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要謝謝我的媽媽，是她的鼓勵，讓我這些年來不斷前行！謝謝我的妻子和孩子們……”

三月四日，德國當地時間下午三點四十分。

台上正在發言的，是一位來自匈牙利的年輕導演。

台下，因為同是來自中國的關係，《承諾》劇組和《紅高粱》劇組被主辦發安排緊挨著坐——當然，不要說跟奧斯卡頒獎晚會、羊城電影節閉幕式之類的相比了，柏林電影節的閉幕式的講究程度，甚至連戛納都比不了。

比較寒酸。

章子芳把身子往這邊傾斜一點，笑著問：“準備好獲獎感言了嗎？”

李謙笑，“還不一定呢！”

章子芳笑容曖.昧地瞥他，但不知道是不是李謙的錯覺，總覺得她的眼角眉梢處，有著些許的哀怨和無奈。

廖遼臨時飛來柏林，而且據內部消息，是要參與頒獎的——都是內部人士，各有各的消息渠道，誰的消息都不比誰慢多少。同樣的，誰的智商也不必誰低多少！廖遼這麼臨時被邀請來，而且據說是要跟約書亞·克裡斯一起頒發銀熊獎，很多人都是瞬間就聯想到，最近在電影節和柏林當地的影迷們中間極受熱捧的《紅高粱》，恐怕是要獲獎了！

讓廖遼把獎頒給李謙，瞧，多大的噱頭！

但與此同時呢，如果《紅高粱》拿到銀熊獎的話，難道你還能指望柏林電影節會同時把重大的獎項再頒發給另外一部中國電影？

怎麼可能！

這些年來，雖說中國電影屢戰屢敗，又屢敗屢戰，但不得不承認的一個現實就是，對於華語電影來說，想在歐洲三大電影節拿到哪怕一個夠分量的獎項，都是非常之難的！——更彆提同時拿兩個，那接近不可能！

“還裝！你的導演、編劇、男主角，肯定有一個會獲獎啦！”

章子芳說話的時候，帶著一點輕微的吳儂軟語的味道，就連感慨的時候，聲音都是軟糯的——帶著點羨慕。

頓了頓，她又由衷地道：“你這部片子，拍的的確好！當時我就說了，讓我吃驚！所以，你拿獎是實至名歸！我羨慕，也嫉妒，但也欽佩！”

說到這裡，這個南國女人嫣然一笑，道：“你這是為咱們中國電影爭光呢！”

李謙聳聳肩，“章姐，我真的不確定自己能獲獎，你彆事先把我的氣兒打那麼足啊，萬一待會兒拿不到獎，我會特彆失落的！”

章子芳聞言笑起來，搖頭，“以我對柏林電影節主辦方的了解，你放心吧，不會的！”

頓了頓，她歎口氣，道：“自從94年秦導的《紅燈區》在威尼斯拿了兩個大獎，咱們國內電影已經有九年，沒能從歐洲三大電影節上拿回任何夠分量的獎項了，現在，這一棒被你給接過去了！祝賀你！”

李謙隻能聳肩。

結果還沒出來呢，這個時候，他能說什麼？

但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失落的緣故，章子芳今天的話好像特彆多，至少比那天一起聊天的時候要多得多！感慨完了，她忽然扭頭盯著李謙，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一直到李謙被她看得心裡發毛了，她才輕聲道：“秦導的作品叫《紅燈區》，你的叫《紅高粱》！不會是歐洲的電影節都特彆喜歡中國的紅色吧？”

說到這裡，她真真假假地道：“那你說，我下部片子，要不要拍個……《紅燈籠》？《紅包》？紅……地毯？……之類的？”

李謙愕然。

但沒等他說什麼，章子芳已經低下頭，掩口輕笑起來。

李謙這才知道，自己居然被調戲了。

…………

同為受到全球矚目的電影活動，奧斯卡頒獎晚會動輒幾個小時，羊城電影節的閉幕式有穿插在中間的長達一個半小時的文藝表演，東京電影節也每年都會搞不少的小節目來展示本國的優秀文化，但歐洲的三大電影節在這方麵，卻一家比一家寒酸——但好處就是，花頭少，他們的頒獎環節非常的乾淨利落。

這邊李謙還在跟章子芳交頭接耳的聊著天呢，就聽見那邊現場主持人已經邀請國際巨星約書亞·克裡斯和著名的全球天後中國廖登場了。

李謙和章子芳很快結束了閒聊，彼此都正襟危坐起來。

不經意間扭頭，能看到那邊的秦晶晶和傅學隆都是一副連氣兒都喘不勻實的樣子，低下頭看，秦晶晶都已經握上拳頭了。

是的，得知廖遼突然接到主辦方的邀請飛來柏林頒獎，而且是要頒發銀熊獎，很多人都猜到了，應該是《紅高粱》要獲獎。

而且理論上來說，把銀熊獎頒發給李謙本人，不管是最佳編劇、最佳導演還是最佳男主角，總之必須是獎杯從廖遼手裡，交到李謙手裡，才能達到主辦方所想要達到的最大的宣傳效果。

所以基本上，這個銀熊獎應該是跟傅學隆的最佳攝影，和秦晶晶的最佳女主角，都沒有什麼關係了。

但隻有李謙獲獎也好啊！

銀熊獎呢！

不管李謙最終會拿到的是哪個銀熊獎，最佳編劇很好，最佳男演員很好，最佳導演也很好，總之，這必將是華語電影曆史上的第一個銀熊獎！

雖然比起當年秦渭在威尼斯電影節上憑借一部《紅燈區》，在為自己拿下金獅獎的同時，還幫助明曉敬拿到最佳女演員銀獅獎，把她捧上了女神的舞台的壯舉，好像還差了半個檔次，轟動性也差了那麼一丟丟，但是……已經很好啦！

柏林電影節零的突破啊有木有！

歐洲三大電影節，我們來了，然後就算是插下旗子了！

來到這裡的這幾天，秦晶晶沒少纏著約翰·戴斯打聽歐洲三大電影節和美國的演員工會之類的事情，都是些內幕八卦，所以這個時候，秦晶晶不但已經對三大電影節各有嫡係一說比較了解，且還甚為認同。

所以，李謙作為一名擁有著全球影響力的歌唱巨星，第一次到歐洲來參加電影節，且拿出了驚人的優秀作品，那麼，柏林電影節把獎杯發給他之後，很容易就會營造出彼此雙方心有靈犀的一種合作態勢。

如果後續李謙還能拍出一部極為優秀的作品的話，柏林電影節這邊肯定是最大程度的傾斜的——到那個時候，隻要女主角還是自己，隻要自己一如既往的努力、進步，緊緊地跟著李謙的步伐，誰敢說自己不會在明曉敬之後，實現中國演員在歐洲三大電影節的第二次封後！

所以此時此刻，秦晶晶的身體是緊張的，內心卻是亢奮的。

甚至想著想著，想到那美妙的前景，她不由自主地就有些臉泛潮紅，如染桃花——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是那種對自己的表演成就的追求，遠大於對金錢的追求的人。對她來說，錢夠花就好，不求奢侈，但演技越高越好，角色難度越大越好，表演越有突破越好，獎項越多越好，人們的稱讚和認可，越多越好！

正遐想間，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秦晶晶嚇了一跳，扭過頭來，入目就是李謙的笑臉，看看她，又看看那邊的傅學隆，笑道：“你們倆，放輕鬆點，彆那麼緊張！”

秦晶晶抿抿嘴唇，點了點頭。

傅學隆似乎也想要點頭，但想了想，他還是沒忍住，湊過來，還扭頭看了一眼台上，聽到廖遼跟約書亞·克裡斯還在進行著頒獎前的小幽默，這才小聲問：“待會兒要獲獎的人可是你，你不緊張啊？”

李謙緊張不緊張？

廢話！當然緊張！

這裡可是柏林電影節！

彆管前世今生，這個時空或那個時空，這都是全球最有影響力的電影節之一，柏林電影節的銀熊獎，也是全球範圍內都被認可的電影大獎！

可以說，它是對一個電影人最大的褒獎和鼓勵了！

在來到這個時空之前，李謙在那邊是拍電視劇的，而且隻能算是中小成本的電視劇，並且，他充其量就是個副導演！

所以，連什麼國劇盛典啊，什麼金鷹獎啊，對他來說都是很有吸引力的！

來到這個時空，因為自身攜帶的優勢實在太大了，再加上似乎有一種淩駕於整個世界之上的“我是外來人”的心裡錯位，所以一直以來，其實他對國內的那些音樂獎項也好，電影電視劇的獎項也罷，都有些不太提得起勁頭來。

但是，那並不包括歐洲三大電影節的大獎！

此前是抱著過來轉一轉，得獎不得獎無所謂的態度是不假，但那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應該是不可能得到的，才那麼從容和淡定，現在知道自己至少有七八成的可能會拿到銀熊獎了，你讓他不激動，繼續淡定，那怎麼可能！

但是呢，話又說回來……他的自製能力，多少還是要比秦晶晶和傅學隆，乃至章子芳他們，要好了不少的。

因為仔細想想，張國師版的《紅高粱》，比自己這一版還要更牛呢，人家拿的直接是金熊獎！

所以……一個銀熊獎啊，千萬彆露怯！

雖然張國師不可能看到，但總覺得他會看到，所以會害怕被人嘲笑！

所以這個時候，李謙繼續故作淡定，略帶著些裝逼範兒地道：“緊張……也緊張，但你也不至於像你那麼明顯吧？”

傅學隆被他給噎了一下，剛想說話，就聽見台上廖遼正在用英語道：“那麼，我宣布，獲得本屆柏林電影節銀熊獎的是……傅學隆，最佳攝影，《紅高粱》！”

這個時候，傅學隆正在台下，隔著秦晶晶跟李謙小辯論，“我很明顯嗎？我覺得……啊？什麼？”

李謙愣了一下，秦晶晶也愣了一下。

此時，全場掌聲響起。

章子芳笑著，臉上微微帶著一抹未及散去的驚愕，衝李謙這邊道：“恭喜恭喜！小傅，最佳攝影，銀熊獎，上台領獎啦！”

傅學隆滿臉驚愕。

或者說……是滿臉驚嚇。

他被掌聲包圍著，被回過神來的秦晶晶推了一下，然後下意識地站起來。

這一刻，腦子是懵的！

臥槽，亞洲範圍內第一個最佳攝影銀熊獎！

是我？

臥槽！

這時候，心裡忽然想到當初開拍之前，李謙曾經跟自己說，“好好乾，把百分之一百二的才華都給我拿出來，爭取一戰成名！到時候，咱們一塊兒去歐洲晃一圈，看能不能弄個什麼獎回來！”

扭頭看看李謙。

李謙衝他吼，“彆愣著呀，上去！”

傅學隆不知道是不是被李謙給吼習慣了，都快成肌肉記憶了，李謙讓他“趕緊上去”，他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卻已經下意識轉身往旁邊的通道走——一抬腳，碰到了那邊座位上人的腿。

這時候的他，好像整個人都傻傻的！

不過這個時候，他才剛離席走進通往舞台的通道，頒獎席上，廖遼的聲音再次響起來，“秦晶晶，最佳女主角，《紅高粱》！”

秦晶晶正樂嗬嗬地看著傅學隆的背影鼓掌呢，心說果然是銀熊獎入手！

雖說跟預想的有些差距，最終拿獎的人並不是李謙，但畢竟銀熊獎還是入手了啊！最佳攝影作為技術性獎項，尤其還是柏林電影節的最佳攝影，在全球來講，牌子還是很硬，很有含金量的！

那當然嘛，電影拿了最佳攝影銀熊獎，雖然獲獎的人是傅學隆不是李謙，但想必沒有人會傻到把一部電影的攝影水平高的功勞，都歸到攝影師身上！所以，李謙也算是小半個的獲獎人啦！

所以……高興！高興！高興！

然後，正在鼓掌的她，突然就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跟剛才一樣，出於對全場嘉賓的尊重，念“最佳女主角”和“紅高粱”的時候，必須是翻譯成英文的，但“秦晶晶”這三個字，是純人名，於是廖遼的發音字正腔圓，是絕對的中國話。

秦晶晶也愣住了。

我？

銀熊獎？

她的表現比之剛才的傅學隆，也同樣是好不到哪裡去，一副驚訝過度的模樣，還扭頭看看李謙，指指自己，“我？”

李謙已經控製不住地樂起來了，很興奮地指著舞台，“彆廢話，當然是你，趕緊上台！杠上開花啦！”

同一屆電影節，同一部電影，一下子拿下兩個銀熊獎！

這雖然肯定不是第一次，但卻仍是足以被再入柏林電影節曆史的一次輝煌！

對於中國電影來說，更是前所未有的輝煌！

掌聲尚未落下，便已再度熱烈起來。

很多人都扭頭看向這邊《紅高粱》的劇組所在地。

秦晶晶傻乎乎地站起身來，聽著李謙在耳朵邊吼著什麼，她也跟傅學隆差不多，下意識地邁腿往旁邊的過道上走。

這個時候，李謙心懷大暢，滿麵紅光。

章子芳湊過來，微微地搖著頭，一臉的豔羨，“兩個銀熊獎啊，小謙，你要一舉成名啦！”

李謙傻乎乎的，這時候隻會“嗬嗬”地笑。

雖然兩個銀熊獎，獲獎的人都不是自己，但他們都是自己一手帶出來的，而且都是通過自己這部《紅高粱》拿的獎，這種感覺，就跟自己拿了大獎，基本上也沒多大區彆了！

於是笑罷，他謙虛地對直到現在仍然一無所獲的章子芳道：“謝謝章姐！謝謝！”

但就在這個時候，舞台上的頒獎人席，約書亞·克裡斯麵帶微笑地站在一邊，而手拿卡片的廖遼臉上，則帶著一抹神秘的笑意，居然又第三次低頭，靠近話筒，笑著道：“李謙，最佳男主角，《紅高粱》！”

“哇哦……”

全場響起一片驚歎聲。

掌聲似乎頓了一下，隨後就越發地熱烈了起來！

傅學隆還在路上，早已經愕然站住。

秦晶晶也剛進入過道，往前走了沒幾步，這個時候也愕然站住。

整個頒獎現場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這個時候都不由地轉身或扭頭，看向《紅高粱》劇組的所在地！

一屆電影節三個銀熊獎？

曆史上倒並不是沒出現過，74年那一屆，就有三個銀熊獎，其中一個最佳編劇是此前沒有，當時那一屆的評委臨時覺得加上的，然後後來柏林電影節就開始有了最佳編劇獎，90年那一屆，也有三個銀熊獎。但不管是74年那一次，還是90年那一次，都沒有例外的是把三個銀熊獎發給了三部不同的電影！

而這一次，同時發出三個銀熊獎還倒罷了，居然還發給了同一部電影！

這在柏林電影節幾十年的曆史上，是絕對的首次！

所以，全場驚訝，全場矚目！

歐洲三大電影節的主辦方和評委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足夠的任性，所以，他們會做出什麼奇怪的決定來，倒是不足為奇，比如在另外那個時空的戛納電影節上，當時就有評委堅持給張國榮投了最佳女主角的票，因為她認為，《霸王彆姬》裡的張國榮，就是一個女人！

所以，三個銀熊獎，還同給一部電影，的確是會讓人有些驚訝，又有些錯愕，但驚訝過後，想想這幫評委們的脾氣，現場的這批來自全世界各地的電影人，很快就又都釋然了——當然，失望是免不了的！

三個銀熊獎，頒給同一部電影，這樣的壯舉，將會一舉把此前在電影節上備受熱捧的《紅高粱》給捧到一個非常非常高的位置上！

甚至，說不定連本屆電影節金熊獎的風頭，都會被它給徹底壓過去！

李謙被章子芳給推了一下，下意識地站起身來。

麵無表情。

傻萌傻萌的。

但這個時候，沒人知道，他心裡正在說——

“臥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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