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被黃河裡的冰塊阻隔在河邊已經四天,雲燁不再著急回京,田襄子雖然是個瘋子,他還有理智,不會做出傷害雲燁家人的蠢事,隻要家裡安然無恙,雲燁就放下心來中,準備好好的在房子裡睡一覺,這些天睡四麵透風的帳篷,讓他膩透了。睡覺原本就是他的最大愛好,如今有了心情,有了條件,自然是要徹底的享受一下。
燒了一大桶燙燙的洗澡水,把自己全身埋進水裡去,讓溫暖的水包裹著,水隔絕了外麵的雜音,整個人似乎處在母體一般,他蜷縮著身子,任由自己在木桶裡浮沉,直到肺憋得快要炸了,才把頭探出水麵,大口的呼吸,宛如獲得新生。他一次一次嘗試這種瀕臨死亡的感覺,樂此不疲。
自己的生活和所有人的生活截然不同,就像一個拙劣的剪輯員,硬生生的把兩部完全不同的影片連在了一起,讓自己這個演員如何把這場好戲演下去?
好在有一個無所不能的師傅,自己拙劣的表演所造成的漏洞都有他老人家來彌補,現在這個虛化的老師,在雲燁心裡已經逐漸幻化出完整的形態。
他不需要很高大,普通人的身高足矣,寬闊的額頭充滿智慧,臉上永遠帶著和煦的笑意,眼裡沒有一絲陰暗,胸前飄拂著三綹長髯,手裡握著一卷書,卻沒有看書,總是用寵溺的目光看雲燁。
謊話說了千遍果然就變成真的了,現在就是麵對後世最精密的測謊儀,雲燁相信提起自己的師傅,測謊儀給出的判斷必定是錯誤的,就目前的狀態,騙過測謊儀沒有一點問題。
回去就找閻立本讓他按照自己的描述畫一幅人像,然後找個屋子掛起來,人家都有信仰,自己也需要有信仰,神佛是假的,都是臆想出來的幻象,自己自己也臆想一個,有什麼不可以?
其實在雲燁腦海的深處,他不是不相信神佛,而是從心底裡有些恨神佛,想想自己剛剛穿越蟲洞來到大唐,赤身**的站在荒原上向滿天神佛求救,結果,神佛沒有任何反應。如果沒有把個馬群,自己早就變成狼糞了。
所以他恨神仙,哪怕現在麵前站著一位神仙,雲燁的第一反應不是跪拜,而是痛罵。
從包裹裡拿出自己的毛巾,這是從後世帶來的,這兩年內他很少用這條毛巾,隻有在彷徨無依的時候,才把它拿出來,蘸上水,擦遍全身,似乎這樣會帶給她他一絲安慰。
穿上柔軟的麻衣,雲燁躺在鋪得厚厚的床榻上,開始自己的睡眠,他吩咐了雲家的護衛,在自己睡覺的這段時間,不允許任何人來打攪,直到自己睡醒。
貞觀四年的長安,好事不斷,邊疆不斷的傳來捷報,先是程咬金在隴右大破突厥人的偏師,然後是柴紹攻克了襄城,緊接著陰山大捷就傳遞到了京城。頡利被活捉,這是幾百年沒有過的大捷,長安城金吾不禁三天,滿城狂歡,載歌載舞通宵達旦。太極宮裡的慶典就沒有斷絕過。
武將們的功績把朝堂上的文臣刺激的眼睛都紅了,他們不可能去邊關殺敵立功,要想立下功勳隻能把眼光放在國內。如何安撫好被蝗蟲禍害的災民就成了文臣們選的工作。
事實證明,文官們起狠來,武將們遠遠不及,一時間湧出來無數的強項令,為了籌足糧食,他們蠻橫的打開那些糧商們倉庫,隻扔給他們一些微不足道的銅錢,每鬥五文錢,這是大災前的糧食價格。
長安縣的縣令吳鵬,吳明遠,抬著棺材命令衙役們打開舞陽公主家的糧倉,六千石糧食被強製購買,並且在一夜間就分給了災民。而後這位縣令跣足披繞城一周,拿自己示眾,一路告知長安百姓自己罪大惡極,褻瀆了皇家的尊嚴,讓天下人以此為戒。而後跪在皇宮門前長拜不起,自請死罪。
房玄齡解下衣袍披在吳鵬的身上,杜如晦摘下帽子扣在吳鵬的頭上,眾文官每人撕下一片衣角,把他雙腳包裹得嚴嚴實實。一起跪在宮門前為為吳鵬祈活。
皇帝陛下大怒,一日之間貶官十二名,房玄齡被當堂斥責,杜如晦罰銅五百,吳鵬被遠竄播州,無詔不得回。舞陽公主囤積居奇罪在駙馬都尉梁鯤,去除爵位,貶為白衣,舞陽公主出家三年,收回封地,無故不得入宮。
吳鵬全家出長安時萬民空巷,在飲用了一碗長安水,出南門一路向播州疾馳,不料在長江燕子磯遭遇劫匪,全家罹難,凶手做的不乾淨,有三人被擒,供出是原駙馬都尉梁鯤指使,天下嘩然。
魏征上書為吳鵬鳴冤,請求皇帝擒拿梁鯤,為天下樹正氣,肅朝綱,一時間群臣沸騰,以死士威脅刺殺官員隻有亂世才會出現,梁鯤不死,天理不容。
大理寺呈報卷宗後不過三日,梁鯤被斬棄市,曝屍三日,舞陽公主去公主號,責令永遠出家,不得還俗。
此事一出,文官群體士氣高漲,平日裡拖拖拉拉的作風為之一改,親民官四處奔走,為受災百姓謀福,大唐貞觀盛世由此拉開了序幕。
在官府的強力幫助下,遭受蝗災的關中百姓趕在春耕前回到了家鄉,朝廷派下了大量的耕牛,挽馬幫助百姓重建家園,李家皇朝創造了一個新的記錄,整個冬天,沒有一個百姓因為缺衣少食被凍餓而死,社會及其的穩定,秋決的時候,隻有二十七人被處死,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
李承乾合上卷宗,柔柔酸的眼睛,昨天,最後一批災民就要回到岐山。他們原本就不願意回去,說是在雲莊一帶做工比種莊稼強多了,主家也和藹,從無坑害自己的事情上,今年年節之時,每家還給了三斤肉,在岐山種田一年下來可沒有肉吃,災民們知道自己如果不回家鄉,就會給雲家帶來麻煩,特意推選了老人來問太子,說是要把手上的活全部乾完再回去,可以麼?
這話把李承乾問住了,哪有莊戶不願意種自己家的田地,喜歡給人家做工的,這完全出了他的預料,不明白這些農戶怎麼想的,結果不用問了,看到農戶家的孩子捧著大老碗往嘴裡塞湯餅的時候,他就明白這些農戶為何不願意回家了。誰家的農戶不是半年時間靠稀粥度日的,雲家莊子的雇工都開始放開肚皮猛吃白麵了,那莊子上的住戶會富庶到何種地步?這還是災年麼?
雖然那些農戶們在乾完手裡最後的一點活計之後,拆了自己的窩棚,知道雲家人愛乾淨,把住過的地方打掃的乾乾淨淨,帶著妻兒老小,拖著自己在雲莊掙得錢糧,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雲莊。
李承乾回想起災民們收到雲家贈送的乾糧,哭成一片的場景,心頭就酸,如果是彆的大家族敢這麼乾,一個邀買人心的帽子就會扣下來,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雲家是特例,朝堂上誰要說雲家心存不軌,不說彆人,自己父皇就會啐這家夥一臉唾沫。十七歲的獨苗家主正在幾千裡地外為大唐爬冰臥雪的苦熬,家裡一群婦孺什麼都不懂,不過是了一點善心,會扯到準備造反上麵去?
長安城現在很無趣,李承乾今天早上還聽到祖父李淵在抱怨,說雲燁這小子不在,打麻將都格外的沒意思。蘭陵跑到自己這裡要吃紅燒肉,結果隻吃了一口,就吐了出來,抱怨沒有雲燁做的好吃一個勁地問他什時候回來,上次的鬼故事才講了一半,讓人心裡抓撓。
大姐李安瀾有好幾次欲言又止,看到這樣的情形李承乾隻能搖頭歎氣,因緣一錯過,再回已是百年身。他很希望雲燁成為他姐夫,兩個驕傲的人在一起注定沒有好結果,這些天父皇母後已經開始討論大姐的婚事,畢竟她已經十六歲了,如果是彆的公主,這個年紀早就做母親了。
雲燁定親了,父皇聽到這個消息消沉了好幾天,母後也在為大姐惋惜,太上皇也和大姐疏遠了許多,隻是兩個人之間的小摩擦,為了求勝,大姐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使用了錯誤的方法,最終造成了現在勞燕分飛的局麵。
又到了該學禮儀的時間了,謙卑而又固執的內侍,又在雞蛋裡挑骨頭了,李承乾現自己不怒了,木然的隨著內侍的指揮做出各種禮儀。
你一定要做一位偉大的帝王,你一定會越曆朝曆代的煌煌君王,為萬世之表,那就先從禮儀開始吧!這是雲燁對自己的勸誡。燁子回來活該他被母後綁凳子上訓練,想到大大咧咧的雲燁被綁在凳子上的一幕,李承乾就忍不住笑,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我還討厭禮儀的家夥。”太子殿下,剛才我們是在學習祭天的禮儀,您無故笑,是對上天的大不敬,所以……”內侍的話還沒有說完,李承乾就接話說:“還要重新再做三十遍,孤知道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