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來越亮,也有了一點燥熱。
朱栩拿下毯子,放下手裡西瓜,走到台階前,做起了簡單的體操,鬆鬆筋骨。
“恩,今天是個好天氣!”
朱栩望著東方的一抹紅色,心情越發好了起來。
“咚咚咚”
乾清宮方向,傳來沉悶又清脆的鐘聲,朱栩聽到這個聲音,笑容更多了。
“殿下,要吃點什麼嗎?”姚清清邁過門檻走到朱栩聲音,輕聲說道。
朱栩擺了擺手,大聲道:“不吃了,睡覺!”說完,轉身就向臥室內走去。
姚清清覺得今天的惠王殿下有些奇怪,抿了抿嘴,也跟著走了進去。
在朱栩的睡夢中,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太陽越來越烈,高高的掛在京城上空,炙烤著一切。
朱栩被熱的不行,在錦絲床被上翻來覆去,因為放置了冰塊,房間總感覺濕濕的,很不舒服。
過了在朱栩覺得的很久之後,他勉強的打敗了起床氣,睜開眼,搖搖晃晃的從屋子裡走出來。
姚清清正在外間做著他喜歡吃的涼粉,一見朱栩起來了,連忙擦了擦手,迎過來道:“殿下,先洗洗臉,醒醒眉吧。”
朱栩茫然的點了點頭,走到躺椅上,有氣無力的半躺在那。
“晚上睡不著,白天睡不好,以前養成的壞習慣又來了……”朱栩歎氣,腦子裡蒙蒙,渾沌一片。
姚清清抿嘴一笑,端著水盆過來,道:“主要還是天氣太熱,想睡覺也是正常的。”
朱栩看著精神奕奕的姚清清,完全沒有被安慰到,手伸到水裡,頓時一個機靈,水裡放了冰塊。
他坐起來,將冷水撲在臉上,感覺這沁膚的涼意,總算清醒了幾份。
“小曹來找過我嗎?”朱栩擦完臉,抬頭看向外麵道。
姚清清一邊端走水盆一邊道“曹公公來過了,知道殿下在睡覺又走了。”
朱栩嗯了聲,若有所思的道:“那就是與我所料的差不多了。”
按照他之前的想法,不管是多大的事情,哪怕天塌下來,朝堂之上首先要做的,就是對峙一番,你爭我吵幾天,然後才會去處理問題。自然,處理的過程中還要是吵,吵決定著好處,誰的聲音大,聲勢濃,決定誰能撈到更多的好處。
沒多久,曹化淳來了,進來就道“殿下,不出您所料,朝堂上對於漕運的事情爭論激烈,不少人認為事關重大,要儘早處置,更多的是認為涉及重大,不宜貿然行事。”
朱栩一笑,道“最後被皇兄壓下來,命戶部再議?”
曹化淳點了下頭道:“是的,不過戶部那邊沒有處置漕運的權利,想來還是要上廷議決定的。”
朱栩頜首,漕運總督乃是二品大員,戶部尚書也是二品大員,雖然早前是隸屬戶部,但久而久之也算一個相對獨立的衙門,哪怕是內閣都不能輕易插手。
“讓他們爭吧,”朱栩也不急,笑眯眯的道:“他們吵的越厲害,爭的越久,說明裡麵的利益就越多,到時候咱們分的也就越多。”
曹化淳附和了一句,神色猶豫了一下,小心的道:“殿下,另外,我聽說,今天的廷議,有人提了殿下城東的作坊。”
朱栩立時眉頭一挑,神色也凝了起來,道:“誰提的,說了什麼?”
曹化淳道:“是吏部給事中上的折子,言稱殿下的作坊低價擾亂京城物價,民怨沸騰,應當充公以援九邊,兵部那邊有意動。”
“吏部給事中?”
朱栩眼睛眯了起來,趙南星是吏部尚書,這個授意是他出的?他的目的是什麼?想要轉移朝堂視線?
他右手在椅子邊上敲了起來,心裡開始盤算。
他的那個作坊,使用的膨化,哪怕是本身一個饅頭成本也不到市場上的一半,加上大半還摻雜了番薯,玉米,成本就更低了。
也就是說,正常一百個饅頭賺三十文,他就能賺到七十文,甚至更多!
山海關離京城也不遠,如果真要供給兵部,倒也不是不可以。隻是短時間尚可,時間一長,怕就是與虎謀皮,得不償失了。
“殿下。”
朱栩正想著,曹文詔急匆匆從外麵跑進來。
朱栩抬頭一看他急切的臉色,微怔道“出什麼事情了?”
曹文詔臉上透著怒色,道:“殿下,剛剛有一批運進城的番薯被右衛巡城營扣住了,屬下讓人去交涉也沒有放出來。”
朱栩稍微歪了下頭,然後嘴角就抽了抽,目光裡透著嘲諷之色,道:“雙管齊下……這位趙大人是真打算拿本王頂缸了?”
之前朱栩還隻以為趙南星是想混淆視聽,攪亂朝議的視線,好爭取時間,給李錦嚴暴露出的問題掃尾,也不至於太被動。
但現在朱栩明白了,這位趙大人分明是要將他的這個作坊的事情鬨大,禍水東引!
曹文詔看著朱栩的神色有些奇怪,又道:“殿下,我們該如何做,是不是給右衛那邊施壓?”
朱栩擺手,道:“先彆急,讓我想想。”
之前他查抄了六部以及順天府多個衙門的府庫,放過了幾個,其中一個就是右衛!
這可不是隨便能動的衙門,沒有聖旨誰都不能妄動,更何況人家兵強馬壯,不論是錦衣衛還是大內侍衛都不是對手。曹文詔說的施壓,朱栩自是不覺得可行,趙南星或許可以借著威望讓他們幫忙做點事情,他這個小王爺可不行。
曹化淳看著朱栩沉吟的神色,挪了下,低聲將朝堂的事情說給曹文詔聽。
曹文詔稍稍琢磨就臉色微變,抬頭看向朱栩沉聲道:“殿下,這件事一定要儘早動手,絕了他們的心思,一旦鬨大會非常麻煩!”
朱栩點頭,這一點他也知道,但是必須想個好方法才行。
他的作坊在朝堂上既然被提出來,就會被注意到,哪怕這一次躲過了,肯定還有下一次。朝堂上那些大人們,不會放過這塊肥肉,一定會動手以‘利國利民’的。
對於趙南星,他之前或許可以出其不備的抄了吏部府庫,因為有把柄他們事後也無法理直氣壯的找他麻煩。但真正對上了,朱栩實則也沒有多少力量去應對,畢竟他是文壇泰鬥,當朝吏部尚書,東林領袖之一,門生故吏遍布天下。
“你們說,我不涉足朝政,是不是錯了?”突然間,朱栩抬頭,看著兩人說道。
兩人聽了臉色都是一變,尤其是曹化淳,看著朱栩眼神帶著驚恐,噗通一聲跪地道:“殿下,奴婢鬥膽說一句,您千萬千萬不要動這個心思!”
曹文詔也神色凝重的上前道:“殿下,屬下也是這個意思,一旦涉足,稍有不慎,您就是萬劫不複!皇後,皇上都保不了您!”
朱栩微微一笑,道:“行了,我比你們清楚,隨口一說。”
曹文詔曹化淳對視一眼,心裡不安,雖然惠王殿下說是‘隨口一說’,但他們總覺得這是朱栩要涉足黨爭的一種預兆。
他們心神慌亂,眼神急變。
大明朝廷不是沒有藩王涉足朝政,也不是沒有藩王造反,但除了那位太宗皇帝,無一例外都失敗了,下場都極其淒慘!
朱栩卻沒有多說,手指敲著椅子道:“小曹,你通知李德勇,讓他將番薯的事情對惠民商會那個會長和盤托出,然後讓那個會長去找順天府府丞,再陪著他一同去見兵部尚書孫承宗,就說,可以五成供給兵部。但是,要有預付金,限量供應。恩……先不要不急著去找孫承宗,等我通知了再去。”
“殿下,兵部要是不同意該如何?”曹文詔若有所思的想了下,道。
朱栩淡笑一聲,道:“不答應那也沒辦法,如果趙南星真要拿本王來頂缸,本王就讓他知道,本王這個缸有多重,能砸死多少人!”
曹化淳與曹文詔都知道,朱栩一向沒有什麼架子,每當他說出‘本王’兩個字,要麼是裝樣子,要麼就是高興,要麼……就是很生氣!
“是殿下,我這就去辦。”
曹化淳站起來,對著朱栩恭敬的道。
朱栩擺了擺手讓他出去,趟在睡椅上,心裡有些煩躁。他這個局外人時不時都要被牽扯進黨爭,可見朝堂之上是多麼凶險。
曹文詔看著朱栩有些厭煩的神色,走近一步,低聲道:“殿下,有一個想法,不知道該不該說。”
朱栩頭枕著雙手,看著他道:“說說看。”
曹文詔遲疑了一下,道:“您看,我們將番薯,玉米的種子,還有做的方法教給兵部怎麼樣?遼東地廣人稀,很適合種植。而且,不但對邊關有利,他們也不會再來糾纏我們。”
朱栩頓時嘿笑一聲,坐起來道:“這個你就彆想了,一旦交出去,暫不說金人也會得到,恐怕這京城,甚至整個大明的物價不降反升,某些人會更富,窮人會更窮。”
曹文詔對現狀想了想,也覺得是如此,便道:“是屬下想差了。”
果然如朱栩所料,一連兩天,關於朱栩城東作坊的折子越來越多,一副要蓋過漕運事件的勢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