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中荷拍著胸脯：“大人你嚇死我們了，還以為你真的、真的被……”她不敢說下去了，宋征哈哈大笑。

肖震來向他示警的時候，他讓曾千戶去找一個和自己境界差不多的老祖，並且暗中交代，一定要是戴罪之身。

江南嶺南九州境內，找到這一位被龍儀衛擒獲的戴罪老祖並不困難，宋征滅了他的陰神，以寶藍分神控製住了，然後又用修真手段，將相貌改變成自己的樣子。

這樣偽裝之下，這完完全全就是另外一個宋征。

但是想要騙過文修鎮國，宋征當然要更加謹慎，他遁入了小洞天世界，徹底讓真正的自己從這個世間消失。

如果首輔大人親至，宋征也不敢如此行險，他就算是使勁了渾身解數，也沒有把握當麵瞞過一位文修鎮國。

可是黃遠河主政朝堂，不可輕動，宋征推測他必定是隔空催動秘法虛暝燈，這樣的話自己成功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他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了肖震，請肖震動用鎮國強者，在關鍵時候替自己遮掩一二，肖震也答應了。

他之所以要這麼做，是因為他也一樣猜不出太後到底要怎麼對付肖震和龍儀衛，隻有當宋征真的被首輔大人控製住了，他們的陰謀才會完全展露出來。

隻是沒想到真的展露出來之後，竟然如此可怕，肖震束手就擒被太後鎮壓。

宋征心中悲痛，卻不能表露出來。

他操控著傀儡，和黃遠河派來的三名老祖一起趕往京師，就是為了讓自己“名正言順”接掌龍儀衛。

隻要天下知道他是龍儀衛指揮使，黃遠河想要動他就不那麼容易了——同樣的道理，他得過了太後那一關，罷免龍儀衛指揮使，需要太後懿旨。

而太後已經除去了肖震這個大敵，已經不需要黃遠河這個盟友了，所以太後一定會保下宋征，讓他和黃遠河對抗。

機事不密則害成，整個計劃在江南地麵上除了宋征自己，就隻有經辦人曾千戶知道一些。而曾千戶隨後就借口辭官離去，暗中被宋征拉入了小洞天世界。

宋征歸來，發給巔峰老祖們的靈符中，詳細敘述了自己的計劃，請大家諒解。老祖們大度，紛紛趕來送行。

江南已經度過了寒冬，出城的時候春雨浥輕塵，宋征迎著拂麵的春風，回頭望了一眼恢弘的湖州城，神情複雜而深重。他轉過頭來望向北方，似乎能夠看到萬裡之外的京師。再看看周圍的人，他們雖然神色肅穆，但是人人眼底藏著一絲興奮。

宋征沉重的心情忽然放鬆了下來，不由得一笑：是呀，那是京師，洪武天朝人人向往的京師。

地方府衙的官吏們，誰不想調回京師？

對於絕大多數普通人來說，京師類似於聖地一般的存在，哪怕現在的洪武天朝已經風雨飄搖。

“再壞又能壞道哪裡去呢？”他在心中自言自語：“還能比在天火之下更壞嗎？”

於是整個人忽然振奮起來，京師中不利的局麵似乎也都不算什麼困難了，他是從天火下逃出來的男人！

……

皇宮當中，太後獨居於空曠的大殿當中，她不需要什麼男寵，權勢是她最好的情人。而現在、洪武天朝最大的權勢就掌握在她的手中。

一盞孤燈，光芒隻夠照亮太後身邊一丈，燈光能力所不及的範圍屬於黑暗。

“伊達戈！”

她忽然轉臉，想著黑暗中喊了一聲，音波傳遞，似乎能夠穿透虛空，送入某個特殊的空間所在。

這一次那一片黑暗中很快就有了回應。虛空異波層層泛起，好像一片黑色的井水。粗糙而古老的聲音再次傳來：“太後殿下。”

太後冷聲問道：“本宮沒有想到，古淵魔族現在對生意毫無誠信，堂堂古淵魔主，太讓本宮失望了。”

伊達戈頓時叫冤：“尊敬的太後殿下，本魔主冤枉！我古淵魔族一向誠信經營，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童叟無欺。

我一直在監視著宋征，而且我非常肯定，他對此毫無所覺。

隻是這一次，他的運氣太好了，一切隱秘的計劃都在龍儀衛的衙門中完成——您是知道的，我們無法靠近官衙這種地方，我的能力被洪武國運和龍氣所阻擋，所以才沒能發現他小小的陰謀，提前告知殿下。”

“小小的陰謀？”太後冷笑：“你知道他這個小小的陰謀，造成了多麼巨大的影響？本宮原本完美的計劃，因此隻完成了七成！”

伊達戈乾笑了幾聲，化身神棍：“太後殿下，您也知道天道有缺，凡事不可苛求完美，缺憾才是永恒……”

“閉嘴！”太後一聲怒斥，伊達戈又乾笑了兩聲，乖乖的閉上了嘴，對於古淵魔族來說，給錢的就是大爺。

太後的心情不是很美好，沉默了一會兒才再次開口：“他正在趕來京師，這一路上我要你一刻不停的盯著他，因為等他進了京師，你就派不上用場了。”

古淵魔主的聲音傳來：“如您所願，尊敬的太後殿下。”

他的聲音逐漸遠去，太後在陰暗中，臉色陰沉不定。

“林鷹茹。”她低喚了一聲，一名少女忽然從黑暗中走出來，跪在了太後麵前。太後和顏悅色道：“你為了聖教受苦了，功勞本宮和教主都記得。”

少女林鷹茹叩首：“屬下的一切早已經全部獻給了聖教。”

太後讚許的點頭：“現在無人能夠看穿你的過去，本宮有個任務交給你。”

“請太後吩咐。”

太後與她分說一般，林鷹茹叩首退入黑暗中：“鷹茹明白，太後放心。”

她走後，太後又吩咐了一聲：“讓僵王他們忍耐一下，短期內不要發動。”

“是。”從孤燈中傳來一個聲音，有一點火行飄蕩而出，循著某個特殊的層麵，傳遞向了神秘的地方。

僵王是太後提前安排反製黃遠河的手段，黃遠河以為他能控製龍儀衛？太可笑了，太後怎麼會讓他占去這個便宜？

隻不過宋征忽然執掌龍儀衛，讓太後也不得不改變了自己的計劃，所以她才說完美的計劃隻完成了七成。

她又獨坐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麼，隨後起身來一步步走出大殿。隨著她的離去，那一盞孤燈也逐漸熄滅。

太後出了宮殿，順著台階走下去，到了地麵上卻仍舊在往下走，一步步進了皇城之下，在這裡黑暗粘稠，好像湖水一樣的蕩漾著。

八岐邪靈分鎮八方，雖然它們的身上已經有了一些真龍的特征，但仍舊充滿了邪異。

在這一片漆黑大湖的中央，顯出兩塊光斑一樣的所在，乾和太子和肖震分彆坐在其中。

他們看上去並無不妥，麵色平靜。但從太後的眼中卻可以看出來，乾和太子身上殘存的“龍氣”正在一點點的被壓榨出來，散逸到周圍的黑暗之中，又通過這些黑暗，沉澱在八岐邪靈的身上——它們身上的真龍特征就是這樣來的。

而肖震身下十丈，有一股深重的怨氣，來自於龍脈、來自於整個皇城。

太後的所作所為，凝聚而來的自然怨氣。

太後以特殊手段將這些怨氣凝聚而來，讓肖震來鎮壓。這些怨氣針對肖震，一切因果也都由肖震來承擔。

哪怕是有朝一日肖震脫困而出，這些因果也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太後看了一會兒，卻沒有去和兩人說話。她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身影，寬慰說道：“我們已經成功了，不必對自己太過苛責。”

太後輕輕搖頭，她的性格和行事都偏向極致，幾乎雖然大致成功，可是宋征最後忽然出了一手怪棋，讓大好的局麵多了一絲遺憾，並且保留下了翻盤的可能。

這讓她十分不舒坦。

她當然明白現在需要留下宋征的小命牽製首輔大人，可是心裡就是不舒服。

身影又說道：“肅衛已經確定了，黃遠河在塞北邊鎮暗中勢力極大，恐怕已經控製了塞北九鎮的精兵，這才是他最大的底牌。有無江南嶺南，對他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天後點了點頭：“這才對頭。黃遠河是個老狐狸，沒有十足的把握，絕不會和我們合作，一起做掉肖震。”

塞北九鎮，乃是洪武天朝最精悍的軍隊，裝備不如禁軍鬥獸修騎，但是戰鬥意誌絕對更強。

黃遠河從一開始就把握住了亂世真正的關鍵：軍隊。

“所以我們需要宋征。”身影悠悠說道。太後煩躁的擺擺手：“我知道，我暫時不會動那小子的，你放心。”

身影輕笑一聲，不再多說。

太後從地下無邊深處的黑暗之湖中走出來，立於皇城深重的庭院之中，將剛才小小的“任性”摒棄，揮手展開一道懿旨，飛快的書寫完畢，然後雙眸一凝，懿旨收為一束流光，嗖一聲飛向了江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