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征卻看出了其中的危機:“大人今日斬了吳家的寶地,朝中的上官會必定還要借此攻訐大人。若我三日內無法抓住燕雀,這些罪證都會同時發動,以排山倒海之勢撲向大人。”
肖震輕輕敲桌,慢慢說道:“我的罪證……按照那些文修的說法罄竹難書。
上官會手中掌握著一大把,其他閣老手中也掌握著一大把。但是他們平時不敢拿出來,因為我也有他們的把柄。
而這一次,正好有鎮山衛的事情,引得陛下大怒。”
他頓了一頓,還是決定跟宋征說透:“其實根源還在於,天子最近對我很不滿意,他想借著壽辰刮些錢,我執行的不是很得力。
天子有了撤換我的意思,上官會他們領會了,於是這些罪證才有了意義。
所以今天的事情,和我之前的那些把柄一樣,多一件不多,少一樁不少。但隻要你在聖旨規定的三天內抓住燕雀,不給上官會借題發揮的機會,彆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宋征點頭,雙肩感覺到了沉重。
大家都知道,什麼追擊巫山賊逃犯隻不過是一塊可憐的遮羞布,什麼樣的逃犯需要你堂堂龍儀衛指揮使親自去追?親自動手出劍擊殺?
天子隻要追究,這就是罪責;天子滿意,這個借口就能敷衍過去。
宋征心中沉重,自問:還剩兩天時間,能找到燕雀嗎?無法去吳家調查,現在似乎所有的線索都斷了。
他又暗中看了肖震一眼,指揮使大人仍舊鎮定如淵海,可是他拿什麼去“討好”天子,解決自己所麵臨的危機?
哪怕是這一次自己做到了,沒有給上官會機會,可是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他能逃過幾次?
他起身來:“我去查案。”走出門來,不由得沉重一歎,危機四伏、凶險處處。
……
宋征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已經半天了,他將燕雀一案所有的卷宗反反複複看了三遍,不禁有些頹然。
以他陰神修為,想要從這些文案中找到線索輕而易舉。其實如果第一遍看過去就一無所獲,那麼後麵也就不會有什麼收獲了。
外麵的龍儀衛人心惶惶,大家都知道現在案子進了死胡同,朝堂中的形勢也傳到了端陽城,對指揮使大人、對龍儀衛極度不利。
豹韜衛對宋征有信心,宋大人現在是他們最後的希望,他們期盼著宋大人能夠從那扇門中走出來,然後告訴他們自己知道燕雀在哪裡,真正的幕後黑手是誰。
因為在湖州城的時候,白大人的案子最終就是這樣的結果。他們是跟著宋大人,才能找出幕後的凶手。
而鎮山衛那些人卻格外悲觀,已經有人開始私下裡串聯,想要找一找關係,在龍儀衛大難臨頭之前脫籍而出,免得跟肖震、宋征、龍儀衛一起陪葬。
宋征坐在屋中冥思苦想,他將一份卷宗取了出來,這是曾百戶送上來的流銀山中損失的報告。上麵一個名字被他用朱筆圈了出來。
這半天時間,如果說在卷宗裡發現了什麼疑點,隻有這個名字。
他想了想,對外麵吩咐道:“把馬大全提來。”
“是!”杜百戶親自去了,宋征端坐在屋中,等馬大全被帶進來,他很配合的跪在地上一叩頭:“宋大人。”
宋征暗中升起了虛空神鎮,體察周圍一切細微變化,而後開口問道:“於丹才是什麼人?”
馬大全奇怪:“於丹才是鎮山衛的一名小旗啊,鎮山衛名單上都有,大人何故有此一問,這人有問題?”
宋征幽冷的看著他,虛空神鎮將他魂魄最深處的一絲波動看的清清楚楚。
宋征最後一次問道:“馬大全,你雖死罪難逃,但活罪可免,隻要你說出你所知道的一切。”
馬大全費解,一臉無辜:“大人,罪人知道的都已經說了,您還想讓我說什麼?要不您給我個提示,你讓怎麼說我就怎麼說,想要攀咬誰都行,我也是龍儀衛,這些路子我很清楚。”
宋征對他再也不報一絲希望,揮手道:“帶下去,重點照顧。”
“是!”杜百戶心知肚明,冷笑著將馬大全拖了下去。
宋征將他喊過來,隻是為了確定一下,馬大全什麼都沒說,但那一絲靈魂波動已經給了宋征答案。
“將阮竹、姚還都帶過來。”
阮竹是那個偽造苗曉鬆卷宗和烏家米行賬冊的人,姚還是種植天毒的人。兩人進入龍儀衛,都是一個名叫“於丹才”的小旗介紹的。於丹才是他們的引路人。
這可能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巧合,現在丹才死在了巫山賊的偷襲,屍骨無存。這可能還是一個巧合,但是連著兩個巧合,宋征覺得還是有必要查一下。
他把馬大全喊來一問,果然是有問題的。
馬大全這樣的悍匪性格,竟然在流銀山中非常痛快的屈服了,宋征暗中也有懷疑。馬大全若真是窮途末路,必定會拚死一戰。他卻願意被龍儀衛抓住,說明還有某種“希望”,這希望恐怕也和整個案子有關。
阮竹先被帶進來,宋征詢問他於丹才,他對於丹才恨之入骨。如果不是於丹才,他不會進入龍儀衛,不會被牽扯進這樣的大案中卻渾然忘記了,這事之前,他仗著龍儀衛的身份在市井橫行霸道欺男霸女的痛快了他破口大罵於丹才,這個小旗一些貪贓枉法的事情他一清二楚,全都告訴了巡察使大人。
可是宋征卻一陣失望:虛空神鎮告訴他,阮竹說的都是實情,他對於於丹才的了解僅限於此了。
他又把姚還喊了進來,姚還不像阮竹那樣忘恩負義,他老老實實說了自己和於丹才的交往經曆,從他的描述看,於丹才是個頗有些才乾的龍儀衛,恐怕不久就會升任總旗。
但也僅限於此了。
宋征皺著眉,讓人將他倆送回了冥獄,單獨關押起來免得被人滅口。
可是他還沒有走出屋子,外麵的龍儀衛仍舊惴惴不安。肖震那邊極能沉得住氣,沒有派任何人來催他。
宋征在等一個人,算算時間,那邊應該有消息了。
過了大半個時辰,班公燮走進了鎮山衛衙門,他從大門口光明正大的進來,身邊龍儀衛進進出出,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個老頭,似乎這樣一個外人出現在這裡理所應當,不需要盤查什麼。
他一直走進了宋征的房間,宋征滿懷期待的看向他,班公燮微微一笑:“幸不辱命。”
宋征長鬆了一口氣:“若誰能完成此事,必是前輩。”
片刻之後,宋征聽完了班公燮的報告,謝過了老前輩,班公燮又一步步走出去,整個龍儀衛,除了正在休息的肖震、範鎮國、齊丙臣,沒有一個人察覺他來過了。
宋征在房中凝眉沉思:“原來是他們!”
沉吟片刻,他打開了一道秘密的同音骨符吩咐道:“準備一下,本官要見一下四號千麵人。”
房屋中密道打開,宋征走了下去。約麼半個時辰,他才從密道中走回來,隻是臉上的疑惑未能解開,反而更加凝重:“他們到底想乾什麼?”
關閉了密道,他終於從房中走了出來,吩咐道:“去一趟九真社。”
杜百戶一躍而起,興奮道:“出發,趟平它!”
宋征敲了他一下:“胡說八道。”
龍儀衛浩浩蕩蕩殺向九真社的時候,小蟲獨自回到了小院當中,它在院子裡拱來拱去,尋著一株數百年的老梅樹,往下一用力地遁而去。
……
九真社是錫州最大的散修組織,存在的時間不長,隻是一個鬆散的“聯社”,不是宗門也不是世家,對組織內散修的約束力較弱。
六十年前,端陽城內最強的九位散修有感於散修生存不易,決定九人連成一體,成立了“九真社”。他們刻製了一套玉印,記錄每一人對於九真社的貢獻。貢獻足夠之後,可以得到一枚玉印,若是有什麼事情需要借助九真社的力量,取出玉印來就可以“兌換”一次組織的支持。
用掉了之後就得繼續累積貢獻,換取新的玉印以備不時之需。
玉印越多,對組織的貢獻越大,那麼能夠動用組織的次數也就最多。
這個模式後來推廣開來,加入九真社的散修越來越多,也的確幫助幾位散修躲過了殺身之禍,名聲逐漸增大,在十年前成了錫州最大的散修組織。
錫州三彩之一的散修少主廖合凱,是最初結社的九位真人一起收養的孤兒,他稱呼九位真人為“九父”,他的一身修為,乃是九位真人一同調教出來的。
說白了,廖合凱是九真社費勁了心思尋找到的一個天才,至於他是否真的是孤兒都不好說。
但廖合凱躋身“錫州三彩”,代表著九真社也正式成為端陽城內有數的大勢力之一。
隻怕九位真人當年就野心勃勃,計劃想必並不僅僅是“互相扶助”那麼簡單。
於丹才在進入鎮山衛之前,就是九真社的成員,而且在九真社整整十七年。
宋征在鎮山衛能夠查到於丹才的資料很少,他想到了九真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