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栩完全沒有想到駱思恭會問出這樣的話,不由得一怔,望著他,思索著他這句話背後的含義。
駱思恭閱人無數,目光灼灼的看著朱栩的眼神,表情,一絲一毫都沒有放過。
許久之後,他心裡暗鬆。他可以確定,這位聰慧異常的惠王殿下沒有那個心思,至少現在沒有。
駱思恭看著猶自沉吟不決的朱栩,微微一笑道“殿下,可知東廠已經拿走了李錦嚴,要接手對漕運的調查了?”
朱栩很快醒悟過來,不論這老狐狸打的什麼主意,豈能真的完全看透他的心思,了解他的所有動作!
隻要沒有把柄,任憑你巧舌如簧,現在也動不了他!
朱栩笑了起來,看著駱思恭道“本王自然知道。”
東廠突然介入是昨晚的事情,很明顯,清流與號稱內相的司禮監秉筆太監劉時敏有了某種共識。
駱思恭看著朱栩,道“那,殿下還有自信按照你的計劃繼續進行下去嗎?”
朱栩搖頭,道:“本王從未設計過什麼。”
駱思恭打量著朱栩,眉頭動了下,道:“殿下,沒有意圖?”
“有。”朱栩笑了,如果是彆的事情,他占不到上風,但是論到這件事,這個時代的任何人都不會猜到他的真正目的。
駱思恭臉色終於動了,細細思索一番後道:“殿下不是想在漕運上插一腳,方便你的生意拓展到江南?”
“之一。”朱栩言簡意賅。麵對這樣的老狐狸,言多必失啊。
駱思恭看著朱栩,眼神裡透著怪異的光芒,道:“殿下有把握從東廠嘴裡搶食?”
“沒有。”朱栩臉上笑容越多。
駱思恭打量著朱栩,突然間也笑了起來,道:“殿下既然肯來見我,想必有什麼事是要我做的吧?”
“讓你兒子做也一樣。”朱栩始終麵色微笑,不漏一點破綻。
這次輪到駱思恭搖頭,道:“殿下可能還不明白,錦衣衛效忠的是皇上,雖然有自覺自斷之權,但不能越過這個前提。”
朱栩眼睛眯了眯,旋即笑道:“大人既然要見本王,想必也是有什麼事情求到我了吧?”
兩人扯了半天,算是圖窮匕首見了。
駱思恭看著朱栩,老臉鬆開,笑的頗有些燦爛,道:“聞名不如見麵,殿下確實非一般人。”
朱栩微微一笑,笑而不語。
駱思恭也看出了朱栩的警惕,稍稍沉吟便道“不瞞殿下,老朽時日無多,這次來,是來托孤的。”
朱栩看著駱思恭的臉色,也覺得他重病纏身,不過卻沒有放鬆警惕,道:“大人說笑了,駱家世代深受皇恩,不是謀逆大罪,誰又敢動駱家人。”
駱思恭沒有與朱栩打啞謎,直直的看著朱栩道:“滿朝的大學士,尚書,侍郎,那怕是封疆大吏,隻要殿下說得出,半個月內我就能送他進鎮撫司獄。”
朱栩眼角抽了抽,他已經對駱思恭極其高看,卻沒想到他一開口威力就這麼大。看著駱思恭,朱栩還是不清楚他的目的,稍錯一步,就有可能被他捏住把柄又或者捅到朱由校的禦桌上。
朱栩隻是稍稍沉默,旋即便笑道:“大人高抬我了,堂下堂下的大人都是學識淵博,德高道深,本王豈會有害人之心。”
駱思恭笑了笑,又道:“這幾日,我打算將楊喆下獄,殿下可有何見教?”
朱栩眉頭挑了下,道“大人就不怕與東廠對上?”劉時敏現在是東廠提督,他已經將沈嶴東,李錦嚴等人都給拿了關在刑部大牢。再進一步,自然就要查到‘瀆職’的楊喆了。
駱思恭該試探都試探了,心裡也有了底,話題一轉又道“殿下,我給你介紹一個人。朱宗漢,跟著我七年了。”
他身後蒼白異常的年輕人,走出一步,向朱栩微微躬身。
朱栩打量著這個朱宗漢,他進門之前就覺得這個人有些奇怪,順著駱思恭的話道:“大人要我收留,可是有什麼想法?”
“殿下隨意安排即可。”駱思恭道。
朱栩點了點頭,道“大人可還有其他事情?”
駱思恭站起來,便道:“下官告辭。”
駱思恭躬著腰,站起來便直接走了。朱宗漢也微微躬身,跟著一起走了。
曹文詔看著兩人離開,表情很是古怪,走過來道:“殿下,這駱大人到底是何意思?”
朱栩搖頭,卻又笑著道:“不過,應該不是替皇兄來的,也確實是病了。”
曹文詔聞言神色怪異,他不知道駱思恭走這一趟到底是為了什麼?
朱栩在那又坐了一陣,站起來道:“走,去舅舅府上。”
駱思恭出了小茶館,坐在轎子,捂著手絹,劇烈的咳嗽著。
“大人,很快就會回府,您再撐一會兒。”朱宗漢在轎子外,低聲說道。
駱思恭強烈的咳嗽幾聲,才慢慢的道:“嗯,那個藥估計也沒有什麼用了,不著急,慢慢走吧。”
朱宗漢麵無表情,眉頭皺了皺,剛要張嘴就聽駱思恭又道“楊喆是可惜了,要不是他巴結上那位,我也會給他個體麵。你去做吧,要坐實了,彆給外人插手的機會。”
朱宗漢微微躬身,道:“是大人。”
駱思恭又咳嗽了幾聲,道“你就不問問,我今天見了惠王為什麼虎頭蛇尾?”
朱宗漢神色不變,道“屬下並不好奇。”
“你不好奇,我也要給你講講。”駱思恭又擦了下嘴,道:“因為我看出來了,惠王是一個沒有野心,卻有做大事能力的人。皇上春秋鼎盛,朝堂紛亂卻也剛直耿耿,他沒有那個機會,無需多心了。”
“皇上的意圖,我也能猜到五六分,你真要報仇,跟著他是沒錯了。”
“按照我的估計,他會讓你幫他做些陰暗裡的事情,要好好做。”
“養性,以後恐怕要你照拂了。”
朱宗漢聽著駱思恭斷斷續續的話,沉吟半晌,道:“大人,我要坦白我的身份嗎?”
“不要瞞任何事情,”駱思恭長吐一口氣,道:“殿下遠比你想的要聰慧,他的手段連我有時候都會覺得驚訝。”
朱宗漢神色沉凝,說出了他的疑慮“大人,我可是金人,殿下真的能放心嗎?”
轎子裡的駱思恭,臉色蒼白透著紅暈,笑著道“嗬嗬,你小看他了,他連魏忠賢都能容得下,為什麼容不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