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三日，周二，上午七點半。

順天府某小區。

跑出一身大汗之後，王靖雪停下跑步機，摘下耳機，關掉隨身CD，然後拿毛巾擦著汗，慢慢走下來，陶慧君聽見跑步聲停下了，就招呼她，“飯已經好了，洗了澡過來吃飯。”

王靖雪答應一聲，進了洗手間。

也就是幾分鐘的功夫，她簡單地衝了一下，就換了一身短袖的居家風格的睡衣出來，這個時候，兩碗白米粥、一碟小鹹菜，外加兩個煮雞蛋，已經擺上了餐桌。

無比簡單的早餐，但這就是她們母女倆的日常早餐。

一切都熱騰騰的，讓人看一眼就食欲大開。

王靖雪走過去，坐下，沉默著喝粥、吃鹹菜。

一碗白米粥下肚，她就感覺腸胃裡因為饑餓而導致的抽痛逐漸消失不見，然後就擦擦嘴就要起身，陶慧君卻叫住她，“把雞蛋吃了，知道你要保持身材，但我查過資料了，還谘詢了一些健身專家，對你來說，早餐吃一個雞蛋，絕對不會變胖的。”

一個白水煮雞蛋而已，對於普通人來說，真的是再普通不過的食物了，但對於王靖雪來說，吃，還是不吃，卻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這麼多年來，以她每天的活動量來說，隻吃那麼少的東西，對腸胃實在是一種無以言喻的虐待，而一個白水煮雞蛋，也絕對夠資格稱得上是一種美食。

原因很簡單：它能讓自己更飽一些。

但這個時候，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搖了搖頭，“算了，還是彆吃了，等到開始錄音和練舞了，我再加一個雞蛋吧。”

陶慧君無奈地歎口氣，卻還是叫住她，“彆著急走。坐下。”

王靖雪看她一眼，回身坐下。

陶慧君問：“今天是什麼活動？”

王靖雪無奈地回答道：“上午十點，是朵朵的新專輯首發儀式，我們幾個都要過去捧場。所以要提前半個小時左右到場，然後在此之前，我們還要提前到公司約好的形象中心去做造型，化妝，參加完儀式。下午要繼續練歌，我們還有兩首歌沒有抓太熟，所以要繼續練。”

陶慧君點點頭，很直接地問：“最近這段時間，小謙就沒再過問你們新專輯的事情？”

王靖雪臉上不高興的情緒越發嚴重了一些，不過她還是認真地回答：“公司最近新來了幾位製作人，都是業界的大牌，據說索尼那邊要起訴，告他們違反競業協議，所以公司那邊正在籌建法律部。齊總要跟很多律師接觸……”

陶慧君打斷她，“你知道的，我問的不是這些。”

王靖雪深吸一口氣，麵無表情，“是，他前些天幫廖遼做了一首歌，不知道做什麼用的，似乎也不是新專輯，而且據說是英文歌，然後最近又忙著考試。還要跟小露一起出去看地皮，再然後，你也知道，廖遼和周嫫最近都很閒。廖遼還好。要負責為公司的一個新人做專輯，周嫫就是整天無所事事，所以……”

陶慧君毫不客氣地再次打斷她，“那個謝冰呢？她跟小謙，也沒什麼聯係嗎？”

王靖雪眉頭皺了一下，突然抬頭。“媽！”

聽出她聲音裡不滿的意味，陶慧君緩緩地道：“小雪，你知道的，媽媽都是為了你好！”

王靖雪聞言，重又恢複到麵無表情的模樣，沉默片刻，她深吸一口氣，然後才道：“媽，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我現在已經不喜歡他了，而且我那麼忙，根本就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喜歡什麼人的，你就不要非得把我往他身邊推了好不好？”

陶慧君聞言點點頭，王靖雪剛想鬆口氣起身離開，她卻又突然道：“等你們這張專輯做完了，我會把他叫過來吃頓飯，到時候，你做好思想準備，我會要求他為你單獨做一張專輯。”

王靖雪聞言微愣，片刻之後，她的怒氣似乎已經到達頂峰，雖然強忍著，但說話的聲音卻是控製不住的越來越大，“媽，我知道你真的是為我好，但李謙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他會尊重你，隻是因為你是小露的媽媽，但你得知道，他對你的尊重，肯定是會有底線的！他不是一個普通人，他是一個才子！他那麼年輕，就已經創立了那麼大的一番事業，你以為他是你可以隨意拿捏的嗎？像我跟小露？”

陶慧君聞言抬頭看著她，神態冷靜，語氣也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似乎不帶絲毫煙火氣，也似乎是不帶任何的感情與溫度，就是那麼平平淡淡地問：“那你的意思呢？”

王靖雪無力地擺擺手，“我的事情，小露跟他的事情，再或者我跟他的事情，都請你不要插手好不好？做音樂這一行，現在在國內沒有人能指導他什麼，也沒人有那個資格，他覺得我可以了，自然會幫我做，他覺得我還不可以，你非得提出來，不是讓他為難嗎？”

陶慧君笑了笑，歎口氣，“傻孩子！”

頓了頓，他道：“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絕對的可以或不可以，李謙那裡，我相信也不會有，所以，如果咱們能把你自己單獨出專輯的時間提前一年，為什麼不？”

說話間，她笑著，順手一指被放到茶幾上的隨身CD，“司馬朵朵，有那一點比你強嗎？長相？舞蹈？還是嗓音？唱功？可是她去了索尼，單飛了，而你去投奔了自己的妹夫，居然沒資格單飛嗎？肯定不是的，小雪，你相信媽媽！”

王靖雪深吸一口氣，沒說話。

大家當初都是一樣的，甚至到最後各奔前程之前，司馬朵朵無論哪方麵，都已經稍遜於自己了，哪怕是她一直以來最擅長的舞蹈，王靖雪都有信心自己已經不比她差，但是，是的，司馬朵朵的新專輯馬上要上市了，也提前贈送了試聽版。而自己卻在明湖文化繼續做組合，但實話說，羨慕也有一些，卻並不太強烈。

因為她知道。玫瑰力量是肯定會大火起來的，而司馬朵朵的單飛，卻前途未卜。

是的，她的專輯做的很有味道，聽起來感覺還不錯。但能否大賣？真的是很不好說！

是做一個大紅大紫的三人組合好，還是單飛之後撲街好？

傻瓜都知道該選那一個！

隻是……身為歌手，沒有人是不想自己出專輯的！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司馬朵朵做了她和謝冰、孫若璿都想做而沒有敢做的事情！

而她們三個選擇去加盟了明湖文化，則是希望在組合之外，也能讓李謙幫自己操刀做一張單飛的專輯——事實上，她們也都想要單飛，隻是想要更穩妥一些的單飛罷了！

所以，雖然覺得媽媽老是試圖壓迫著李謙去為自己做什麼，會很不妥。但說到底，她也知道，彆的不說，至少這一條，媽媽是真的想幫自己。

於是，沉默片刻之後，她道：“至少等到我們的這張專輯上市之後再提，行嗎？至少等到我們取得了一定成績之後，才會更好說，對吧？”

陶慧君想了想。點點頭，“好，那就依你的意思！”

王靖雪歎口氣，絲毫都沒有鬆了口氣的感覺。反而心裡越發感覺壓抑了起來。

頓了頓，她再次起身，臨去換衣服之前，忍不住回頭叫了一聲，“媽……”

陶慧君抬頭看著她，“嗯？”

王靖雪猶豫片刻。卻什麼都沒說，隻是笑了笑，“沒事。”然後轉頭走開。

…………

索尼為司馬朵朵的新專輯《孤單飛翔》所舉辦的首發儀式，規模不小。

而作為此前五行吾素時期的隊友兼好友，前五行吾素的其她幾位成員，也都很給麵子的悉數到場——不管是明湖文化，還是華歌唱片，不管在台麵下跟索尼唱片鬥得再怎麼厲害，但業界、尤其是歌手們之間的交往和相互捧場，還是不會做出限製的。

隆重的首發儀式之後，在接受采訪的時候說上幾句恭維話，並且紛紛地送上祝福，然後，王靖雪和謝冰、孫若璿等人，就在助理的護送下，離開了發布會現場。

在地下停車場，正好遇到了也正準備離開的周萍萍，本來大家簡單地打個招呼就準備各自走人了，然而周萍萍坐的商務車卻開到旁邊停下，然後周萍萍降下車窗來，問：“若璿，你們的專輯是九月？”

孫若璿笑著回答她，“是啊，去年就宣布了，怎麼，你們不會是也選了九月吧？”

周萍萍聳聳肩，“誰知道呢，得聽老板的。”

孫若璿聞言正想順勢開個玩笑，但說完了這句話，周萍萍的身子卻已經縮回去，車窗也同時升了起來，然後，豐田商務車很快啟動，刷的一下從三個人麵前跑開了。

“靠！”

孫若璿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指著那輛車，“她這什麼意思？拽什麼呀拽！”

王靖雪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平靜地道：“可能她覺得五行吾素有咱們沒咱們，都一樣火吧！”

孫若璿恨得咬牙，“虧我還一直拿她當姐妹兒！”又對謝冰和王靖雪道：“雖說咱們分開了，但也用不著這樣吧？你看她剛才那個架勢，好像隻要華歌那邊讓她們九月發專輯，她們就吃定了咱們似的！她哪裡來的那麼大底氣呀！”

王靖雪聞言緩緩地道：“華歌讓她們九月發？借黃達仲個膽子，你看他敢不敢！”

一直沒有說話的謝冰此時歎口氣，“算了，等到大家專輯一上市，不就都清楚了？上車吧，咱們彆在這兒呆著了，地下車庫裡怪冷的。”

王靖雪和孫若璿聞言對視一眼，各自上車。

不過即便是上了車，孫若璿肚子裡的氣還是沒出來，這一路上，就忍不住巴拉巴拉個不停，還好，等車子回到了明湖文化的樓下，她還是逐漸調整好了狀態，逐漸心平氣和了不少。

李謙最近過問她們新專輯練歌進度的時候是少了，但公司新近來的那幾位製作人，卻一點都不簡單，尤其是被分配過來專門負責她們新專輯的何威何老師，那可也是業界著名的大拿。彆看玫瑰力量等於是李謙的嫡係，但是在何老師麵前，她們幾個小女孩還是要乖乖聽話、老老實實的練歌練舞。

回到公司裡，從走廊走過去的時候。意外地聽到試聽室裡似乎有人正在討論著什麼，孫若璿就敲敲門，小心翼翼地推開點門縫往裡麵看。

公司製作部的幾位大拿都在，何威老師也在，而且。李謙居然也在。

三個人臉上居然齊齊地泛出光彩來。

孫若璿嘴快，直接道：“老師們是在開會嗎？有沒有人在表揚我們？”

試聽室裡，大家都紛紛失笑。

李謙招手讓她們進來，於是三個女孩子魚貫而入。

然後李謙笑著問：“怎麼樣？首發儀式熱鬨嗎？都誰去了？”

孫若璿照例是搶答器，都等不到彆人說話，她就掰著手指頭在那裡數人頭，“除了我們三個，李心茹也去了，對我們好像不大友好啊，還有周峰、張暢。啊，對了，周萍萍也去了。”

此時再提到周萍萍這個名字，孫若璿已經可以麵不改色。

李謙點點頭，問：“她的新專輯都聽過了吧？你們幾個，評價如何？”

他這麼一問，屋子裡的幾位專業人士就都盯著三個女孩子。

孫若璿猶豫了一下，回答道：“還行吧？我還挺喜歡的，朵朵自己最喜歡的就是這個路數，很清新。有點……文藝範兒！”說到這裡，她又忍不住問：“對了，我昨天晚上聽這張專輯，看到裡麵有一首作品曹霑老師的？”

這個時候。反倒是何威回答她，“老曹就是文藝範兒啊！”

而李謙卻隻是笑笑，然後扭頭看向謝冰。

謝冰想了想，道：“我也覺得挺好的，就是，能不能賣得好……我不知道。”

李謙點點頭。目光隨後就轉到王靖雪臉上。

王靖雪有著片刻的呼吸一滯，不過隨後，她還是麵色平靜地道：“我覺得，這張專輯可能會小眾了一點，估計口碑會很好，但銷量……我不大看好。”

說到這裡，她很認真地看著李謙，似乎是在等著李謙對自己的判斷給出評價，或者至少是給一點回應，然而，沒有。李謙也隻是點了點頭，然後就轉開了目光，道：“我現在時間寬鬆一點了，聽何老師說，你們那首《明天會更好》還沒有練到太好？那麼，怎麼樣，是先練好，還是一邊練一邊開始錄彆的？”

“開始錄！”

三個女孩子近乎異口同聲地道。

大家聞言都笑起來。

李謙也笑著，扭頭對何威道：“那何老師，你主打，我協助，OK？”

何威聞言笑著看向三個女孩子，道：“怕是她們三個要失望嘍？”

兩人之間的問答，讓王靖雪和孫若璿齊齊愣了一下，但很快，孫若璿就第一個反應過來，當時便笑著道：“怎麼會！何老師親自出馬，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不過她隨後還是趕緊對李謙道：“不過老板，你說話不算數啊，這個是不是要請頓飯？”

李謙和何威聞言都笑起來，“請你們吃飯沒問題，不過呢，你們也都要給我打起精神來，首張專輯啊，咱們要給國內的新生代歌手們好好的上一堂課，告訴他們：這，才叫流行音樂！”

大家聞言都笑著點點頭。

隻是，王靖雪臉上的笑容，怎麼看都覺得有些勉強。

而當大家說說笑笑間走出試聽室的時候，她的背影，又不知不覺地多了些落寞。

公司已經越來越大了，製作人也突然多了好幾位，或許……以後哪怕以後自己單飛了，也不會是他來親自給自己做專輯了吧？

既然那樣，單飛不單飛的，似乎也沒有多大的意義了。

…………

王靖雪借口要去洗手間，跑去洗了把臉，才覺得心情稍稍平複，對著鏡子照了半天，這才出來，卻剛出洗手間，就看到李謙就在洗手間外不遠站著呢。

她愣了一下的功夫，李謙已經看到她了，就笑著等她走過來。

王靖雪也擠出一副笑容，邁步走過去。

李謙問：“靖雪姐，你好像是……有心事？”

王靖雪搖搖頭，“沒有，就是……一直在想練歌和錄音的事兒，老走神。”

李謙點點頭，停頓片刻，緩緩地道：“目前這個決定，我還沒有跟任何人說過，提前跟你打個招呼，你做好思想準備，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年下半年，我會抽時間給你做一張專輯，你自己的！”

王靖雪聞言不由愣住。

李謙又笑笑，道：“先彆說出去。”然後轉身走開了。

略有些失態地，王靖雪愣了片刻之後，突然道：“你……等等！”

李謙回身，看著她，“有事？”

王靖雪想要問的事情很多，想要說的話更多，但此時，囁喏片刻，她卻隻是搖搖頭，道：“沒事。”

李謙點點頭，笑著握起拳頭揮了揮，“加油！”

王靖雪笑笑，然後目送他走進排練室。

緩緩地深吸一口氣，她臉上第一時間流露出來的，自然是高興，但隨後，一想到如果真的要做這張專輯，很有可能自己就要跟他朝夕相處很多天，她就又不由得皺起眉頭來。

“怎麼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