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審讀邊學道(1 / 1)

俗人回檔 庚不讓 1844 字 27天前

在800萬人口的鬆江市,跟邊學道乾一樣工作的不超過80人。

邊學道是《鬆江日報》的審讀員。

與出版社的圖書審讀員不同,他的工作要長年上夜班。

一張報紙,尤其是日報的審讀員,應該具有哪些特質?

簡單地說要認真心細、聚神走心,同時要有相當的閱讀量和政治素養。總之,審讀不僅僅是挑挑錯字和錯誤標點,這是一個聽起來不起眼但對個人能力要求很高的崗位。

33歲的邊學道已經在夜班審讀員崗位上乾了7年,他的工作時間是下午6點到淩晨1點。

日複一日的晝夜顛倒,讓他的身體處於亞健康狀態,讓他變得有些不愛說話,也讓他的心理年齡比實際年齡要蒼老許多。

《鬆江日報》一共有5個審讀員,但乾活的隻有4個。

邊學道是5人中最年輕的,也是唯一的合同工,另外4個都是事業編製。

開始的時候邊學道為此很是不平衡,後來漸漸想開了,報紙一天比一天的衰落,他覺得紙媒最多還能挺10年,就會被互聯網和手機移動端吞噬掉,徹底消亡。

坐著等死不是邊學道的性格,與文字為伴的職業和寧靜的夜晚讓他長於思考和計劃。

一年前,邊學道就開始跟老婆徐尚秀商量報社關門後乾點什麼,一琢磨才發現,自己除了報紙看的多,會開車,沒有什麼能賺錢的技能。在大學當老師的老婆安慰他說:“沒事,雖然生源一年比一年少,但就算報社黃了大學一時還倒不了,還有老婆呢。”

報社裡燈亮如白晝,內線電話鈴聲此起彼伏。

邊學道審完了今晚自己負責的幾塊版的第二遍樣子,戴著耳麥聽歌打發時間。

邊學道剛剛審出一個B級失誤。

晚上剛剛開出的雙色球,號碼是1、7、8、11、21、31、1,很特彆的一組號。

第一遍樣子遞上來的時候,邊學道照例到彩票網站對了號碼,是沒問題的。

可是送上來的第二遍樣子號碼卻變成了1、7、8、11、21、31。

藍球“1”讓組版員不小心刪了。

這要是發出去,按照報社最新的獎懲辦法,邊學道這一周夜班就白上了。

邊學道用內線打給組版員,告訴他雙色球號碼錯了,讓他趕緊上網查一下,改過來。

又開始耳鳴了!

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窗前,做了幾個舒展動作,感覺舒服點。

“已經快12點了,交上來的幾個版麵還在不斷調整,今天又早不了。”站在窗前看著外麵漆黑的夜空,邊學道想著。

明天是鬆江市地鐵1、2號線通車的日子。

報社的幾個領導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說一定要做出一期漂亮的報紙。

邊學道卻覺得很無語,一份日零售不到10份的報紙,好看難看做給誰看?

“邊老師,我的版看完了麼?”

邊學道身後是一個時事部的女編輯,大概三十一二歲,來報社3年了,聽說沒簽勞動合同,沒有保險公積金,沒有年終獎,甚至連平時的一些小福利都沒有。

看著很光鮮的報社越來越沒有人情味了。

拿鬆江日報來說,明明是四處漏風的夕陽產業,卻始終抱有一種莫名的優越感。若說店大欺人,也隻是欺負沒根沒底憑能力進來的人,近親繁殖的員工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舒服。一個報業集團,幾張報紙的一線采編人員不過300多人,拿錢吃飯領福利的卻有近3000人。

邊學道很佩服女編輯的韌勁,也很同情她,因為如果早個10年,她的忍耐還算有價值,現在很難說了。

“看完了,已經讓組版員取回去改了。”

坐回座位的邊學道好一會兒不能進入審稿狀態,他想到了那個女編輯在報社待著有什麼意思?也想到了自己繼續乾下去,就算報紙不黃,天天熬夜的自己也肯定活不到領社保的65歲。

已經淩晨1點了。

整座城市除了偶爾呼嘯而過的殘土車,萬籟俱寂。

周圍的樓房沒有一點亮光,唯獨鬆江日報所在的5樓仍然燈火通明。

大體已經審得差不多了,再看隻要注意修改過的地方就可以。邊學道儘量放鬆地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聽音樂。

除了一個常年請病假還能照常領工資的,4個審讀員的愛好完全不一樣。

得空的時候,年紀最大的老王喜歡在電腦上打麻將,老李喜歡研究彩票走勢圖,老薑愛看電視劇。早幾年,邊學道喜歡看美劇,後來看膩了,就帶著效果極好的耳麥聽歌,一晚上一晚上地看美劇、聽英文歌,加上在大學教英語的老婆熏陶,讓邊學道的英語水平比大學時居然沒有太退化,不少英文歌都唱得非常溜。

邊學道聽歌的這個習慣讓一些編輯和組版員很頭疼。

因為他審稿的時候也聽,所以誰想用內線找他,他經常聽不見,都得走過來找他。

總編室的主任編輯宋明一晚上已經抽了半包煙了,可他現在還是想抽。

這次地鐵特刊,宋明接了5張版,雖然提前一周就開始成版,領導也審了幾回,題目從24個縮到20個又縮到16個,但到這最後一天,居然還在調整橫刊頭豎刊頭這種小細節。

不到40歲頭發已經很少的宋明覺得很累,不抽煙提提神有點扛不住了。看見邊學道靠在椅子上聽歌養神,宋明走過來把他拍醒,衝著吸煙室的方向使了個眼神。

吸煙室裡。

點上煙,宋明深深地吸了一口,說:“今天是早不了了,這都四五天了,真熬人啊!在單位過了困勁兒,回家就睡不著,睜著眼睛到天亮。再這麼玩幾次,我真懷疑哪天我會猝死。”

邊學道拿著煙,沒有點,就那麼來回捏著,看著窗外的路燈說:“我最近也是,回家路上開車犯困,到家卻總失眠,好不容易睡著了,做夢做得亂七八糟的。從上周到現在,每天做夢都把最近看過的電影電視劇裡的主角當了個遍,感覺那叫一個逼真,真到不像在做夢。”

宋明把才吸幾口的煙掐滅,又裝回煙盒,問道:“逼真?夢裡你沒掐自己幾下?”

邊學道笑著說:“掐了,沒用。”

宋明也樂了,說:“你這夢境夠深的啊!要我說挺好,把電影裡的主角當了個遍,人生豐富多彩,多爽?哎,你教教我你做夢的秘訣吧。”

邊學道看著宋明說:“我靠!這玩意哪有秘訣?我還不想做夢呢!”

宋明說:“真沒有秘訣?彆藏私啊!有的話教教我,天天困在這鳥報社太壓抑,我想放肆放肆,哪怕在夢裡也行。”

邊學道向吸煙室的門口看了一眼,說:“小聲點,今天總編在呢。”

宋明“切”了一聲,說:“要是早幾年沒要孩子那會兒,我鐵定是不乾了。哎,你也看見我版上的地鐵路線規劃圖了吧?這玩意咱要是早10年看到,不,早5年看到,在地鐵口周邊買兩套房子,無論倒手賣了還是出租,咱還用天天在這兒點燈熬油的麼?”

正說著話,“嘀”一聲,邊學道手機進來一條短信。

是徐尚秀!

“大叔,我先睡了,回來開車注意安全。”

徐尚秀和邊學道同歲,兩人相識於2009年的一次偶遇,然後驚奇地發現兩人居然是東森大學的同級校友,再然後奇跡般地結為伴侶。

結婚四年多,兩人互敬恩愛,是朋友圈裡公認的樣板夫妻。

徐尚秀經常看一些韓劇,因為邊學道的五官、身材和氣質跟一個韓劇裡的“大叔”八分相似,從認識起,徐尚秀就愛喊他“大叔”。

糾正了幾次沒效果,也就隨徐尚秀這麼喊了。

淩晨2點,終於快完事了。

當值總編提醒審讀部門最後過一遍樣子。

“1版沒事!”

“2版沒事!”

“3版沒事!”

……

“11版沒事!”

“12版沒事!”

……

“地鐵專刊沒事!”

淩晨2點15分,清樣。

後半夜開車回家,路上車少順暢,用不上20分鐘。

地鐵特刊總算是完事了,本來邊學道應該覺得輕鬆一些,可是握著方向盤,他總隱隱感到一絲煩悶。

也許是最近壓力太大了。

打開音樂,Shinedown的《Miracle》飄出來。

這是邊學道的習慣,晚上開車放一些提神兒的搖滾歌曲,不容易困倦。在他車上,放著兩個樂隊的專輯,一個是Shinedown,一個是Nickelback。邊學道已經決定,周末帶著徐尚秀,喊上幾個朋友,去KTV唱一晚上。

邊學道是工作之後才發現自己有唱歌天賦的。

上班頭兩年,工作不開心,壓力也大,他就用唱歌來減壓。結婚前有時自己一個人去,什麼歌高唱什麼,唱不上去硬唱,有幾次都喊缺氧了,直到有一次不知怎麼地,仿佛突然開了哪個竅位,他自悟了一種發音技巧。

之後在報社工會組織的聯歡會上,邊學道連續3年用高音歌曲橫掃集團內部的各路騷人和幾個強力外援,1萬元的頭獎連拿了3年,這錢也成了他買車的第一筆資金。

快到家的時候,遇見一起車禍。

一輛越野車和一輛出租車在十字路口撞得很慘,越野車還好,出租車上的人目測上去是夠嗆了。

邊學道靠邊減速,默默看著後視鏡,想人生的福禍無常。

算半個居士的他默念十幾遍“南無大願地藏王菩薩”為兩個車上的人祈福,也靜了一下自己的心。

回到家,也許是看見車禍的緣故,邊學道一點困意也沒有。

幫徐尚秀蓋好毛巾被,他躡手躡腳關上臥室門,簡單洗漱之後,靠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按下靜音,靜靜地看著電視畫麵無聲變換。

“嗡”,又耳鳴了。

過了十幾秒,邊學道忽然覺得眼皮發沉,強烈的困意如滔天海浪一樣襲來。

隨後,他身體的各種感知像潮水一樣收縮回體內,電視畫麵漸漸變慢,屏幕裡人物的每一個口型、每一個動作都像用了10倍減速特效。

接著,畫麵漸漸變得隻有黑白色,眼前的一切都像調低了分辨率,漸漸變模糊。

他覺得自己似乎飄了一下,又飄了一下,然後竟真的飄了起來。

呃……

又開始做奇怪的夢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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