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日,皇極殿上,百官愁雲慘淡。
這是天子從天津回來以後的第一次朝會,氣氛和往日大不一樣。百官昨天都已經聽說了,天子要仿效李植變法。
文官們以前最擔心的就是事情走到這一步。李植在一鎮六省搞變法搞的風生水起,畢竟還是隻能在他的領地上搞。李植控製的領主主要是山東和河南,其他都是“海外領地”。出了山東和河南,其他省份的士紳是安全的。
但是天子要搞變法,那就糟糕了。天子一旦下令,那就是全國都要變。如果真的按天子的說法去均田賦,辦法庭,那天下的士紳就一朝之間失去了錦衣玉食的根本。
看看李植領地中士紳的淒慘模樣,就知道均田賦後士紳會多麼落魄。
士紳們是絕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全部美好生活被天子一朝奪去的。雖然如今天子朱由檢已經完全控製了京城,文官們已經不能再用人身安全威脅天子,但文官們也不是完全沒有籌碼。天下的官員都是士紳成員,這是實際控製大明政權的力量。而且士紳在淮安更有十六萬江北軍。
文官們就算冒著被朱由檢砍頭的風險,也要在朝堂上阻攔天子均田賦。
百官們正在交頭接耳,鴻臚寺的官員一聲清唱:“天子駕到!”
文官們不再議論,站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去。在百官的跪拜中,朱由檢躊躇滿誌地走進了皇極殿。
和往日目不斜視走上禦座的拘謹模樣不同,如今的朱由檢走得十分自信。他進入皇極殿後,先是在禦道上停步觀察了一番跪地的文官們,掃視了大殿一番,這才緩緩走到禦座前。
明末極為流行“虛君論”,士紳們主張天子就是一種禍害,就該被供起來不管事情。這種言論深深影響了崇禎朝的朝廷。以前的朱由檢說難聽一點,隻是文官供出來的一個牌位。
但如今控製了京城的局勢,又找到了改變大明出路的朱由檢卻完全不一樣了。今天的朱由檢才真正是一個力挽狂瀾的君王。
一甩龍袍前襟,朱由檢坐在了龍椅上。
“平身!”
百官們也發現天子的氣勢和往日不同,在地上對視了一陣,才麵色沉重地爬了起來。
鴻臚寺的官員大聲唱道:“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雖然鴻臚寺的官員開始了早朝,但今天的朱由檢渾身冒著一股威嚴氣勢,文官們顯然有些躊躇,一時竟沒有人說話。
朱由檢看著表情凝重的文官們,撫著胡須,沒有說話。
朝廷上竟沉默起來,好久都沒有人站出來打破沉默。
鴻臚寺的官員不明白怎麼回事,又喊了一聲:“有事速奏!無事退朝!”
終於,戶部侍郎於慶道站出來打頭陣了。
“聖上,臣聽說聖上要均田賦?”
終於有人站出來了。聽到於慶道的話,百官們齊刷刷看向了天子,看天子的表態。
朱由檢迎著文官們的目光,點了點頭。
站在朱由檢身邊的王承恩大聲喊道:“天子有令,不日起將在我大明全境均平田賦,官紳一體納糧!興辦法院,鎮壓違法豪強!保護專利,維護匠人利益!”
專利什麼的,於慶道聽也懶得聽,他就聽到官紳一體納糧六個字,臉上就急得血紅一片。
“聖上,此舉荒謬!”
聽到於慶道的話,朱由檢臉色一沉,看了看於慶道。
王承恩怒喝道:“於慶道,你可知道何謂大不敬之罪?”
於慶道把心一橫,說道:“君要奪臣身家性命,臣豈能還唯唯諾諾?我大明祖宗法製,由士大夫和天子共治天下。如今天子受天津李賊蠱惑,要奪去我士大夫的根本利益!豈不知道狗急了也會跳牆,何況士大夫乎?”
朱由檢看著這個於慶道,眉頭緊蹙。
王承恩看了看天子,見天子毫無退縮意思,冷笑一聲朝於慶道說道:“於慶道,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是說如果天子均平田賦,士紳就要造反麼?”
於慶道冷哼了一聲,說道:“讀書人寒窗幾十載,終有一日金榜題名考取功名,所求何物?無非就是為了成為人上之人,為了有人能帶著田地來投獻,從此不再饑寒貧苦。今日天子一句話輕飄飄就奪取士人的全部利益,以後還有哪個懸梁刺股苦讀聖人書?”
“天子若是如此行事,天下士人不答應,江北軍不會答應!”
朱由檢聽到這裡已經聽不下去了。這於慶道也是狗急跳牆了,是赤裸裸地拿江北軍造反來威脅自己。
朱由檢將手放在龍椅扶手上,說道:“於慶道,你可知道你說的大逆不道之言,可誅滿門?”
於慶道顯然是豁出去了,大聲罵道:“天子和李賊勾結,不分忠奸,不辨善惡,將屠刀加諸天下士大夫,則天下士人皆可反!天子若是當真奪取士人的免稅權,恐怕從四川到南直隸,反旗一片,世人再不奉爾為主!”
雖然朱由檢控製了京城,但這些士人們顯然還沒有習慣新的局勢。
這個於慶道,還是拿以前那一套本事來對峙朱由檢。他覺得有江北軍在南方撐腰,文官無論如何是不怕天子的。十六萬江北軍和八萬新軍打起來,恐怕江北軍的實力更處上風。天子就算控製了京城又如何?
這些年江北軍割據江南的局勢越來越明顯,南方除了交稅給朝廷,基本上已經不受朱由檢控製。
這並不是李植造成的,實際上在原先的曆史上,大明就有很多地方是實際割據的。比如鄭芝龍鄭家割據福建。滿清入關後,鄭成功在曆史上依靠福建和滿清大戰幾年,一度攻打到南京。崇禎末年到南明時代的福建,完全是鄭家說了算。天子除了收稅其他的都管不到。
再如原先曆史上的左良玉,就實際上割據著湖廣一帶,完全不把朝廷放在眼裡。當時左良玉聚集賊兵幾十萬,成為實際上的“湖廣王”。
在地方上,左良玉完全靠從民間強征錢財獲得所需軍資,儼然收稅。在中央,左良玉和東林黨結盟,甚至在東林黨失勢後發幾十萬大軍討伐南明朝廷,打出清君側的旗號。
在崇禎朝,地方軍閥的藩鎮化一直是一個明顯的趨勢。雖然現在李植的穿越改變了曆史,但是這種藩鎮化依舊沒有改變。
正是依靠江北軍的實力,於慶道才有底氣和朱由檢叫板。
不過江北軍的存在,也威脅不了朱由檢。眼看著大明朝一點點要沉下去,現在的朱由檢在天津找到了方向,不得不站出來拯救朱家的天下,早不是從前那個顧慮重重的皇帝。
“於慶道大不敬,拖下去,廷杖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