,廣.西等巡撫,總督都表達了會與朝廷立場一致,不會出現不當言論。”
沈珣是最為忐忑不安的人,聽著也跟著道:“江/西,河.南幾省的巡撫,總督都給下官寫了奏本,會嚴格遵照朝廷的政令,當是無憂。”
傅昌宗,周應秋,申用懋也都相繼說話,內容大同小異,各省的巡撫,總督都在態度上表達了對朝廷,皇帝以及政改的堅定支持,不會有變數。
畢自嚴與孫承宗都心裡暗鬆,隻要這些巡撫,總督不亂說話,朝廷的‘政改’就會是大勢所趨,其他人就算反對也是蚍蜉撼樹,天下大勢,將滾滾而動!
畢自嚴神色放輕鬆,微笑道:“本官的文章已經寫好了,諸位待會兒看一下,潤潤筆,然後拿給那些大人們再看看,沒有問題就聯署,明日內閣朝報與六部一起發出,穩定人心!”
“是!”眾人都應是,隻要這場報紙一出,政改就算徹底定下來,任何人都翻不了天!
一群人都相視含笑,不管過程多麼艱難,未來還有多少麻煩,總之折騰這麼久的事情終於是定了下來,都可以鬆一口氣了。
申用懋沉吟一聲,抬頭看向孫承宗道:“孫閣老,兩大營……有異動。”
孫承宗眉頭微動,道:“異動?什麼異動?”
其他人也都麵露驚色,兩大營是拱衛京師的,這兩大營要是出問題,那京城也要出大事!
申用懋神態說不上是緊張還是擔憂,道:“京西大營的駐地調到了密.雲,京東大營,改到了天.津衛。另外,巡防營一萬人要每旬出京訓練。”
申用懋的話落下,眾人都是麵麵相覷。
大明能夠調動軍隊的,隻要兩個地方,一個是皇宮,一個是兵部。兵部沒有詔命,王命令箭調動的軍力非常有限,更何況還是這至關重要的兩大營。
那就隻有一個可能,宮裡的皇帝!
可是,為什麼突然有這樣的布置,將拱衛京城的兩大軍調離,到底是有什麼意圖——在這個特殊的關口!
眾人都沉思,不語。
大明看上去總體安穩,可民亂就從未消停過,而今‘士紳納稅’即將實施,若是有大亂子出現在皇城腳下,那該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更何況,如果建奴亦或者蒙.古再次破關入塞,沒有兩大軍護衛,京師豈不是危險了?
孫承宗看了眼畢自嚴,又看向其他人,都掩飾不了的憂慮。
沒有兩大營護衛,他們心裡有種不安感。
畢自嚴沉色一會兒,看向孫承宗道:“孫大人,不如你與申尚書即刻進宮,求見皇上,問個清楚。”
沒有兩大營護衛,就是將京城置於危險的境地,孫承宗點頭道:“好,申尚書,隨我去景陽宮吧。”
申用懋站起來,道:“是。”
畢自嚴看著兩人離開,沉色道:“待各巡撫,總督離京,我們的政務要重點轉向‘稅務’這一塊,尤其是順天府,到時候要儘全力幫扶,務必儘善儘美,給天下做一個表率!”
“遵命。”一群人抬手。
儘管‘新政’的要素很多,可重點都是在‘稅務’上,至少目前是。
孫承宗與申用懋來到禦書房,曹化淳在禦書房前微笑著擋駕,看著兩人道:“二位大人,皇上的心情現在很不好,還是不要見了。”
孫承宗自然知道皇帝心情不好,可兩大營的調動非同小可,遲疑一會兒,他道:“曹公公,關於兩大營的調動,皇上可還說了其他?”
曹化淳搖頭,道:“皇上並沒有說其他。”
孫承宗很想見朱栩問個清楚,又知道不是時候,畢自嚴都被擋駕,他被擋一次也屬正常,隻得道:“煩請公公轉告皇上,若有空請召見我。”
孫承宗卻不知道,朱栩已經離京好幾個時辰了。
曹化淳笑著點頭,道“雜家一定轉達。”
孫承宗點點頭,與申用懋又返回內閣。
沒有多久,孫承宗在景陽宮被擋駕的事情就傳遍京城,都在猜測著皇帝是真的是生氣了,可能會有雷霆之怒降下。
包括內閣在內,一群大人們越發警惕,安靜的皇宮讓他們心裡忐忑!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離開京城,去往天.津衛的鏢局車隊停了下來,在路旁生火,做飯。
一路上朱栩終於知道了女孩與少年的名字,女孩叫做王瓊玉,來曆不詳,男孩叫做在李如靖,來曆同樣不詳。
坐在火堆旁,朱栩,曹變蛟,王瓊玉,李如靖,四人拿著粗糙的番薯餅,一邊煮著湯,一邊聽著不遠處車隊的人閒聊天。
“這一趟,最起碼能賺百兩銀子吧?”
“不知道,這是陶掌櫃委托的貨物,據說是要出海的,賣給那些番邦之人的。”
“管他的,我們隻顧我們自己,這一個月下來,最起碼小三十兩,夠家裡用了……”
“要我說啊,日子確實比幾年前好過了,聽說朝廷在搞什麼‘新政’,會惠及天下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真假我不知道,反正我隻是想多跑幾趟,送我兒子入書院……”
“等會兒,書院我聽說是免費的啊……”
“朝廷的那個是免費的,可人數有限,考進去很難,我是說,那個同齋先生辦的那個。”
一群人哦哦,也不知道是否真知道這‘同齋’是誰。
朱栩嘴裡嚼著難以下咽的大餅,若有所思的點頭。
皇家政院畢竟能力有限,在京城的書院並不多,不能讓所有適齡人都入學,這讓民間的書院越發興盛。
‘倒是應該鼓勵民間辦學……’朱栩心裡暗道,朝廷的力量有限,民間卻是無限的。
“你呢?”突然間,王瓊玉看著李如靖,麵色平靜的道。
李如靖對王瓊玉倒是沒有對朱栩的不耐煩,皺著眉淡淡道:“我是陝.西過來的災民,沒有北直隸戶籍,軍院不讓我進。”
朱栩神色微動,打量身側的少年,旋即笑著道:“你是陝.西人?”
李如靖看都沒看朱栩,自顧的盛了碗湯,道:“你也不要聽你的爹的,找幾個機會跑了就是。”
王瓊玉神色如常,沒有答話,隻是靜靜的看著火堆。
朱栩捏著下巴,看看李如靖,又瞥了瞥王瓊玉,這兩人身上有事情啊。
曹變蛟看著四周黑漆漆的,不時還有狼叫,在朱栩耳邊低聲道“公子,這裡荒郊野外,晚上不安全,不如我們換個地方吧。”
朱栩抬頭看了看,道:“不用,哪有那麼多危險,這條路他們走的不是一次兩次,不用擔心。”
曹化淳神色微凝,他總覺得這趟鏢不太尋常,這個車隊的人都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