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天花板還是四麵牆壁，都塗成了黑色的房間內，24又一次進入了發呆的狀態。

鐘落塵一直都沒有說話，甚至閉上了眼睛。

這是靜坐養氣的功夫，早年間跟著一名國學大師學來的，但當時自然不是為了獲得超凡的力量，而是單純的修心養性。

鐘落塵一直都覺得，家勢背景隻是給了他一個相對高的起點，倘若無法把這起點帶來的優勢全部消化，像他這種豪門子弟會十分輕易從高台摔下，一旦摔下，就是粉身碎骨。

他還不能做到如同參禪般，一坐就是一天的境界，但是讓混亂的思緒回歸平靜，還是能夠做到……又因為心中已經剝奪了太多的感情，所以如今做得比往日還要更好些。

終於，鐘落塵睜開眼睛。

24又一次又一次從他的嘗試中失敗，回過身來——又或者，是感覺到了鐘落塵現在的狀態。

“人真的有靈魂？”鐘落塵的聲音夾著求知，目光炯炯，“靈魂是什麼？身體的組部分？還是說，單純隻是大腦神經元的細胞活動？”

24沉吟片刻，倒是頗為驚奇鐘落塵此時的問題。

他緩緩說道：“關於靈魂的學說有很多，不同人之間的認知也有所偏差。靈魂的奧秘，即使是我也沒有完全參透。完全知曉靈魂的一切秘密，那已經是造物主的程度。”

“24先生也不知道？”鐘落塵皺了皺眉頭。

24淡然道：“我隻是說，各人的認知不同。有人人為靈魂是思想，也有人人為靈魂是印記，甚至也有人認為靈魂是整個世界意誌的一部分……我比較傾向於這個說話。”

鐘落塵道：“那就說說先生傾向的這種觀點。”

24想了會兒後道：“我曾經到過一個已經成為廢墟世界。他們走的是一種叫做科學的路子。這個世界，人為地創造出來了一個新的世界意誌。”

鐘落塵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的打算，隻是一字一句地記了下來。

“他們做了一種機器，在一個瞬間內，把所有人的思想都集中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龐大的意識。當這個意識誕生的瞬間，它就幾乎擁有了造物主般的能力，完全不亞於世界意誌……甚至兩股意誌開始出現最原始的廝殺，最終把整個文明毀去。最終世界意誌戰勝了意識集合，然後吞噬了它。”

24沉默了許久，“吞噬了意識集合之後的世界意誌，空前的強大，而它的排它性更是前所未有的強烈，對於我們這些探索者來說，是絕對的禁區。”

探索者……禁區。

鐘落塵仍舊記下這些。

“儘管世界意誌已經變得空前的強大，但我卻有一種，這才是它原本應有的狀態。”

24沉吟著，“我曾一直在夾縫中窺視這個廢墟世界，直到這個世界開始出現新的文明……人類開始出現，而世界意誌也開始衰弱，伴隨著人類不斷繁殖，世界意誌又最終恢複到與集體意識廝殺之前的水準。”

鐘落塵抓住了關鍵的地方，“24先生是說，世界意誌分裂了自己，培養了文明，最終又吞噬回來？”

24打了個哈欠道：“我可沒有這樣說……說到底這隻是一種還沒有真實的猜測而已。畢竟這種情況，我也僅僅隻是碰到過一次，根本沒辦法作為參考。”

鐘落塵沉思後道：“按照先生的這種說法，靈魂……等於人的意識。”

“或者隻是一部分。”24笑了笑道：“不過如果是這種觀點的話，也就等於說，不管是超凡的力量也好，是科學的力量也好，源頭都是來自世界意誌……你覺得矛盾嗎？”

“還沒有發展就已經存在，再發展也僅僅隻是達到它本應該的程度……”鐘落塵眉頭皺得更深起來，似是自言自語，“感覺，就像是一個既定的劇本，然後一次又一次的排練……是為了驗證什麼，還是為了觀察什麼嗎……”

24冷不丁地深看了鐘落塵一會兒，接著微微垂下了眼皮，似是困極了的模樣……內心卻遠沒有這樣的平靜。

他很清楚鐘落塵的狀態，他隻是一個普通人，而且還是靈魂有了缺失的凡人——但這樣的靈魂缺失的凡人，居然能夠從自己的隻言片語中，推測出來了一個他思考了許久的問題。

當然，這其中必然有著他所發現的事情作為啟發，但能夠在極端的時間內領會到當中矛盾的地方，直指問題的核心，對於凡人來說，就已經是一項了不起的成就。

猛然，鐘落塵問道：“先生所謂的靈魂改造技術，是否就是立足在這個觀點當中？”

24垂下的眼簾微微睜開了一絲，“為什麼這樣說。”

鐘落塵像是一種自問自答的狀態，“假設人類從一開始就已經是從所謂的世界意誌當中分得了部分的力量，那麼理論上每個人都擁有使用這種力量的可能……你說過，你的咒術是你靈魂的天賦，旁人學不來，可你也說可以通過靈魂改造，讓我獲得這份力量……既然是天賦，自然是得天獨厚，卻又能通過改造獲得，也就會說，所謂的天賦每個人都有，有人是顯性的，有人是隱性的，天賦可以不同，但可以通過改造的手段進行調整……調整成為顯性，調整行為相似。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每個人靈魂的內核至少都是相似的，又或者是……共通的。相似，共通，又能反向說明，是來自於同一個源頭。”

總感覺自己的老底會很輕易就被這位新boss給全部掏光啊……這個子世界的人都這樣聰明的麼……

“所以你覺得，這種靈魂改造的風險其實很小，我隻是在敷衍你是嗎。”24似笑非笑。

鐘落塵卻搖搖頭：“這隻是我的猜測，而這些猜測還是從你透露的信息而來的。我還沒有自負到認為自己是全對的那個。不過……我希望能試驗一下。”

“哦？”

鐘落塵看著24，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想法，淡然道：“既然先生能改造靈魂，那不如試驗一下吧……試驗的對象，我可以給先生找來。”

24露出了有趣的笑容：“等足夠多的試驗對象出來，確保了成功率之後，才打算親自下場嗎……boss，我發現你其實是一個天生就冷血的人啊。”

鐘落塵緩緩道：“人選我會著手準備……那麼，我就不打擾先生休息了。”

鐘落塵走得十分的果斷，直到房間的門關閉，這裡陷入了黑暗之後，才緩緩響起了24的聲音，“這個靈魂多好啊，誰這樣缺德，把它割裂了呢……”

……

……

從任紫玲的雜誌社出來之後，冷鋒與王悅綱說了幾句，然後各自分開。

這次冷鋒回來，最主要的目的隻是見一見老朋友和老領導，所以接下來的時間，冷鋒又去拜訪了幾家人。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冷鋒才給洛邱打了個電話——電話還是昨晚吃飯的時候問來的。

“有沒有興趣陪我去爬山？”

從最後一位拜訪的老領導家中出來之後，冷鋒就這樣一個電話打到了洛邱處。

……

洛邱對於這位冷鋒叔叔的印象沒有多深，但他知道有些人隻見的交情，並不在乎相見時日的長久。

他的父親確實有不少的朋友，但是對於從前的洛邱來說，真正親近的也就隻有幾個。

當然，好感這種東西，洛邱能夠給人，彆人同樣也能夠給他。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往來。

落霞山，本市一處當地人已經去到吐的景點……登上的小徑上，冷鋒卻滋滋有味地走著，一邊說這些感歎的事情。

“現在很少年輕人願意出來爬山了。”冷鋒微笑著說道：“生活太豐富了，爬山對於年輕人來說，可能沒有遊戲好玩。”

洛邱從背包拿了瓶水遞了過去。

冷鋒潤了潤喉嚨，兩人接著停在了半山腰的位置，就這樣坐在了有風吹來的地方。

他指著前方一大片灰色的地方，興致勃勃地說道：“我從前就在那裡訓練，後來基地撤了，我就分到了彆的地方去……嗯，就是這個位置。不過聽說，這裡明年也會撤掉，聽說是要新建一個機場。”

冷鋒指點著山下的城市，頗有些指點江山和滄海桑田的味道。

說著說著，冷鋒就漸漸停下了話，默默地看著山下的這個城市。

好一會熱之後，冷鋒才籲了口氣，朝洛邱看來，忽然好笑道：“你這孩子，說來也奇怪，看著你就總是很容易想要說點什麼……說你不在吧，你明明就在，說你在吧，有感覺像是和空氣說話一樣。你和你爸，真的不一樣。”

洛邱沒能說些什麼……大概是自己體質的關係。

冷鋒又搖了搖頭，“我還是喜歡年輕人有些朝氣，你現在這個年紀，不應該這個樣子。孩子，彆怪我多嘴。年輕人我見得太多，營裡每年有幾百個新人到來，有比你小的，也有比你大的。有狂得，有暴脾氣的，有膽小的也有不說話的，我不說眾生相，但人生百態實在是常見……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是不是關於紫玲的？”

洛邱怔了怔……這次見過冷鋒，他確實處於一種比較茫然的狀態。

他不打算像對待客人這樣對待冷鋒，但同時也無法像對待馬厚德，葉言這樣他……冷鋒在一個洛邱第一次碰見的位置。

有些親近，但本質上總是差了些什麼……但冷鋒忽然間的問題，讓洛邱的思緒打斷。

“為什麼這樣說。”洛邱好奇問道。

冷鋒應該是相當爽快的人，但此時卻有些遲疑……不過遲疑又確實不是他的性格，於是籲了口氣，直接就說道：“該怎麼說呢，幾年前你還是個孩子，也是最需要照顧的時候，我也不好說些什麼……不過現在你也成年了，有自己的想法。那麼，你是怎麼看紫玲的？你已經不需要她的監護，而她還這樣的年輕，你們這樣的關係……我想，你應該也意識到了吧？”

忽然間，洛邱終於知道自己無法對冷鋒定位的原因來自什麼地方。

沉默半響。

洛邱才看向了冷鋒，微笑，是老板的聲音，“冷先生，您曾經喜歡過她對嗎。”

冷鋒目光微亂，見慣了生死，憑氣勢就能夠壓下上千新兵的他，此時卻有種不敢直視眼前這年輕人的感覺……有因為洛邱此時突然的語氣，有些微怒。

當終究是不會真的生氣，冷鋒苦笑了一聲，搖搖頭：“你這孩子，要是不加曾經兩個字，我啊，怕是要揍你一頓的。”

洛邱顯更加的安靜了。

冷鋒卻怕了怕洛邱的肩膀，看向山下，“我有老婆孩子的，感情很好，沒你想這麼多事情。隻是單純作為一個老朋友，我是真不願意看著她就這樣一直下去。還記得昨天去墓園的時候，你給我說的話嗎。”

洛邱點了點頭。

“她還是沒有放下。”冷鋒籲了口氣，“這是個好女人，要麼不動情，要麼就一輩子。”

洛邱沉默不說話。

冷鋒道：“你願意看著她，每年都要偷偷哭幾次嗎。”

“最近這一年，我一直找不到自己想要做些什麼。”洛邱沒有看著冷鋒，而是看向山下，“我感覺自己一直都在尋找，尋找不被奪去情感的方法……但我始終找不到驅動這種行為的真正理由。而在尋找的過程當中，或許我已經在下意識地做這件事情。”

冷鋒皺了皺眉頭，他今日來沒有打算和洛邱爭論些什麼，隻是為了確認些東西……他知道馬厚德等幾幾人與洛邱家感情很好，有些事情是不方便當麵提出。

需要一個人，不太親近，但同樣也是關心這個家庭的人，卻當麵戳破這件事情……整個人，大概需要他來做。

他有些摸不準洛邱此時所說的話是為了什麼，隻是下意識問道：“你…想要做什麼事情？”

“找到一個，兩種可能都同時存在，不會相互矛盾的……世界。”

時間於這一刻停頓。

是真真正正的停頓。

地球直接陷入了停轉的狀態。

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思想活動，海水，大地，風，地上的跑車，火車，無數的航路，或是進食或是傾談的人……甚至俱樂部中，正在擦拭著杯子的女仆小姐。

這些都在洛邱的感知當中清晰展現著。

或許隻是一秒。

或許是一分鐘。

或許已經過去了好久。

另一股不同於祭壇的力量，仿佛種子般，猛的一下，在洛邱的體內，忽然發芽……

……

山風忽然吹來，冷鋒猛然打了個冷顫，感覺好像走神了好久。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身邊的洛邱，發現他正在拿著手機，拍著山下的城市。

有些話他其實想要說的，那就是關於任紫玲今後的問題……但到了嘴邊的時候，又是說不出來了……或許等再過幾年再說吧。

他如此想到。

“回去吧。”冷鋒站起了身來，“我訂了今晚的飛機，等會就走了。”

這其實比原定計劃要早了兩三天……但因為毒蛇的出現，讓冷鋒不得不提前結束自己的的休假，需要儘快返回京城，去應對潛在的趙家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