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不覺看到這一幕時,大腦中仿佛炸開了鍋一般,一下子湧現出無數的念頭。
但這些念頭並沒有讓他的思緒變得混亂,相反,他冷靜得很,思考問題比平時更快速、更高效。
僅僅兩秒後,他就果斷地開始了行動。
他的驚嚇值仍然是零,步伐、動作也皆是沉著穩健,不過其臉上的神情倒是少有得認真。
封不覺先是拾起了那件裝備【蛛絲手套】,直接裝備了起來,同時把手電筒放進了衣兜裡,並走過去撿起了似雨的提燈。
他將提燈舉在眼前,仔細觀察著地上的腳印,再三檢查後,他確認了似雨被拽出的方向,隨即就朝著那裡出發了。
一個人的時候,封不覺走得極快。先前他是考慮到了似雨在身後,有意識地放慢了速度,順便也為了找找林子裡有沒有可發掘的物品裝備。
不過現在,封不覺是獨自趕去救人,作為一個沒有恐懼這種心理障礙的人,給他五米可視範圍,哪怕置身地獄,他也能健步如飛地前行。
越朝前走,周遭的黑暗就越是濃厚,連空氣都好似凝滯不動,耳邊那些若有似無的怪聲也儘然消失。很快,封不覺就被一種死一般的寂靜包圍了。
忽然,他的眼前出現一塊空地,空地的正中有一根木樁,而似雨此刻已被沉重的鐵鏈綁在了樁上。她被綁在了木樁的中段,腳底離地還有半米距離,身體中段全都被鎖鏈捆著,裹得像粽子一般嚴實,隻有肩膀以上和膝蓋以下沒被纏住。
看到了隊友,封不覺就算是放心了一半。長籲一口氣後。他笑著道:“這算什麼?巨人做的烤串兒?”
似雨沒空和他開玩笑。她很嚴肅的提醒道:“她就在附近。”
“我知道。”封不覺回道,“隻是……我不明白。既然她能輕易將你抓住,為什麼不把我也抓起來?另外……她已經強到這種地步了嗎?那我們還玩兒什麼?這其中有問題啊……”他一邊說著,一邊舉著提燈環視四周。同時。一個念頭從他腦海中閃過,他立即將手伸進了自己的上衣內側口袋中……
“你猜猜看啊。”第三個聲音傳來,小女孩兒甜甜的說話聲。
封不覺聞聲轉頭,便看到了鈴兒。她穿著粗布的小襖。頭發梳成辮子,麵容倒是頗為可愛,但是臉色很蒼白。最違和的,就是其神情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小孩。
“猜是吧……”封不覺麵對厲鬼,竟還笑得出來:“嗬……你把我的朋友抓走,期待我會恐懼、驚慌、沒頭蒼蠅似地四處打轉尋找。可你沒料到,我根本沒有表現出你想看到的東西,於是你就直接進入了下一個階段,嗯……大概是計劃著……折磨我們取樂?”
“真聰明。”
鈴兒的聲音傳入耳中的瞬間,封不覺頓覺眼前一黑。隨後他就感到一隻小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而他竟完全無力反抗。身體被扯著動了起來,隱約間他似乎聽見似雨喊了些什麼,但沒有聽清。
數秒後,他回過神,發現自己也被鐵鏈綁在了一根木樁上,手中的提燈不知所蹤,不過那獨特的光幕,此刻正從他身後照來。
“這麼厲害啊……”封不覺低聲道了一句。
“喂,你怎麼樣?”似雨的聲音就在他腦袋後麵響起。
“誒?”封不覺儘可能地讓脖子轉了將近九十度,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和似雨被綁在了同一根木樁的兩麵,他當即苦笑道:“我說鈴兒小妹妹,你還挺會玩兒啊。”
這時,隻見鈴兒舉著提燈,緩步行到了封不覺的麵前。這boss居然拿走了玩家的裝備,對此封不覺倒是挺意外的。
“知道我在這世上已有多少年了嗎?小妹妹是你叫的嗎?”鈴兒說道,她的語氣神色,確實與成年人無異,甚至比一般的成年人顯得更加老成。
“我還以為女人不管在什麼年齡,都希望被這麼叫呢。”封不覺儼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那麼……這位鈴兒姐姐,我能不能問問,你打算怎麼折磨我們?”
“是啊……怎麼折磨呢……你看上去連死都不怕的樣子誒……”鈴兒把稚嫩的小手放在嘴邊,一根手指掰著嘴唇道:“對了……你好像挺關心她的是吧。”
封不覺聞言神色微變,心中一凜,不過他立即擠出一個笑容來:“嗬嗬……其實也沒有你想象中那麼……”
鈴兒沒聽他說完,就邁步繞著木樁前行,走到了封不覺視線的側後方盲區裡。
下一秒,似雨便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
封不覺可以明顯感到自己身上的鎖鏈劇烈地收緊了一下,同時,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當鈴兒重新回到封不覺的視線中時,她的右手,還是拿著提燈,而左手上,正拿著似雨的一隻腳。
那隻腳從小腿處被生生扯斷,骨肉儘現,此刻還在滴著血。
鈴兒那白淨的臉蛋上被濺上了許多血滴,可她隻是露出一個血淋淋的笑容,“你說我下回拿什麼過來好呢?”
“我沒事……”似雨的聲音顫抖著傳來,似是想讓封不覺放心一點。
“果然……蒼靈鎮的村民,並沒有殺錯你。”這一刻,封不覺的臉顯得異常冷酷,不帶絲毫感情,眼神更是如同能洞悉彆人的靈魂般銳利:“你要是順利長大,恐怕這世上就永無安寧之日了。”
鈴兒將手中的殘肢扔到地上,冷笑道:“你這話,從何談起?”
“我在藏鈴寺前,看到了你被燒死前的情景,其中有一個細節讓我很費解。”封不覺回道:“為什麼你會將自己的母親稱為‘媽媽’,一般來說,應該叫‘娘’吧?”他頓了一下,接著道:“還有。我總有一種感覺。你的哭聲和你的話。都有點表演的成分,似乎是有意在博取同情。”
鈴兒的眼神變了,笑容逐漸從她的臉上消失。
“無論是在你被燒死時,還是死了以後。那幫村民都言之鑿鑿地稱你為妖孽。”封不覺接著道:“他們從頭至尾透露出的隻有憤怒和恐懼,但我沒有察覺出絲毫的愧疚,這是為什麼?”他歪著頭:“一個人隻要有良知,哪怕再怎麼愚昧……做下錯事後。良心也一定會感到不安的。這種不安並非來源於恐懼,而是來自於內心的自我譴責。”他居高臨下地斜視著鈴兒:“蒼靈鎮的村民們卻沒有那種情緒,他們的反應表明,他們所做的一切,全都建立在一個最基本的結論之上。而且他們對這個結論深信不疑你是個妖怪。”
“嗬……”封不覺笑了起來:“從我們進山以後,你就開始誤導我們。我們的所見、所聞,都讓我們先入為主地認定,你是個冤死的鬼魂,而你生前隻是個無辜的小女孩。”他冷哼一聲,繼續道:“當我聽到那些村民將‘天不下雨、田裡死莊稼、孩子先天殘疾’等等事件都歸咎到你身上時。我對他們的信任降到了最低點。
可能這是我的個人喜惡在作祟,因為他們口中的那些話。和歐洲中世紀時將無辜女性當成女巫燒死的理由是一樣的。一群愚昧的蠢貨將所有的幸福都歸功於上帝的恩賜,再將所有的不幸都歸咎於一個虛構的事實,並讓一個替罪羊背負著那些莫須有的罪責被活活燒死,以便讓這群蠢人在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裡活得心安理得。
這樣的事情在古代,在世界各地,都屢見不鮮,我想這點你應該讚同我吧?”
“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鈴兒沉聲回道。
“是嗎?”封不覺道:“那你知不知道,‘媽媽’這個詞,在宋朝時是指鴇母,到清朝轉為對年長婦人的稱呼,新文化運動以後,才被普遍用於稱呼母親。
所以,在你被殺死的時代,你可以叫‘娘’、‘娘親’或者直接用一個‘媽’字,但不是‘媽媽’。”
“就因為這個細節……你就認定我……”鈴兒瞪著封不覺道。
“我還沒有認定你是什麼,不過我可以做幾個大膽的假設。”封不覺打斷道:“比如……一個生來便可以看到未來的超能力者;一個從未來穿越到小女孩身上的靈魂;或者,某種高於這個維度的強大意識?”
鈴兒的神情陡變,幾秒後,又變得陰沉無比,“哼……姑且算你的推理沒錯好了……”此刻她也無所謂講出類似‘推理’這樣的詞了,乾脆明說道:“不錯,我確實是某種更高位的意誌,我被放逐到這個世界,變成了這個叫鈴兒的小女孩,我的肉身弱小得如螻蟻一般,不過仍舊能使用一些特彆的力量。
本來我隱藏得不錯,可惜……在意外殺死自己的‘父母’後,我的能力被發現了,先前做過的一些事……也相繼被揭穿。那些村民發現了真相,就把我抓住並且燒死。
連肉體都失去,我就成了一個地縛靈,受到諸多的限製。因而隻能在這山上收割靈魂,無法去染指藏鈴鎮外的世界。”
封不覺接道:“既然那些村民的話是真的,那棵樹和那個和尚的話,自然就是謊言,想明白了這點,很多問題就迎刃而解了。”他冷笑道:“那倆妖怪都暗示我們,鈴兒就是個冤死的鬼魂。並且引導我們抱著這種錯誤的觀點,進入這鈴中境,來到這個島上,落到了你的手中……”
“這你就錯了。”鈴兒回道:“像他們這種頭腦簡單的亡靈附著體,又豈會知道我的秘密?”
“原來如此……”封不覺若有所思道:“他們也被你騙了……”
“隻有先騙過了他們,他們才能幫我把那些上山捉鬼的和尚道士,都引到這鈴中境來。”鈴兒笑著回道;“這就是為什麼,沒人能超渡我這個‘鬼’。”
“我還有一點不太明白,這麼多年來,那麼多的高僧老道,就沒有一人是你的對手嗎?”封不覺問道。
“隻有一個。”鈴兒回道:“他的法力高強,竟能與我鬥得不分上下。並全身而退。”她冷哼一聲:“這人確有些本事。他逃走以後。把藏鈴鎮的村民都趕走了,將鎮子改名為蒼靈,還重整了此地的山水運脈,企圖用這種方式化解我的‘怨氣’。哼……可惜。我根本不是什麼冤魂,就算再過一千年,也不會超生的。”
“嗯……”封不覺沉吟道,“很好。我沒有問題了。”
鈴兒的臉上,再度露出了殘戾的神情:“那該輪到我來提問了吧……異界的旅客?”她威脅道:“你要是答得不好,會怎麼樣,你應該很清楚吧?”
“異界的旅客?”封不覺疑道:“原來你魂穿以前,是四柱神的部下嗎?而且級彆好像還不低啊。”
“你知道的還真不少……”鈴兒舉起小手,“可接下來是我的提問時間,誰允許你亂說話了?”她隨手一擺,欲用念力將封不覺的一條腿給扯斷。
不料……什麼都沒發生……
“嗯?”她又試了兩下,依舊沒反應。
“奇怪啊,怎麼不受控製了呢?難道……”封不覺露出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表情。說話時,他的一條胳膊竟從鐵鏈的縫隙中探了出來。他的這隻手上戴著手套。其掌中,正粘著一個小小的銀鈴鐺。準確的說,是一個已經被捏得變形損壞的鈴鐺,“……難道是某些東西停止運作了嗎?”
原來,在幾分鐘前,他將手伸入自己上衣內側的口袋時,鈴鐺就已經被他吸附在掌心了。
“我一來到這兒,就念叨了一個問題,‘她已經強到這種地步了嗎?那我們還玩兒什麼?’我想你也聽見了這句話。”封不覺說話間,居然就從鎖鏈裡掙脫而出,穩穩站在了地上。
同時,由於他的掙脫,被綁在另一邊的似雨也等於被鬆綁,雖然還沒完全脫離鎖鏈的纏繞,但她已單腳落地,手臂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進行活動了。
“毀掉鈴鐺。”封不覺頭也不回,大聲說了這麼一句。
似雨聞言,立刻將自己的那個鈴鐺從行囊中取出,使勁兒往腳邊的一塊硬地上砸去,那銀鈴當時就被敲得變形毀壞。
鈴兒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不過蘿莉臉擺出這副樣子,依然是很萌的。
“我這個人呢,經常是嘴上提出問題,腦子裡就蹦出答案,我想這是多年鍛煉的成果。”封不覺接著剛才的話道:“那一刻我腦中閃過的假設有很多種,我就不一一講出來了。比較靠譜的就是……在鈴中境,你的力量比在外界要強;而在這個島上,你的力量比在鈴中境的其他地方更強;但最關鍵的是,有一樣東西,一樣我們來到這裡時必然帶在身上的東西,使你可以將我們玩弄於鼓掌之間。”
封不覺說著,將手中的鈴鐺甩到地上,還踩上了一腳:“進山後,我們從你的嘍囉那兒得到了這兩個鈴鐺,哼……我的反應也是慢了半拍啊。這上麵都寫明了【這個小鈴鐺似乎與某個強大的惡靈之間存在著一種感應】,這麼明顯的提示……好在我被你捆上以前,還來得及把鈴鐺捏到手裡。”他說著,已快步來到似雨身邊,將scp500給了對方。
似雨也未遲疑,立即吃下一片。下一秒,她的斷腳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
“當初跟你打成平手的道士,一定是個聰明人,他在被你打成致命傷前,就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丟掉了鈴鐺。”封不覺道:“而我們,隻能說是幸運,因為我們是所謂的‘異界來客’。”
鈴兒的神情幾度轉變,最終還是恢複了一種帶著從容的狠色,“那你有沒有考慮過?為什麼那個道士,最後依然是跟我打了個平手?”
話音未落,她在刹那間便化為一團黑色的陰影,撲向了封不覺和似雨二人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