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燁以為自己已經熟悉了叢林的日子,哪裡知道會一夜三驚,從火塘頂端跑煙的窗戶裡向外望,隻能看見不停閃爍的星星,這在叢林裡是極難得的景致,地無三尺平,天無三日晴,這是後世對這片土地的評價。
不敢想家裡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奶奶,辛月,那日暮,哦,還有自己小小的孩兒,不知道辛月把給孩子喂奶時拍他後背的毛病改掉了沒有,總是弄得孩子吐奶,還敢說孩子吃飽了,奶奶今天的佛經念完了吧,不知道沒有自己陪著說話,會不會趕到寂寞?那日暮應該不會再從辛月的飾盒子裡撿飾了吧,上回被辛月狠狠地揍了一頓,也不知長沒長記性。
潤娘,現在哥哥不在,你就不要再去爬牆頭會見自己的情郎了,秦老二已經為這事,挨了好幾頓家法了,大丫,千萬不要和單鷹眉來眼去的,那個混蛋是個窮鬼,還欠著咱家一屁股爛賬。
再想到幾個小的,還有蒔蒔和小武,雲燁就感覺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憋悶的喘不上起來。
但願他們能看懂自己留下的標記,如果李二能看到的話,一定能夠現秘密,他就是一個專門為了現彆人的秘密而存在的人,字麵上的濃厚感情,對他來說就是一個笑話。
外麵沒有風,一絲動靜都沒有,偶爾從遠處傳來的猿啼,讓這個黑夜更加的沉寂,鳥鳴山更幽,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索性披衣而起,把身體埋在乾草堆裡的旺財警覺的抬起頭,看見是雲燁,又把頭埋進草裡,閉上眼睛繼續睡。
“我很餓,如果你還有米,現在可以再給我一點。”
探戈清脆的聲音從對麵傳來過來,如果隻聽聲音,在黑暗裡會帶給人無限的遐思,可惜雲燁知道對麵床上睡著一位大女人,很大隻的女人。
用竹管吹著了火塘裡麵的木炭,很快,就有橘紅色的火苗鑽了出來,探戈有了些力氣,掙紮著爬起來,想要到火塘邊上來。
“小心,我在屋子裡栓了幾條絲線,慢一些,不要傷著你。”
“我看見你栓絲線了,細細的繩子能傷著誰?你就靠它給你保護麼?”她剛走了兩步,就被絲線勒住,借著火光,雲燁看見有血流了出來。
探戈止住步子稍稍後退,看看自己胳膊上的傷口說:“你的繩子很結實。”
雲燁不置可否,拿著一截乾了的山藥,放在火上烤,外麵的山藥皮很快就焙烤成了黑色,手一挫,皮就掉了,指頭粗的乾山藥散出一股近似烤饅頭的焦香。
遞給爬過來的探戈半截,再把剩下的半截往身後一送,立刻就有嘎巴嘎巴的聲音傳過來,隻要是吃的,旺財從不錯過。
食物很少,聊勝於無,三兩根山藥乾無論如何也填不滿兩個人,一匹馬的肚子,怪不得竇燕山說自己曾經經曆過的饑餓如何可怕,當你的胃抽在一起的時候,除了食物,你的腦子裡不會有其他的東西。
竇燕山很刻薄,他隻提供了雲燁一個人的口糧,如果煮粥,勉強夠兩個人吃的,但是加上一匹馬,就遠遠不夠了。
這是他防止雲燁逃跑的新辦法,沒有食物,走不出叢林,這是孩子都明白的道理,世界上最簡單的辦法,往往也是最有效的辦法,不要說一個人憑借自己的叢林知識就能穿越洪荒,那隻是一個傳說,為什麼一個探險小隊,最少也需要三個人,這是有道理的。隻有三個人才能勉強做到互為支援,兩個人都不行。
叢林裡的確有很多的食物,但是大部分是為野獸準備的,如果沒有一個強大的胃,消化不了那些原始的食物。
“你為什麼要給你的馬喂糧食,哪怕自己挨餓,也要讓它吃飽,馬不是就該吃草麼?“探戈沒見過誰會對自己的馬會這麼好。
“我隻解釋一遍,你聽好了,對我而言,旺財是我兄弟,他不是一匹馬,是我的夥伴,我生命裡最重要的幾個生命裡,旺財就是其中的一個。”
不想給她講旺財的事情,這些事給辛月都沒有說過,有些秘密或許藏在心裡比較好,旺財是最貼近自己秘密的生物,雲燁對旺財甚至有一種親人的感覺。
在雲家誰都知道,伺候侯爺的時候不小心怠慢了,沒關係,侯爺會一笑了之,可是慢待了旺財,侯爺就會大怒,處罰起人來毫不留情。
小丫是雲燁最疼愛的妹子,闖了什麼禍都不會受到責罰,唯獨在用蠟燭燒了旺財尾巴的時候,雲燁的臉黑了三天,從那以後,小丫再也不敢捉弄旺財了。
“你是誰,看得出來你不是一個普通人,我的客人很驕傲,但是他對你似乎充滿了友善,你說你們是敵人,這可能麼?”
“竇燕山以前是一位貴公子,現在跑到南詔來就是因為他的家被人給毀了,爺爺被嚇死,父親自殺,他的家人流落四方,有的為奴為婢,知不知道,我就是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禍之一,所以我們之間沒有可能和解,隻會生死相搏。相信你也不會和他共處在一片藍天之下,所以,我們是天然的盟友。”
探戈到底是做了好多年的女王,事情考慮的很周全,想了一會兒,才艱難的問:“你想從我們這裡得到什麼?我們太窮了,祖先的祭器我不會給你,我們的糧食不夠吃,也不能給你,我聽說大唐的女子很美,所以你也看不上部落裡的女人,我們隻有這些,你到底想要些什麼,阿媽說過,想要得到幫助,就要付得起糧食,我害怕付不起你要的糧食。”
“你阿媽是個謹慎的人,我要得報酬就是你得把我送出叢林,我是繁華世界的人,在你們這裡一天都呆不下去,我對你們沒有任何企圖,我隻想回家。”
“我不相信唐人,南詔的頭人都不會相信唐人,你們占據了最富庶的土地,最平緩的河流,你們的糧食多的吃不完,聽說你們的衣服也很多,每個人都有兩件吧?為什麼你們還要搶走我們最後的一片可以活下去的土地?阿媽說過,你們對土地有著沒有儘頭的**,總想霸占所有的土地,你們就算每個人都有雪山那麼大的一片土地,你們也種不過來啊。
如果你真的是他的敵人的話,那就不要幫助他,讓我殺死他,為我的六個男人報仇。“探戈有著其他土人所沒有的遠見卓識,不管雲燁說什麼,她都不在相信,就算雲燁現在說天黑了,她也會反射性的搖頭,竇燕山給了她刻骨銘心的教育,比如說她六個男人的死。
聯盟沒有結成,就算是最愚蠢的土人,在吃了一次大虧之後,也會選擇自己姓動,寧願戰死,也不肯相信一個不靠譜的朋友。更何況這個朋友看起來比上一個更加的危險。
事情談不妥,也就死心了,雲燁躺在自己的床上頃刻間就睡了過去,現在愁腸百結沒有半點作用,不如養好精神應付明日的考驗。
天亮了,卻沒有太陽,天上飄滿了雲彩,空氣裡都仿佛濕漉漉的,吸一口沁人心脾,這是森林氧吧的作用,伸個懶腰,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先把那些細繩收起來,這是自己最後的防線。
帶著旺財出了門,竇家的老管家神色鬱悶,見到雲燁躬身問好,他是一個很有素質的人,明明知道雲燁是自己家的生死大敵,他依然牢牢的記著自己的身份。
“雲侯昨夜睡得可還安逸?小處簡陋,委屈侯爺了,如果在長安,我家的小樓鋪陳奢華一定會讓侯爺滿意,可是那座美麗的小樓,老奴眼睜睜的看著他化為飛灰,不知雲侯可還記得那座小樓?“雲燁仿佛沒有聽見老管家話語裡的諷刺之意,大刺刺的說:“昨日見竇兄忽然多出來幾根肉柱,看上去威武不凡,不知那些肉柱有沒有長得更加大一些,不如我前去探望竇兄一番,好儘儘客人的本份。“老管家即使有再好的脾氣,一想到少爺的頭腫的和豬頭沒有區彆,指著雲燁大聲說:“雲侯,你莫要欺人太甚,昨日你明明看見榕樹上有螞蟥,偏偏不說,害得我家少爺生生的被十幾隻嗎蝗叮咬,你好毒的心。“想到昨日竇燕山後脖頸子全是吸飽了血的紅色的水蛭,奔跑起來水蛭亂抖,就像是脖頸子上長了許多紅色的毛,讓雲燁既是欣喜,又是心驚,叢林裡的東西沒一樣是簡單的。
“老竇,你在竇家執意最少有五十年了吧,怎麼就越活越回去了,把人做成蠟燭這種事情你也乾的出來?你就沒有女兒,孫女,要是你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被人家做成蠟燭給點了,你會是什麼心情,所以老子做的事情堂堂正正,竇家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人家要是還好好的沒報應,老天還有眼嗎?“老管家想要分辨,被雲燁止住了,他說:“你家公子不就是想要點金子嗎?你家仆役裡有沒有會一點木匠活的,我需要他的幫助,做好幾個物件,好去淘金子,免得你們一個個的被餓死在叢林裡。“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