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四章 世上最難是人心(1 / 1)

心魔 沁紙花青 1606 字 28天前

鎮紙掉落在地,上官月忽然哭起來:“你躲?你還躲!!”

東海君忙道:“哎呀……哎呀,我……這……”

他手忙腳亂,趕緊俯身將鎮紙撿起、躬著腰送到上官月身邊,又退回到遠處:“小月,我……哎……你再砸我——”

話音未落,上官月抓起那鎮紙就又甩在他臉上——鎮紙發出破空的嘯響,登時被砸扁了。東海君臉上登時血淋淋的一片,腮邊被拉出一條大口子。

他疼得“嘶”了一聲。可還不動,隻道:“砸得好……砸得好……”

然而上官月仍道:“你說啊!你說!你當初對我許諾過什麼!”

東海君苦著臉、低歎口氣:“……我說、我說——你來蓬萊的時候,我對你說……”

“你對我說,見真龍是極難辦的事,是不是!”上官月瞪著他、淚珠從眼中滾落,好似鮫珠一般,“你還對我說,情——勢不明!說李雲心牽扯的勢力太多,我那樣反倒對他不利!說叫我暫且安頓在蓬萊島上,你來想辦法!趙之敬,這些是不是你說的!”

東海君唉聲歎氣:“是……是……”

上官月伸手掩住嘴,側過臉、閉上眼睛:“打那天之後我就沒臉見他……我沒臉見他,我信了你當初那些甜言蜜語,我以為你真是個和李淳風不一樣的好人。趙之敬,哪知道你也是這樣的人!你告訴我你現在帶這些人是要去做什麼?做什麼?救他,還是害他?!”

東海君張了張嘴:“我……”

“你不用說!要不是事情在洋上傳遍了,我現在還在你的蓬萊島上、等你天天對我說今天他怎樣怎樣了、明天他怎樣怎樣了——要不是錦兒偷偷告訴我,到你被他殺死那一天我還不知道!”

上官月放下手,好像不哭了。但幾粒淚珠粘在睫毛上,仿佛露水。她像是頭一次見到這位東海君一樣打量他:“你說話!你怎麼不說話!”

東海君歎息了兩聲:“你……不叫我說的——好好好,小月,你聽我說,你先聽我說——”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伸手想要扶住上官月肩膀、叫她先坐下來。可將要碰到、上官月便一把將他的手腕拍折了:“滾!”

東海君愣了一會兒,咬了牙,冷汗從額上滾落下來:“好好好……我這就先出去、先出——”

“你去哪!”上官月瞪著她,連睫毛上的淚珠兒都震掉了,“你給我說!”

東海君又發了一會兒愣。才用折了的手腕抽自己的臉:“是、是……是我蠢,我現在就說——”

“小月……我哪有騙你——”

“你還敢說!”

東海君忙把手晃了晃——可他那雙手本來就搖搖晃晃,如今倒像是假的一樣:“不不不……我當初一見你,我就愛慕上你……我當你是東海裡的珍寶……啊,全天下的珍寶,小月,這東海,不,這九海,你但凡想要什麼,我都舍命給你取過來!”

“我當初對你說……我遇著了你,我就不想再要什麼權勢、什麼境界——能和你像那些陸上的人一樣歸隱,我也覺得開心快活,都沒騙你,半個字兒都沒騙你呀!我說以後你讀書舞劍,我呢,像陸上的人一樣耕地種菜養活你……也都是真心話呀!”

“你說你不想理會世上人,覺得都太壞,我說我也不想理……咱們就平平淡淡最好,也是真心話兒,也沒有半個字兒騙你呀!”

他這一番話說得又急又快,生怕上官月將他打斷了。

說到了這裡,上官月反而又哭起來:“就是你這些話……就是你這些話……你和李淳風一樣,說話說得好聽,做事呢!全天下的男人都是你們這個樣子……這個樣子——你當初就是用這些話把我困在你這兒,你和他一樣都是——”

東海君似乎急得快要哭出來:“小月,我哪裡和他一樣了?!你說他在雲山對你甜言蜜語,結果到頭來是要利用你做事。可是我哪有利用你做什麼?我說的——”

“那麼你答應了我什麼?!”

東海君又發愣。愣了一會兒才道:“那李雲心的事……唉,小月,這麼做全是為了你!”

到這時候,他到底也有些急了。挺直了身子,在帳內走兩步、轉過身:“你來東海、要上龍島都是為了他!可你不知道真龍神君的性子……你幾句話說錯了,也許就死在龍島!我怎麼能叫你上龍島!”

“你叫我幫他——可是你知道他的身上有多少麻煩麼?!我儘可以幫他……我為了你幫他,就是死了也沒什麼!可是隻怕我死了都不夠,還要牽連到你!”

“你如果死了……我怎麼能叫你有一丁點兒的危險?!”

“我想了想去、想來想去、想來想去!最後才想明白,這李雲心才是你的冤孽呢!有他活著一天,你就天天都惦念著他——怕是他惹一件麻煩,那麻煩也就要被你攬到身上去!”東海君提起李雲心的時候,臉上又浮現出狠戾的神氣,“那麼我能怎麼辦?!當然是殺死他了!他死了,你的麻煩也就沒了——”

“再把洋麵上的事情從我身上摘清……我再沒有後顧之憂、真龍也不能奈我何,就可以和你找一個地方,像我們之前說的那樣子……男耕女織,過平平淡淡的生活,不好麼?”

他說了這些、痛心疾首地看上官月:“小月,你說說,你和我好好說說……我到底哪裡做錯了?”

上官月此前還在哭泣。可等他說完了這些,竟不哭了——

她皺起了眉。

臉上帶著淚痕、皺起了眉,仔仔細細地打量東海君。

她這陌生的目光叫東海君臉上的狠戾之色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安:“我……小月,我不是同你發火兒,我……”

“你說的,這些。”上官月盯著他,“是心裡話?”

東海君疑惑地眨著眼:“……是。”

“那麼你知不知道——我再問你一次,你給我好好答——知不知道李雲心是我的兒子?”

“……知道的呀。你不是早就同我說了麼?”

上官月微微張開嘴,踉蹌著退後兩步、像是難以支撐自己的身體了。

東海君忙要上前。可她一擺手製止了他……仿佛是厭惡。

隔了好一會兒,才顫聲道:“那麼你能不能理解這麼一件事——他是我的兒子,我是他的母親。我恨李淳風,不單單是因為他利用我,也是因為他不顧我兒子的死活、也不許我顧他的死活……倘若你殺了他,我這輩子都隻能把你看做仇敵?!”

東海君茫然地睜大眼睛、皺起眉頭:“……不是因為他利用你、騙了你?兒子……我知道他是你的兒子……可是……他給咱們帶來了麻煩——除了他,有我陪在你身邊,還有什麼化解不開呢……兒子……兒子……兒子有什麼呢……”

上官月沉默了。

沉默到叫東海君手足無措的時候,終於淒然一笑:“你是說,你不能理解——母子之情。”

“我……”東海君眨著眼,“我……你……你總有釋懷的那一天,你……”

上官月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好、好、好,又是我自己造的冤孽!”

“啊……哈……”她笑得渾身發顫,又退後兩步去,“我在陸上……哈哈……我在陸上,周遭先是那些雲山上的修行人……絕情棄欲,人不為人。”

“我在那樣子的環境裡長大,覺得人都是那樣子……獨獨我一個異類。我總覺得自己是異類、有問題、有毛病……師長說那些都是心魔……叫我早晚要斬去……”

“後來遇著李淳風。李淳風……李淳風……”她低低地將這名字念了三遍。每念一遍,東海君就不安地皺皺眉,“終於發現有一個和我同樣的人……他說話好聽。說些好聽的話兒……叫我知道,原來我不是異類……還有個和我同樣的人。”

“叫我知道,情、愛、欲……都不是些什麼叫人羞恥、不好的東西。我跟他叛出雲山,又見了好多的妖魔。我又知道陸上的那些妖魔性情也好可怕……他們更是異類,和人好像,可是情感沒一點兒像!”

淚珠又從上官月的眼中滾落下來:“我當李淳風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也說我是他的珍寶……可是後來發現他和雲山的那些人、和那些妖魔沒什麼兩樣兒……都不是人!”

她抬起手指著東海君:“趙之敬,然後我來你這兒,遇見了你!你是妖魔……可是我遇著你,聽你又說我是珍寶,你知道嗎,我想起李淳風來!我出看著你像人……你比李淳風更像人!我以為你雖然是個妖魔可你是個人!”

“到如今我才知道,妖魔到底是妖魔——你什麼都不知道!趙之敬!你根本不懂人心,你裝作什麼深情的模樣?你到底是妖魔!”

她聲嘶力竭地說了這句話,掩麵哭泣起來:“為什麼……我就遇不到一個人!”

東海君如遭雷擊。他目瞪口呆地愣了好一會兒,慢慢伸出手、似是想要抓住上官月的肩頭。可剛抬起來便放下去,眼神發直:“我……我……我不懂麼,我……不懂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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