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擔驚受怕中,時間會變得十分的緩慢——尤其是,在沒有多少打發時間的項目支持之下,時間就像是蝸牛爬。
大學寢室中配備了一台電視劇,卡羅琳已經來來回回地重複切換了幾十個頻道,而即便是這樣,也才僅僅過去了半個小時的時間。
阿諾不在這裡,他說他還是需要去上課的,不然他恐怕修不夠畢業的學分——卡羅琳才知道,阿諾同時在攻讀三個不同的學會。
寢室裡麵擺放了一些證書和獎狀之類的東西,都是屬於阿諾個人的——這個家夥,恐怕是一個天才吧?
雖然卡羅琳不知道真正的天才應該是怎樣的,但無疑阿諾已經是卡羅琳認識的最聰明的人……嗯,單憑讀書方麵。
大學的校園十分的寧靜,也乾淨得很。到處都是年輕的麵孔,朝氣蓬勃,年輕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在校園的道上走過,卡羅琳倚在窗邊,感覺自己好像是進入了一個名為“大學”的動物園——她正看著一個自己自己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世界。
卡羅琳忽然想起了尼婭,她已經有幾天沒有尼婭的消息,她不知道卡羅律師有沒有賣掉尼婭的房產——或許已經賣掉了,然後讓波斯頓老大的人分去了兩百萬。
她或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絕望地躺在床上,因為卡羅律師恐怕已經消失不見,因為就連卡羅琳她自己此時也從尼婭生命的最後消失不見。
每每想到這裡,卡羅琳就感覺到十分難過與自責。
或許,真正的婊子是應該更加無情一些的……卡羅琳想了許久,終於給自己找到了一個能夠讓自己安靜下來的理由。
她讓自己躲避著不再去想任何關於尼婭的事情——況且她現在自身也是難保。
不斷地更換電視頻道,是因為想要看一看有沒有關於任何一點利維亞凶殺案的消息。
然而讓卡羅琳遺憾的是,各個電視台播放的不是沒有營養的節目,就是各種奇奇怪怪的新聞時政。
卡羅琳忽然感覺有些可笑,因為她明白到,像利維亞這樣渺小得近乎卑微的一個性工作者,哪怕是橫屍街頭其實也沒有多少人關注——警察甚至還會在煩惱,因為增添了自己的工作量之類。
一條生命的死亡,就這樣掩蓋在了信息萬變的社會當中……渣滓,垃圾,一瞬間,卡羅琳甚至下意識地也給自己貼上了類似的標簽。
於是,她看著校園中的男男女女,忽然感覺這些人有些麵目可憎起來。她知道這純粹是自己的一種遷怒。
但如果不遷怒……像是她這種人,又能夠做些什麼?
像是我這種人?
卡羅琳忽然不顧一切地衝出了這家寢室,她想起了阿諾的叮囑,讓她不要隨便離開這個地方。但此時,她隻是想要找個地方透透氣——哪怕隻是在宿舍樓下溜達一圈也可以。
當然,一些保護措施她還是會做的。
比如說,穿上了一件連衣帽子的衣服,然後從阿諾的桌子上拿了一副眼鏡帶上——她發現這眼鏡原來是沒有鏡片的,隻是一副眼鏡框。
卡羅琳沒有細想太多事情,因為她感覺自己如今十分的混亂,無法理清楚進來發生的一些事情。
她漸漸地方穿過了男生宿舍的小道,來到了校園的一處人工湖畔之前。卡羅琳朝著這人工湖扔進去了幾顆石頭——她甚至還玩了幾次的飛石子的遊戲,但最終還是感覺無聊。
她回頭的時候,卻看見不遠處的一張長凳上,此時孤零零地坐著了一個老頭。
老頭怔怔地看著這個人工湖,發著呆的樣子,卡羅琳覺得,這老頭顯然不是在度過一個悠閒的午後……他應該有些心事之類。
或許隨便找一個陌生人聊兩句,時間會過得更快一些……卡羅琳下意識地朝著這位坐在長凳上發呆的老頭走了過去。
“我能坐著這裡嗎?”卡羅琳上前問了一句。
老頭抬頭看了一眼,沒有說話,也沒有繼續關注。
卡羅琳聳聳肩,便直接坐在了長凳的另一邊。
“這是什麼?”卡羅琳這才注意到這老頭旁邊放著一張黑色的卡牌。
老頭沒有回到,隻是飛快地把這卡牌塞入了衣袋之中。
卡羅琳倒也不怎麼在意。
她此時忽然從口袋裡麵掏出了幾塊巧克力出來,“吃嗎?聽說不高興的時候吃點舔的東西,會高興點。好像是因為巧克力含有什麼特彆的成分之類的。”
“花生四烯酸氨基乙醇。”老頭淡然說了一句。
卡羅琳好奇道:“這是啥?”
老頭看了一眼卡羅琳,皺了皺眉道:“花生四烯酸氨基乙醇是一種內源性的大/麻堿類物質,能和我們大腦中的阿片類受體相結合,然後促進大腦中的多巴胺產生,多巴胺能偶讓人人產生愉快感和輕鬆感……這便是生物工程係的校區,你是生物工程係的學生吧?為什麼這麼基礎的東西都不知道?”
卡羅琳翻了下白眼,“人在這裡,就一定是學生嗎?那你也是這裡的學生不成?老頭?”
這老頭當然不可能是學生,這不過是卡羅琳耍嘴皮子的說話而已。
“你不認識我?”老頭詫異地看了卡羅琳一眼。
“你很出名?”卡羅琳反問道。
“沒什麼出名的。”老頭這會兒淡然道:“我隻是一個不得不退休,然後被送到這個地方來養老的糟老頭而已。”
“退休……退休不好嗎?”卡羅琳好奇地問道:“幸苦了一輩子,難道不就是為了退休嗎?我看你應該挺富有的,接下來應該是享受人生的時間,多好不是?為什麼還在這裡悶悶不樂?”
老頭道:“我的人生早就沒有了。”
卡羅琳這會兒見送出去的巧克力這老頭沒有動的意思,便又取了回來,自己吃著,忽然道:“大概吧,可總比一些在病床中絕望地等待死亡的人要好多了,起碼你還能坐在這裡發呆。而彆人,或許就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老頭詫異地看了卡羅琳一眼,直覺告訴她,這個女孩身上有著普通學生身上沒有的一種滄桑感。
他下意識問道:“你也有心事?”
卡羅琳踢著腿,心情似乎好上了一些,便道:“老頭,剛才你說‘也有’對吧?你先說!”
老頭搖了搖頭。
卡羅琳索性盤坐了起來,然後讓自己正對著這老頭的側麵,“不覺得正好嗎?我有些煩惱的東西,你也有心思。我們都悶悶不樂,而且也不不想認識,以後或許不會再見。所以我們為什麼不相互傾訴一下?聽說如果多聽一些彆人悲慘的經曆,會讓自己感覺到幸福的。”
“你這是什麼邏輯?”老頭皺了皺眉頭。
卡羅琳聳聳肩道:“沒有什麼邏輯,可不都是這樣嗎?比如說你度過了一個倒黴的下午,感覺實在是再糟糕不過了。但是晚上的時候,有人告訴你,你的鄰居不幸出車禍死了,你或許會感覺到悲傷,但難道不也是會感覺‘幸好’嗎?因為有人比你更慘的關係。”
“將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彆人的身上嗎?”老頭搖了搖頭,“沒興趣。”
卡羅琳聳聳肩道:“那要看對象是誰了。或許對方也在你身上同樣建築著快樂……反正我先說吧?我們一人說一件事情,我們可以不討論這件事情的任何原因,隻是簡單地聽,如何?”
見老頭沒有回應,卡羅琳便想了一會兒,首先開口道:“我目前正在被幾個壞蛋追殺,現在什麼地方都不能去,隻能夠躲起來。我身上的錢全部多讓壞人拿走了,現在基本處於有一頓沒下一頓的狀態。”
“那你應該去找警察。”老頭淡然道。
卡羅琳道:“不是說好了,不談論事情的本身,隻是聽嗎?好了,輪到你了,老頭。”
老頭皺了皺眉頭,猶豫了一會兒之後,才緩緩地道:“我還能工作,可是我工作上出了點問題。這會讓我的兒子受到很大的影響。所以他就私自給我辭退了工作,並且把我送到這裡來。如果我不同意的話,等待我的就是養老院的生活。”
卡羅琳道:“我的一個朋友不久之前很不幸地死掉了,而我卻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凶案現場,他們都把我當作是凶手。”
老頭目光微微一縮,看著這個麵目清秀的年輕女孩,臉色沉了下來。
卡羅琳此時做好了撒腿就跑的準備,不料這老頭卻呆呆地看著湖麵,“我……我害死的人也不少。很久之前,因為我的一意孤行,造成了工作上的事故,然後和我一起工作的同事,都死在了意外當中。這其中甚至還包括我最欣賞的一個學生,同時她還是我兒子的妻子。”
“難怪你兒子對你不好……”卡羅琳愕然道。
老頭皺著眉頭:“不是說不談論嗎?”
“對不起。”卡羅琳聳聳肩,然後抬頭看著遠方,“我騙了一個人。雖然我不知道她到底對我好不好,可是她還是願意把最後的一點東西分給我。但是我還是騙了她,跟彆人一起騙的她……騙走了她的希望。”
老頭道:“我也在欺騙,欺騙身邊的親人,欺騙我的孫子……不敢告訴他當年的真想,努力地維係著這個家庭。但我們都知道,欺騙的時間越長,等待真想到來的那一天,痛苦就會醞釀得更加的濃烈。”
卡羅琳在沉默。
這老頭也在沉默。
許久之後,卡羅琳忽然說了一句:“我沒有將來。”
而老頭也緩緩地道:“我的夢想死了。”
良久。
卡羅琳歎了口氣站了起來,搖搖頭道:“原來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老頭也苦笑了一聲。
“走了。”卡羅琳搖了搖頭,隨手地拍了拍這老頭的肩膀……很簡單的一種安慰的動作。
隻是,在手掌接觸到了這老頭肩膀的瞬間,卡羅琳卻忽然大腦像是炸開一樣,奇怪的景象從她的眼前閃過。
白色的床,白色的床單遮蓋,赫然是這老頭的模樣。他似乎已經死去,就在病房當中……而他的身邊,有神情複雜的一名中年男子,還有一名正在哭泣的小男孩。
“你……你會死。”卡羅琳喃喃自語道。
她猛然打了個激靈,清醒了過來,隻見這老頭愕然地抬頭朝著自己看來,卡羅琳連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隻是……”
“或許吧。”老頭搖了搖頭,若有所思,“或許當年連我也死了的話……”
“我是說,你以後……”卡羅琳最終還是把話吞了回去。
老頭也站起身來,然後帶上帽子,便這樣轉身離開,卡羅琳此時衝著他的背影道:“你要不,多點回家?”
老人背著卡羅琳,揮了揮手,算是道彆。
……
卡羅琳看著老頭完全離開之後,才有無精打采地原路回去,或許可以趕在阿諾下課回來之前趕回寢室當中。
她一路上沒有停下,隻是差不多到宿舍樓下的時候,進了便利店,買了一瓶啤酒——錢是在寢室的桌子上拿的,隻是一些散錢,大概也就買一瓶啤酒的樣子。
當卡羅琳走出便利店的時候,卻看見了阿諾低著頭從這裡走過,卡羅琳本想喊住他,卻見他飛快地繞到了便利店的後麵。
卡羅琳皺了皺眉頭,沒有聲張,而是悄悄地跟了上去。
阿諾在便利店後邊的巷子停了下來,而且早早就有幾個年輕的男子在這兒等著……這些人應該是學校的學生,卡羅琳看見其中一個人還背著書包。
阿諾似乎顯得特彆的小心翼翼,他們在交談著什麼,那幾個學生模樣的家夥,忽然掏出了錢來,交到了阿諾的手上。
阿諾點過了之後,才從身上掏出了什麼,交到了這些學生的手上。
卡羅琳張了張口,連忙背過了身去,眼中帶著一點驚恐……她突然臉色有些蒼白,卡羅琳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口,但是手指碰到了臉上帶著的眼鏡。
卡羅琳猛地把這眼鏡脫下——沒有鏡片。
阿諾是近視的,但這眼鏡卻……
這個人……不是阿諾!
……
……
旁晚的時候,梯道上迎來了一位老者。
他手上拎著一張奇異的黑色卡片,臉上是一副迷惘之色……他似乎正在尋找著什麼,目光不斷地看著四周。
這老者顯得乾潔而整齊,衣服應該是上好的牌子。
這引起了附近一些覬覦的目光——雖說有著不搶當地人的規矩,但其實很多時候,沒有多少人真的會在意這樣的規矩。
老者並不知道自己的身後,已經悄悄地跟著了兩個人。
他此時忽然目光亮了一下,然後朝著開在梯道上的一家雜貨店走去——從這兩位想要瞧搶劫的人的眼中,老者確實朝著這個方向走去。
“人呢?”
“剛不是還在的嗎?怎麼忽然之間就不見了?”
“快找找……”
……
俱樂部。
老者抬頭看著這古老的店鋪的門前,然後伸手去推開那扇鬆木門。
能夠在貧民窟當中看見這樣布置奢華卻不失格調的店鋪,老者感覺到異常的驚訝。
不知道燈到底裝在了什麼地方,大堂處卻有著明亮的暖色光,柔和,並且不刺眼。
“有什麼可以幫到您嗎?”
老者聽到了聲音,便看了過去,那是一位穿著黑白色女仆裝的女人,她此時正靜靜地坐在了一角的椅子上。
“我……”老者下意識地舉起了手上的黑色卡牌:“好像……是它帶我過來的。但是我想不起來,這東西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現在我手上……我們,我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請問,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到您的嗎,費蘭奇博士?”俱樂部的女仆小姐再一次問道。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老者的耳邊,傳入他的心中,仿佛有著無窮無儘的魔力……老者腦中閃過無數的事情。
老者……費蘭奇博士並沒有驚訝於自己的名字一瞬間讓對方叫出,他隻是心底有種衝動。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