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十,湖廣竹山縣的郊野中,李自成的十五萬大軍聯營十裡,浩浩蕩蕩。
李自成的中軍大帳中,湖廣一帶的流賊領袖,張獻忠的義子李定國率領麾下武將來迎接李自成。
說是迎接,倒不如說是來結盟比較妥當。李定國在湖廣活動了多年,遊走穿梭,官軍從來奈何不了他。但現今的局勢卻十分危急,如今朝廷新軍哆哆逼人駐紮在陝西,隨時可能南下。李定國急切想和李自成聯手,渡過前所未有的難關。
李自成的大軍不是新軍的對手,逃到湖廣來,可見新軍的戰鬥力。這種情況下李定國不敢怠慢。他來李自成這裡,一是表現出自己願意和李自成聯手的善意,二是要弄清楚,京營新軍到底強悍到什麼程度。
李定國走到李自成的軍中,李定國麾下大將劉文秀左右看了一眼,突然冷哼了一聲:“這李自成好大的架子,我們來竹山縣來迎接他,他竟不走出中軍大賬。讓我們尋他的帳篷去見他!”
李定國看了看劉文秀,沉吟不語。
在一個校官的帶領下,李定國走入中軍大賬中,看到了李自成。
李自成是闖王,名義上是義軍中地位最高之人。李定國雖然也自成一派,但畢竟是後輩。李定國看了看一身戎裝的李自成,帶領麾下武將朝李自成拱手一禮,說道:“闖王,咱好久沒看見闖王了!”
李定國繼承張獻忠的勢力,久在湖廣,兵馬也號稱十萬,算是主人。李自成從陝西逃過來,算是客人。李定國主動迎到竹山縣來,是看得起李自成。此時一進帳篷就拱手行禮,更是給足李自成麵子。
李定國本以為李自成肯定會從座椅上站起來,朝自己作揖還禮。甚至該親熱地挽起自己的手,敘一敘往日的交情。
然而李自成沒有,李自成坐在椅子上看了看李定國,哈哈大笑,說道:“上次看到定國,還是七、八年前,定國如今當真是長大了。”
聽到這話,李定國身邊的劉文秀臉上一黑,頓時就要翻臉。
就連李定國也有些尷尬起來,臉上帶了些不快。
李定國堂堂義軍領袖,李自成居然說他長大了。李自成上來就擺出老前輩的姿態,這絲毫沒有做客人的覺悟,這是要淩駕在李定國之上。
李定國和劉文秀對視了一眼,都有些失望神色。看來這和李自成結盟一事,沒有那麼簡單。
雙方各懷心思,分賓主坐下,便有親衛提了酒水上來。李自成搬空了陝西、河南省,物質上倒是極為豐富。此時擺上來的全是好酒好肉,琳琅滿目一大桌。李定國看了那桌上的酒菜一眼,覺得李自成不像是逃到湖廣來,倒像是富家翁出遊。
李定國麾下的武將都是粗人,看到這樣的酒菜,立即大口吃喝起來。李自成那邊的牛金星不停上來敬酒,宴席上倒也頗為熱鬨。
酒過三巡,李自成掃了李定國一眼,淡淡問道:“諸位在湖廣遊擊數年,可有什麼難處否?”
李定國這邊的將領聽到這話,對視了一陣,都沉默了。
許久,才有李定國的頭號大將,當初張獻忠的另一名義子艾能奇說道:“闖王不知,我們在湖廣遊擊,同樣有大批的官軍追殺。我們時北時南,那些官軍追不上。不過因為每到一處都不敢久留,我們往往攻不破縣城。所以軍中的糧草,十分短缺。”
聽到艾能奇的話,李定國這邊的將領都抬頭看向李自成。
李自成搬空兩個省,手上糧草十分充足,若他能支援李定國一些糧食物資,恐怕李定國的窘迫局麵會大為好轉。
李自成若能釋放這樣的善意,對兩支義軍的結盟也是大大地有利。
李自成看了看艾能奇,笑了笑。放下酒盞,他說道:“我聽聞艾能奇獨立率領三萬大軍在常德府一帶活動?”
艾能奇點頭說道:“正是!”
這艾能奇也是張獻忠的義子,在李定國軍中地位很高。他雖然聽命於李定國,但是平日卻按照李定國的部署,在外牽製湖廣南部的官軍,算是半獨立的一支隊伍。
這一點,李自成當然知道。
李自成撫須說道:“李定國在湖廣北部,官軍較少,尚能從容攻打郡縣。艾能奇在湖廣南部牽製官軍,那是士紳最勢大的地方,估計每日都是疲於奔命,糧草的缺乏是可想而知的。”
李定國聽到這話,眉頭一皺。
果然,李自成說道:“李定國部,我就不支援了。艾能奇,你部最為艱苦,我援你一萬石米麵,夠你吃一個月了!”
聽到李自成的話,艾能奇大喜過望。
李定國皺眉不語,臉上滿是失望神色。劉文秀卻是惱火起來,猛地將酒盞砸在了桌子上。
劉文秀忍不住了,大聲喝到:“李自成,你莫要離間我們兄弟!你想吞並我們的兵馬就直說,何必使這樣的小伎倆?”
李自成看了看李定國,沒有說話。
牛金星站了出來,說道:“劉將軍此言差矣,闖王是義軍領袖,看艾能奇處境艱難給他些糧草,怎麼到你眼裡就變成離間了?”
李定國冷笑了一聲,也將酒盞放在了桌上。
艾能奇看李定國的臉色,不禁有些窘迫。但他是真的缺糧草,哪裡願意把那一萬石米麵退回去?
一場宴會變得十分尷尬,眾人匆匆喝了幾口酒,便結束了。
走出大營,李定國歎了一口氣。
“這李自成醉心於權勢,就算僥幸能成事,也應對不了局勢的變化,不是一個明主。我們不能投他。”
劉文秀也歎道:“如今如此危急時刻,這李自成到湖廣來還急著玩弄權術吞並我們。他也不想想,新軍若是南下,我們怎麼辦?”
李定國翻身上馬,卻久久沒有驅馬前行。他在馬上坐了好久,臉色越來越差。
劉文秀問道:“大帥?如何?”
“西北有京營新軍隨時南下,東北有天下強軍虎賁軍。東南還有士紳的江北軍,虎視眈眈。”李定國長歎了一口氣,說道:“我們義軍縱橫中原的時代,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