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奕從袖子裡拿出一小枝紅杏遞給了雲燁,雲燁接過來苦笑著說:“就知道瞞不過高人的法眼,佛門辛辛苦苦的給家祖母設計了圈套,讓在此事上閉口不言,可是大唐長安人才濟濟,想要靠一些小門道蒙蔽世人,終歸是鏡中花,水中月而已,手法雖然神奇,但是在智者眼中不值一曬。“
傅奕聽了之後更是滿意,雲家不推脫,不掩藏的氣度讓他一瞬間就對雲家的滿意度上升到了極點,笑著說:“老夫隻是見不得他們騙人,雲侯才是真正的高人,想必也清楚佛門的危害,老夫之所以處處針對佛門不是出於私怨,而是出於公心。
佛家不講君臣父子之義,對君不忠,對父不孝;遊手遊食,不從事生產;剃發易服,逃避賦役;此為一。
剝削百姓,割截國貯;講妖書邪法,恐嚇愚夫,騙取錢物。百姓通識者少,不察根由,信其詐語。乃追既往罪過,虛求將來的幸福。遂使人愚迷,妄求功德。此為二。
不畏科禁,觸犯法律。其身陷刑綱,還在獄中禮佛,口誦佛經,以圖免其罪。人生死壽夭,本取決於自然;刑德威福,皆由君主決定。而佛教徒詐稱,貧富貴賤由佛主宰。這是竊人主之權,擅自然之力,此為三。
佛教肆行,其惡果是“海內勤王者少,樂私者多。”立於五庭,看膝下,不忠不孝者,聚結連房。故它入家則破家,入國則破國,我等廢寢忘食才打造出盛世的苗頭,焉能毀於這些奸人之手。“
“先生說的極是,五帝三王時,無佛教,則君明臣忠,祚年長久。漢明帝始立佛寺,然隻西域桑門自傳其教。西晉以前,有嚴法禁止國人剃發為僧。萬勒之後,禁令鬆弛,因事佛,君主昏庸,臣又奸佞,梁武帝尤足為戒。”
和傅奕這樣的道德君子說話,雲燁說的極為艱難,動不動就需要引經據典,一個佛門的來曆,就說的他汗流浹背。
傅奕大笑起來,牽著雲燁的手說:“雲侯果然有見地,昔日褒姒一人,迷惑幽王,而能亡國。今十萬僧尼,刻繪泥佛,以惑天下,必須禁止。令僧尼自相結為夫婦,生兒育女,十年長養,十年教訓,自可富國足兵。四海可免僧尼蠶食之殃,百姓也能知道威福之所在。”
傅奕如此激進的話語,還是讓雲燁目瞪口呆,把所有的師太嫁給禿驢?這種異想天開的想法不知道會不會贏得和尚們的歡迎,說不定可以哦。
“先生之言有理,但是把周幽王失國之事強加給褒姒此言不妥,竊以為周幽王失國,乃是他自己造的孽,與褒姒無關,一個弱女子何德何能讓一個老大的帝國分崩離析?如果把褒姒嫁給咱們現在的陛下,了不起就是一個後宮的寵妃,多得一些賞賜也就是了,想要影響朝政,恐怕才一張嘴,就會被皇後娘娘掛在東南枝上曬太陽了。
所以說啊,這朝代更替,天下興亡,帝王有責,我們匹夫自然也有責任,強加於一個弱女子,不是大丈夫所為。“
傅奕看看雲燁忽然拱手道:“謹受教,這幾年在書院讀書也有些心得,書院講究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確是一種有誌氣的想法,還說婦人被強人**,乃是男子無能,老夫也是心有戚戚焉,破開心翳,有我為天下的大氣魄,才能有海納百川的大心胸,確實了不起。”
說話間兩人就漫步到了雲家特製的玻璃房裡,看著水晶宮一樣的巨大房間,傅奕驚訝地差點厥過去。
“傅先生莫要驚詫,這間大房子全是由玻璃製成,不但雲家有,程家有,長孫家有,書院也有,皇宮裡麵還有一座更大的,值不了幾個錢,整座房屋造價不超過兩千貫,雲家因為要做很多的實驗,所以這座大棚修建的稍微大了一些。”
看到傅奕極度的驚詫,雲燁必須給他解釋一下,免得以為雲家在越製,窮鬼是沒辦法理解自己這些富人的心態的。
等傅奕收拾好了心懷,重新鎮定下來,仆役打開門,請侯爺和客人進去一觀,沒辦法進去的時候很繁瑣,需要換鞋子,還要換衣服,懵懂的傅奕任由仆役們擺布,等他穿好護衣,和雲燁一起進入大棚以後,看到裡麵姹紫嫣紅的景象以後,立刻就以為自己到了鶯飛三月的曲江,紅的是桃花,粉的是杏花,白的是梨花,更離譜的是還有一兩叢紫牡丹開的正豔。
這些花的花期都不在同一個時刻,可是它們偏偏在同一時刻開放,好些樹枝子上還有未開的花蕾,摘下來一朵桃花,摘取了花蕊含在嘴裡,一股子微涼的苦意傳來,這是童年時期自己常做的一件事,早就烙進了傅奕的骨子裡,這一刻他才確定這不是在做夢。
“為何會這樣?”傅奕迷茫的問雲燁。
“先生切不可為五色所迷,世間萬物都有它的脈絡可以追尋,隻要掌握了植物的生長規律,就會創造出眼前的一切。
我們在很久以前就發現植物的生長與溫度有關,溫湯監的事情先生不會陌生吧,有詩雲:酒幔高樓一百家,宮前楊柳寺前花。內園分得溫湯水,二月中旬已進瓜。“
傅奕想破了腦袋也沒想起來這首不錯的詩到底是誰做的,不過雲燁素有詩文大家的讚譽,想來這是他的即興之作。
雲燁見傅奕好像不知道這首詩,就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又剽竊了一回,於是繼續說:“這種用溫泉地熱來催熟瓜果的技術早在秦漢時期就已經出現了,隻不過他們的規模很小,直到玻璃重現世間之後,我們才有了真正的溫室大棚,這樣的環境裡種出來的瓜果與外界的幾乎沒有差彆。“
“雲侯,老夫想詢問一下這桃花如何才能做到現在才開放,比外麵的桃樹晚了足足八個月,是何道理?“
“很簡單,隻要把種在花盆裡的矮桃樹放在冰窖裡半年就好,等到秋風吹起的時候,把它移到溫室大棚裡等待複蘇,一旦溫度合適它開花,它就會開放,沒什麼好神奇的,雲家在製作一種香料需要桃花,所以種的桃花就多了些,沒什麼好神奇的,就是人為地把冬天延長而已。”
傅奕長出了一口氣,隻要眼前的一切都在他理解的範圍之內就好,繞著溫室走了一大圈,雲燁請傅奕在一個石桌子前麵坐下,自己從架子上摘下一個掛起來的西瓜,在水池裡清洗之後,就用那把從尉遲恭手裡弄過來的寶刀剖開,不錯的西瓜,抬手請傅奕用瓜,老頭子也不客氣,拿起一瓣慢慢品味。
這兩年西瓜這東西在長安已經算是泛濫成災了,每到麥收時節,總會有瓜農趕著牛車一車車的往長安城裡運,都是藍田縣產的,這個時節的藍田縣衙門連稅收這等一等一的要務都會放下,派了衙役,捕快跟著大隊的瓜車進城,負責協調賣瓜的地方,這可是旱塬上十幾個村子的大進項,西瓜賣不好,村子裡的人就隻能一整年都隻好啃土豆了。
旱塬上種麥子那是種一葫蘆收兩瓢,隻要老天爺稍微不給麵子,就會顆粒無收,那一帶是藍田縣出了名的窮地方,雖然種了土豆,可是產量也不高,縣令請教了書院的農事方麵的專家,決定種西瓜,結果,種麥子,種土豆都算不得好的沙地,種上西瓜,卻結的滿地都是,上一年,就靠種西瓜,旱塬上的百姓終於沒有了餓肚子的,所以今年種了更多,長安市上的西瓜身價直線下掉,從豪門之家的寵兒,變成了工匠們上工都要帶上一個解暑的大眾物品,傅奕家今年也買了不少,手裡的西瓜雖然品相比大田裡的好得多,但是味道卻遠遠不及。
聽到傅奕的評價,雲燁放下手裡瓜說:“這就是違反自然之理的代價,雲家花費了無數心力,種出來的西瓜卻不如旱塬上瓜農隨意種出來的好吃,也就是一個樣子貨,逢年過節的時候,擺到看盤上好看一些罷了。”
“雲侯乃是神仙中人,做出來的事情無不以造福萬民為起點,如今假佛爺肆虐長安,難道雲侯就眼睜睜的看著不成?”
雲燁再一次苦笑著說:“雲家一著不慎,中了人家的奸計,被迫閉嘴,實在是對此事無能為力,為了家族顏麵唯有將這個綠頭大蒼蠅生生的吞下去。”
“這有何難,雲侯無需毀約,隻要助老夫一臂之力就好,到時候就看老夫出手,雲家作壁上觀如何?”
“這是自然,不知先生要雲家如何助你?”
“老夫打算成佛,不知雲侯可有良策教我?”
“這個,這個,想成真佛恐怕雲家無能為力啊!”
“狗屁的真佛,老夫就要成為一個誰都看不穿的假佛爺,也好去和那個又是冒光,又是散發奇香,又是有桃花飛舞的佛爺當麵較量一下,和尚們不是常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反過來說也成,我不成佛,誰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