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冰冷的言語,卻似乎早在金光子的意料之中。
於是這位五臾劍派的女掌門倒笑起來:“果然如此。但李雲心,你還有另一條路可走。”
“本座來此之前已見過雙聖。想來你也應該知道如今這雙聖,也是我們的人了。雙聖在我臨行之前對我說——”她略頓了頓,身上漸漸浮起一層七彩的毫光,燦爛若朝霞,“李雲心也算是下界人物當中少有的聰明人。倘若今天見了你倒戈卸甲以禮來降,倒也可以不計較從前的事。”
而後頓了頓,冷眼觀瞧身上的氣勢已越發暴戾凶悍的龍子:“但本座瞧你如今這樣子,是打定主意不會乖乖就縛了。”
說了這話,她右手一翻——掌心登時浮現出一團圓坨坨、金燦燦的光來。光球內無數道金色的小劍翻飛遊走——不是那琉璃劍心,還是什麼?
李雲心將這東西丟給空同子、叫他帶回去,本就是傳達一個“求和”之意。到今天,這東西重新回到金光子的手中了。
“那麼本座就同你堂堂正正地鬥上一場。前次,你身邊那人施展手段將我的琉璃劍心收走。本座對雙聖說了那事,二聖說,那凡人……或許是某位聖人轉世。”
“可巧。咱們也一直在找那所謂的轉世聖人。那麼你身邊那一位——乃是劍聖的轉世,是不是?”
金光子身上的一層七彩毫光,應當是某種威力強大的護身法寶。她運轉了這寶貝,又亮出了掌中的琉璃劍心,看著是有備而來。李雲心便隨手在虛空裡抓了抓。
雲與電,便被他抓到了掌心之中。這兩樣看似無形無質的東西,便開始在他的身周縈繞,仿佛身上平白多出一件光燦燦的戰袍。雷雲護體,乃是他晉境之後自行悟出的妖魔神通。此刻披在身上,看著竟比金光子的護身法寶還要強橫三分。
他便寒聲道:“你說得對。我這些日子做的一切行險之事都是要借死遁走。那人你也猜得對,的確是劍聖轉世。不過今天你倒不用擔心那劍聖在場——他轉世了也不過是個沒神通的廢人罷了。”
“倒是你——哼。上一次就憑著法寶站在雲頭上畏畏縮縮地使手段。這一次又弄了些新玩意兒?你嘴裡的堂堂正正、就是搞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金光子忽然仰天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李雲心,這種法子擠兌本座,可有用麼?倒不怕與你說。本座此次出雲山,身上共有法寶六件。足以叫你束手就擒!”
她身形一晃,身上七彩的毫光更盛。甚至將雲層之上的月華都吸引過來,襯得她愈發燦爛:“此一件,名曰‘神仙披’。乃是道統第七十九代書聖所製。你使十分力氣來攻我,它便給你返回十一分的力氣——你試試看!?”
話音一落,她掌中的琉璃劍心猛然一擴、大半個光球立即將兩人身外方圓數裡的區域都包裹住了:“先接本座這一劍!”
在慶國與業國邊境的時候,她便用這琉璃劍心將一乾人等包裹了。既叫李雲心逃不脫,也叫那些修士走不掉。如今又使出了一模一樣的手段來,似是比之前有了更多的自信。
然而她這自信,似乎也是空穴來風——在長治鎮時她布陣,需要花上一時半刻的時間。到如今她這琉璃劍陣卻是一氣嗬成,沒有半點遲滯,可見的的確確是功力大漲。
一聲厲喝之後,李雲心身前三尺處憑空跳出成群的璀璨光劍,如疾風驟雨一般嗡的一聲朝他轟過去。但他早有防備,留在原地的已隻是一個幻影了——光劍化為一道長長的金光,隻一瞬間便在天空當中的濃雲之中撕開一個可怕的大洞,轟到了地上去。
——一陣地動山搖。靈力在地上的人群當中爆發開來,一瞬間不知死傷了幾百人。而這……也僅僅是試探性地第一擊、一次射偏的餘波罷了!
下一刻李雲心的神魔身便如金光子的光劍一般,憑空在她身前三丈外現身!
他身上電光繚繞,雙臂在虛空裡一抓,便抓出了兩道長矛一般的閃電,一把向金光子投擲過去:“又把自己圈起來?嗯?上一次還沒把你教訓夠麼?!”
金光子竟不閃不避——正受了他這一擊!
兩條粗大的電芒自李雲心掌中射出,滋啦啦地轟在劍修身上——一時間天地變色,所有的色彩、光景,都成了炫目的白!可就在這一瞬間之後,一個身影如利箭一般倒飛了出去……
卻不是金光子,而是李雲心!
他飛出六七丈外才穩住身形,身上的電光大盛,幾乎變成條條電蛇。可空中卻有星星點點的金色光斑,宛若餘輝……那神仙披竟真將他死命的一擊擋了回來、且叫他受了重創!
金光子便輕出了一口氣。她如今高踞雲頭之上,身上的七彩毫光不但未減弱,反而更加奪目了。
“這神仙披還有個神通。”她微笑起來,手腕再一轉——琉璃光劍如同逐食的鳥群一般追著李雲心不停歇地轟過去,“便是你每一次來轟它的時候,它不但還你的力,還要將你的妖力存著。下一次,也一並還給你。這一次叫你吐了幾滴血……下一次,就要震碎你的骨頭。再有第三次麼,大概要將你的神魂震出竅!”
她好整以暇地說這些——仿佛又回到此前在長治鎮上空的戰場上,擁有絕對的控製權以及主導權。冷眼觀瞧李雲心被圍攻追逐,將一切都算在心中……
倘若不是那突然出現的什麼人攪局的話!
但那李雲心閃避三次,看著是略微調息過來了,便忽然遁入了雲中,將自己的身影隱沒。而後大笑起來:“哦?這麼說你是碰不得了——那麼你是打算站在那裡做個泥胎,等底下的人來拜你麼?!”
金光子卻並不惱。她冷笑一聲、左手又一翻!
掌心立時浮現出一麵極薄的鏡子來。
這鏡,是在她的掌心緩緩旋轉的——但它如此輕薄,以至於每轉到特定的角度,便如同消失了一般,連一條細線也看不到。也不是這時代常見的銅鏡形製,就隻是宛若一泓秋水一般明澈的圓盤。
“藏起來,就找不到你的麼?”金光子左手一頓,鏡中立時射出明亮的清光來。天地之間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但——
雲雖在,卻隻剩下一個輪廓了。仿佛層層疊疊的濃雲當中的色彩被掏空,隻留下一條又一條透明的線——雲霧當中,李雲心的身影現出來了!
當下毫不遲疑,便另有大團大團的光幕轟過去——雲層登時被轟了個七零八落!
“此寶名曰天地鑒!”金光子連破李雲心兩種手段、感到鬥誌昂揚。就連聲音也變得略激昂起來,“乃是第一百四十六代書聖所製!寶鑒清輝下邪魔無所遁形——你可知曾有多少不可一世的妖魔在這寶鑒當中灰飛煙滅?李雲心——你降不降?!”
“我降你的鬼!”李雲心破口大罵,忽然在空中分出了三個一模一樣的人形來——也不曉得是用了“神魂化真身”的神通,還是以畫派的法術幻化了影子出來。這三個人影一出現便分作三個方向,往金光子立足之處電射而去。
接連避開另幾道光劍之後,虛空之中一個巨大的金光神人忽然成形,舉起小山一般大小的拳頭、口中暴喝了一聲“打”——便劈頭蓋臉地朝金光子砸了下去!
這神人,在長治鎮卻是見過的。正是那八珍古卷當中的寶貝召喚出來的名為“武鬆”的畫靈。
八珍古卷乃是畫派至寶,其中的一件寶貝也與金光子身上的這“神仙披”、“天地鑒”、“琉璃劍心”旗鼓相當。可這一次……
神人巨大的拳頭正中金光子的身體。然而這劍修……仍是動也未動!
然而那身子占據了半個蒼穹的金身,倒像是經年腐朽的泥胎塑像身上的彩漆剝蝕一般……轟然傾塌了!
這金身傾塌之後,喚出了這金身的那分身,也嘭的一聲在空中爆成了一團金色的血霧……
竟不是畫派法門召出來的幻象,而是實打實的神魂化真身!
金光子先是微微一愣,隨後冷笑起來:“好、好、好,好個妖魔、倒是妖魔!”
之所以如此感歎,乃是因為神魂化真身這東西,尋常修士在爭鬥中是很少會用到的。
想當初昆吾子初臨洞庭,來的便是一個由神魂化出的真身。他在洞庭邊得知睚眥與洞庭君要合力將自己拿下,飛身便走,如同珍惜自己本尊性命一般珍惜這“區區分身”,便是因為神魂所化的真身同根同源。倘若真身被斬殺了,本尊亦要遭受重創,境界跌落,乃是必然之事!
因而修士隻用化出的真身去做些本尊不便做的“小事”。但在生死相搏的戰場上,還要分出這樣的東西來……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這李雲心為了能夠驅使法寶,硬是分出了三個真身!其中一個真身因為那神人武鬆的反噬、轟然破碎了——這便意味著他的修為也大損——剛剛晉階了大成真人境界,大概很快就要再跌落回去了!
她的猜測似乎是正確的——這廂一個分身折損了,那邊——另一個分身卻又雙手一揚,便射出了一柄金色的光劍來!
這光劍,形製並不規整。倒很像是從某處崩碎下來的一小片,正裂成了細細長長的樣子。卻不是彆的,而是當日真龍給李雲心的那神龍令。
從天下至堅至強的神龍身上落下的鱗甲,其鋒銳堅固豈能是尋常寶貝可比擬的?!
直轟散了接連三片的攔路的光幕,正刺在金光子的護身毫光上!
這一次,金光整個人……倒是真的被刺出了去了三步遠!可怕的力量在神仙披的表麵刺出一道又一道的波瀾,發出尖銳的鳴嘯聲。但金光子冷了臉,手中忽起一道法決——
身上又盛出另一輪白光來!
這一輪光,看著卻是很像此前那琉璃劍心的。隻是它更像一口透明的罩子——隻將金光子周身三丈以內的空間罩起。於是無論是神仙披放的七彩霞光還是神龍令刺上這寶貝時激蕩起來尖嘯,都統統被收了進去。
聲音、光芒,似乎在這白罩當中統統變成了實質!
“這第三件寶貝,叫做‘收雲台’。妖力靈力對它來說都是可以收攏祭煉的好東西,修到高深處,就連時間,也可以一並收了!”祭出了這東西,金光子似乎出了口氣。便一邊說,一邊伸出了手、一抓!
三丈之內的光芒、聲音,竟然統統被她抓在了手中,看起來就像是許許多多五顏六色的絲帶一般。而原本死死抵在她小腹的那枚神龍令也跌落下來,被她一同捏在掌中。
攻出的法寶又被破解,發出這神龍令的第二個分身立時遭到神仙披的反噬——寶貝攻出的時候,甚至將金光子轟退三步,反噬的力量豈是尋常?
夜空當中轟隆隆一聲巨響,一大團濃重的火光翻滾著瘋狂地擴散開來!它膨脹得如此巨大,以至於一直將琉璃劍心所籠罩的範圍都填滿了!一整片空間,無論天下地下,都充斥著可怕的熱量。連同地上的數千人、牲畜、房舍、草木、泥土——通通變成了飛灰!
這洶湧的火光足足持續了五息的功夫,才因著金光子又一次施展了“收雲台”的神通、被收攏進那白罩當中了。
而此刻在看李雲心的本尊——身上繚繞的雲霧與電光皆不見,鱗甲……也重新變成烏沉沉的模樣。頭頂一對光燦燦的金角消失了,重新變成血紅。
他晉入大成真人境界不過一刻鐘,如今……便因為兩個分身都折損,重跌落回得道真人的境界了!
“那麼,這便是神龍令了。”金光子將那一枚令捏在指尖,微笑著轉了轉,“死性不改。現在可知道我說的是真的了?你攻我三次,神魂都要被震出體外——還要不要試一試第四次?”
“李雲心,你降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