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心極少在老道麵前露出憂心忡忡的模樣。即便有些時候老道瞧得出,他也是將擔憂掩藏在狂放不羈或者玩世不恭的麵目底下。很少像這個樣子——把憂慮寫在臉上。
於是這叫老道心裡微微一顫。張了張嘴,一時間不曉得說什麼好。
這時候李雲心又歎了口氣,說:“這些天怎麼樣?”
他的眉眼之間有掩飾不住的緊張焦慮。可老道又覺得那些焦慮並非是由什麼迫在眉睫的危機情況引起的。李雲心的心思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深沉,便也不好胡亂猜測。所能做的隻有將這些日子的事情細細地說——老道知道這也是某種安慰。
“這些日子依著從前搞神龍教的法子又往北邊去了一點,但是收獲倒不大。渭城一毀,把這附近的妖精都嚇跑啦。”老道邊說邊起了身,走到銅爐邊打算給李雲心燒一壺水去,“三花和舒克、斯基都在北邊,照心哥兒之前說的,那個小妖魔保護協會麼……”
“但是那三花這個事情……心哥兒既然對她起了疑,還要放出去,我有點想不通。但是你自然有打算了,我也不多嘴。”老道將燒水的壺擱在爐上,彎腰拿爐鉤捅了捅爐中的炭,那火勢就旺盛起來。
“這邊就是這些事情。你走之前說咱們做做樣子就成,但是我瞧著舒克和斯基是很上心的。前天回來了一趟,跟我說了些——聽著也收攏了十幾個小妖魔,據說有一個修為還在他之上。旁的……就是南邊的事情。”老道轉臉看李雲心,“我昨天去南邊翠崗看,那劉淩人不見了。”
李雲心原本坐在桌邊直勾勾地盯著桌麵,聽劉老道說話。聽到此處終於像是有了點興趣,輕輕地“哦”一聲。然後略挑一挑眉:“怎麼個情況?”
“心哥兒吩咐我隔三差五去瞧瞧,我昨天就過去了——人已經走了。心哥兒說的那錦被帶走了、銀錢和吃食也沒留下來。我又細細看一看,覺得不是遭了歹人。”老道又走到大屋西邊一個櫃前,拉開抽屜在裡麵找東西,“周圍我也都搜索了一番,沒見到屍首。我估摸著……是自個兒走了吧。”
然後轉過身,將找到的東西給李雲心看:“你說她當真不見了就把這個取回來——這個她倒沒帶走。”
他從櫃子裡找出來的是一枚桃木牌。顏色發黑,上麵刻著的字跡也模糊,顯然已有些年頭了。這東西在慶國乃至南方諸國都常見——百姓家將桃木製成的巴掌大小牌子掛在屋簷下,上麵刻些“豐年有魚”、“吉祥如意”之類的話兒,一則祈福,二則辟邪。
想來這牌子在屋簷下掛得久了,又無人打理。牌子發了黴又風乾,如此不知多少年月,既裂了紋又發了黑。
李雲心一招手,那桃木牌便飛過來落進他掌中。然後他兩根手指搓了搓,那木頭便被搓成了碎屑,紛紛揚揚地落了一地,露出裡麵一枚符籙來。
劉老道吃驚地張開嘴,倒沒想到李雲心留了這樣的東西。
“也是一著閒棋。”李雲心捏著那符籙看了一會兒,眉眼間的憂慮略淡了些。仿佛有關劉淩的這件事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叫他將心思暫時地放在彆的事情上了,“劉淩,淩空子。雖說雪山氣海廢了不能修道法,但是見識總還在的。對於道統劍宗而言她是個廢人,但是對於彆的……”
劉老道已慢慢走過來,坐在他身邊,盯著他手中的符籙看:“共濟會?”
“是。對於共濟會而言,大概還有大用。”李雲心站起身,慢慢走到那銅爐邊,伸出手若有所思地烤火,“我見過的清量子、福量子、檀量子,這些個什麼量子,都自稱劍道雙修。還說他們修這些東西用不著渡劫。我看樣子也是的——那些量子說話做事的確就是有了強大力量的世俗人模樣。”
“但他們又都是陰魂,在彆人身上附來附去。如果說要修他們那種法門必須得是陰魂之身的話……劉淩對於他們而言就也是個寶貝了。有經驗有境界有感悟,去掉雪山氣海這個障礙,大概進展會一日千裡。”
“沒想到他們真看上了她。”
“是……共濟會將她帶走了?”劉老道吃驚地說,“心哥兒早知道?”
李雲心搖搖頭:“用猜的。淩空子從前有心境,可以不在乎什麼榮耀恩寵。但現在成了凡人,心境沒了——想起從前風光,看看眼下落魄,心裡必然意氣難平。她那樣的人啊……見識過這世間最神奇的東西、有過最強大的力量。從前金銀珠寶世俗權力都不放在眼裡,到如今不但都沒了,還比世俗人還要慘……”
“我是她,一定不擇手段往上爬,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她有這樣的心思,隻要共濟會朝她一伸手,她起身就會走。你看如今不就是走了麼。”
李雲心說到這裡,將手中的符籙丟進火中:“現在看看我猜得對不對。”
符籙很快燃燒起來,於是爐中升騰起火焰。那火焰又很快扭曲變形,竟變成了人和景物的模樣。雖說都是火,但有紅有黃有藍有白,也算是色彩分明、形象生動。
因而再現了翠崗某一時刻的模樣。
“有陰魂靠近,這符籙就會發動。”李雲心說,“我猜是共濟會的林量子——我在渭城的時候他就在。後來和福量子一起殺了昆吾子,再就沒了消息。”
由火焰構成的情景當中,大概可以看到劉淩的輪廓模樣——她似乎在和人說話。但是對著空氣說話,神色驚疑不定,畏懼多過疑惑。
而另一個人看不到,大抵當真是陰魂。
至於說了什麼則是聽不到的。這畢竟是符籙、又是個小把戲。道法誠然神奇,然而李雲心從前那個世界的某些東西相比道法更神奇——這正是其中之一。
兩人大概交談了半個時辰。那符籙所燃起來的火光也漸漸變得不穩定、像是即將消弭。
——似乎沒什麼特彆出人意表的影像,但這意味著李雲心的猜測是正確的。
“所以說,共濟會的那群人也傲氣的很啊。”等火光終於消散了,李雲心微微笑了笑,“大概也知道是我的閒棋,還偏要給自己找麻煩……唉……麻煩。”
說到這個詞兒,他原本好看了些的臉色又變得難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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