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信仰之力,在刹那之間湧入李淳風的身體。
如此力量,比當初叫離帝成了玄境巔峰鬼帝的願力強了數十倍不止。就在李雲心話音落下之後,李淳風身上忽然玄光大盛,散發出懾人的氣勢來!
“當初我到了渭城,雪山氣海被封。”李雲心平靜地說,“所以想要找到個法子衝開封印。”
“但你從沒告訴過我人身不可以用願力,於是我就那麼乾了。結果險些功散身死。可由此也知道其實人身當中有了願力,還是能撐一段時間的。我想這段時間,該足夠你乾掉鵬王了。”
“或者,你想要和我鬥一鬥——但我保證我會比金鵬難殺。”
李淳風仰天長吸一口氣,似是在體驗體內失而複得的洶湧太上之力。隨後一笑:“我怎麼舍得殺你。”
“倒是世上有兩個‘自己’這件事叫人十分不痛快,我早想正本清源。鵬王,如今是我們做個了結的時候了。”
金鵬聞言皺眉,便要立即遁走。
無論李雲心使了什麼法子叫李淳風重歸太上,眼下這個人都是三者中最強的。既已沒有必勝的把握,他便不願再在這裡糾纏——又不是三人被困在鐵籠中非要做困獸之鬥,他也就沒必要犧牲自己叫那二人當中的任何一個得利!
因而直往高空中斜逸而出,怒喝:“正本清源?!你這由我生造出來的東西,也配談本源?!”
可李淳風不追他。隻仰了臉淡笑:“在我們從前的世界,強者為尊。在此界,難道不是同樣的道理麼?”
“你投了個妖身。頭腦便天然不如人那樣敏銳聰明,空有強大力量而已。這幾千年來你做過什麼?不過是在這中陸上做你的太上妖王,將我們來此地的使命與責任忘得一乾二淨!”
“到如今你這蠢貨頭腦還在想些什麼?因為李雲心的際遇而感到不平?委屈?要像一條狗一樣,搖尾討好向那邊的人證明你才有用?哈哈——”李淳風冷笑,“你早已不配同我提什麼本源了。留到今天才殺你,算是仁至義儘!”
言至此處,他厲喝一聲:“雷!”
天地之間忽然一亮!
此前那道自雲山之上發出的炫目白光再次出現。這一次這光來得更快——幾乎就在李淳風喝出那個字的時候,正轟在鵬王身上!
金鵬在這一瞬間變成一輪小小的太陽。強如李雲心這樣的人,也微微眯了眼睛。
太上金鵬終於發出一聲痛呼,身子像一塊石頭一般墜落。李淳風迎身而上,挾數億人的澎湃願力、發出一擊!
金鵬尚有清明神智,在墜落時便結了禁製,生受這剛猛攻勢。
可未能完全化解,身子又被高高轟上了天——正被不知何處的雲山所發的第二擊命中。一時間霞光燦爛、靈氣四溢……乃是被切切實實地傷到了雪山氣海、經絡關竅之兆——至少有那麼一瞬間,已無法控製體內妖力,險些崩潰了。
這位鵬君一日之內同三位太上正麵硬撼,不可謂不強悍。可他所麵對的這三個太上——實際上隻是兩位——卻都不是什麼正經人。他遭到接連暗算,至此時已實力大損。偏高空之中又有雲山助陣,叫他走也走不脫。
隻用了十幾息的功夫,便實實在在地落了下風。他傷不到李淳風,李淳風卻用了舍命的打法——仿是自知如今體內的乃是香火願力,並不能長久,因而隻一心想要格殺這位太上鵬王而已。
他們兩個鬥得精彩燦爛,李雲心卻果然一動不動。
既不助李淳風殺鵬王,也不助鵬王殺李淳風。倒是凝立半空之中,眯了眼睛往更高處看。
雲山已發射了五道光束,每一道的威力都強得可怕。
他去過雲山,也曾試著以假死的方法用龍魂複活潛入內部。由此他對雲山外麵那數道防禦力量的強弱是有切實體會的。
雲山之外的禁製很強。但以李雲心如今看,大概也隻是能攔住太上境界的高手硬闖。而眼下雲山所發射出來的力量……該已經消耗了其內部許多的能源儲備了吧。它本不是一件進攻性的武器,更偏重防禦。該是因他交給李淳風的那個謝生做了一些改造,才有了如今的威力。
可那謝生又不是神。他不可能憑一己之力叫那樣一個龐然大物改頭換麵。雲山自始至終隱藏行蹤,該是在防禦方麵出現了一些問題。因此才沒法兒露麵,隻在更高處蓄勢待發。否則這樣的東西懸在高天之上,是何等的威懾力!
他便輕出了一口氣。在這片靈力恣意縱橫的區域站穩身子,看天上的日頭。
鬥到如今已經快過去一天了。太陽雖慢慢西傾,卻依舊是高高在上的。可他已去過太陽裡,曉得那東西的真實模樣——不過是人工造物罷了。便又在心裡生出某種不真實感。
回了神,正聽到一聲轟隆巨響——雲山所發射的光束第七次轟到鵬王身上。這一次的光束略顯黯淡,似乎能量有些不足。可金鵬已是強弩之末。捱了這一擊、又被李淳風換了一擊,終是被轟到地上去。
到這時,預感到末日將近的太上鵬王才終於放下自己的驕傲,聲嘶力竭地喝:“李雲心!我死了,下一個就是你!!”
李淳風追擊下來,一掌將他的腦袋轟入土中。
一位太上被如此平平無奇的打法轟中,該的確是要不成了。
然後他站在金鵬的身旁,看李雲心:“他說得有道理。我不會殺死你,但你也不會好過。雲心,你想想看,你該怎麼做?”
李雲心便也慢慢落了地。但在落地時將左手一揮——
他那身後的巨人立即往左前方踏出一步,正迎上半空中那蜈蚣一般的梧桐巨木。兩者便絞到一處去,發出可怕轟鳴。
但他與李淳風都對這忽然的襲擊不感驚詫,仿是早預料到金鵬會有此一招。
李淳風便笑起來,低頭看腳邊的手下敗將:“所以你瞧瞧。你的頭腦,同我這兒子也沒法兒比。以為重傷了他、他就會迫於形勢來幫你?製衡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新得了力量可以殺你也可以殺他,我卻選了你。因為我和我這聰明的兒子都清楚,他身上有我要的東西。”
“更明白在我們兩個聰明人之間,存在談判的可能。而同你這種蠢貨……”李淳風搖搖頭,猛地一掌轟入他的身子,“沒任何可能。”
整片天空都忽然變成了淡金色。
無數雪花一般的金羽紛揚落下。
李淳風將手從金鵬體內抽出、站直了身子。屍體上的流光自七竅彙入他體內。
李雲心輕出一口氣:“照理說,一刻鐘之前你就該功散身亡了。”
李淳風微微一笑:“因為我給你的那幅圖中畫的不是我的神魂。而是一個鬼修之魂。你的那些願力,正是我的大補之藥。雲心,你的每一步,我都料到了。”
金鵬身死。
那梧桐巨木便也忽然僵直不動。本與它糾纏一處的巨人被裹住、一時間不得掙脫。但下一刻梧桐巨木化作一片黑光,將這巨人裹挾其中。隨後黑光如褪色的水墨一般漸漸淡去,而巨人竟也淡去,仿佛隱入了另一片遙遠而未知的空間。
天地之間變得空蕩寂寥。天邊昏了一大片,似是被什麼人的血染紅了。
在平坦廣闊的大地上,李雲心低歎一口氣:“我不明白,李淳風。”
“為非什麼殺我不可。”
李淳風便背了手,微微側臉。他怔怔地往巨木與巨人消失的那片天空看了一會兒,轉臉說:“因為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