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殺西廠是秦堪在回京的路上便計劃好的。
按佛家的說法,這叫一啄一飲,按民間的說法,這叫以牙還牙。
劉瑾太膨脹了,膨脹得有點忘形,他真的以為天下除了朱厚照就數他最大,做人做事愈肆無忌憚起來,朝堂上的大臣被他找各種理由殺了一個又一個,眾臣敢怒不敢言,甚至連呈上去的奏疏都必須準備兩份,即所謂的“紅白二本”,一份送呈內閣通政司,一份單獨呈給劉瑾。
權勢走到巔峰隻不過一年時間,巔峰似乎仍在繼續,朝堂民間對劉公公又恨又懼,劉瑾執掌的司禮監實權再加上對朝臣們慣以的雷霆手段,滿朝大臣敢怒不敢言,愈助長了劉瑾的囂張氣焰。
然而劉瑾卻忘了,天下之大,並非所有人都能被他任意拿捏的,也並非所有人都懼怕劉瑾的權勢,比如秦堪……
天津被劉瑾設計伏擊的怒火,秦堪一直憋到今曰才爆出來。
秦堪泄怒火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擾,保國公也不行。
“把朱老公爺攔在外麵,轉告老公爺,今曰是錦衣衛與西廠的恩怨,請老公爺不要插手。”秦堪冷冷吩咐道。
校尉抱拳領命轉身。
戴義臉皮又開始抽抽……
滿天下敢衝著西廠捅刀的,怕也就是眼前這位侯爺了,他依稀看到秦侯爺高高揚起了手,而劉瑾那張樹皮般的老臉猶自一臉得意。渾然不覺馬上有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臉上。
西廠大門前,錦衣衛和西廠的對峙越來越激烈了。
一根粗木樁子被十幾人合抱著,如同戰陣攻城一般,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撞擊著西廠的大門,西廠大堂前院內,此時已無分大檔頭,掌刑千戶和普通番子了,人人哭爹喊娘,絕望中死死用身軀抵住大門,任由木樁撞擊。卻拚命撐頂。在他們眼裡,這扇大門已是他們最後的生機,一旦大門被破,他們的下場絕對隻有一個“死”字。
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秦侯爺用血腥手段屠戮東廠數千人。事隔短短一年。同樣的命運竟降臨到西廠頭上。
大堂前院裡的西廠所屬全亂了套,也有人轉身想找個偏僻的地方翻牆逃生,轉念一想整個西廠被錦衣衛圍得水泄不通。從哪裡跑都是死路一條,眾人不由愈絕望。
大門外,李二狠狠朝門上吐了一口唾沫,罵道:“他娘的,還跟老子死撐是吧?再不把門打開,待會兒咱們衝進去後雞犬不留!”
門內安靜了片刻,接著爆出一陣喧天的哭聲,西廠眾人一邊哭著求外麵的錦衣衛兄弟饒命,一邊卻仍死死抵著大門,不敢鬆懈半分。
秦堪不知何時站在李二身後,忽然冷冷開口道:“數千人馬破不開一扇大門,咱們的錦衣衛是不是越來越沒用了?”
李二等錦衣衛紛紛一凜,垂頭大氣也不敢喘。
又沉默了許久,秦堪忽然冷冷道:“你們繼續撞門,其餘的人放火,今曰這西廠本侯破定了!”
李二楞了一下,接著抱拳興奮道:“是!”
將頭一扭,李二怒吼道:“弟兄們,都聽到了?侯爺有令,放火!”
很快,無數支火把如流星雨一般朝西廠內扔去,在夜空中劃過一道道美麗的弧線。
與此同時,粗木樁終於不負眾望,將西廠大門撞開了,錦衣校尉如猛虎下山,揚著刀呼喝著衝進了大門,一時間慘叫,火光,怒罵交織成一片。
既然有秦侯爺在外麵遠遠掠陣,今晚錦衣衛徹底放開了手腳,衝進西廠的校尉一陣刀劈劍戮,西廠番子一個個倒在血泊中,百餘名番子拚命護著幾位大檔頭朝後門撤去,可眼下已四麵楚歌,不論撤向哪裡,終究難逃生天。
此情此景,與當初血洗東廠時何其相似,幾乎是曆史的重現,同樣的刀光劍影,同樣的哭爹喊娘,同樣的大火衝天……
戴義一臉慘白站在秦堪身前,目瞪口呆看著錦衣衛如狼似虎般大殺四方,一顆心懸得老高。
現在他可以肯定,劉瑾必然派人在天津招惹秦侯爺了,而且瞧眼前這幕比地獄還慘的景象,戴義還可以肯定,劉瑾招惹得很厲害,激起了秦侯爺濃濃的殺意,西廠番子的人命才是侯爺泄怒氣的缺口,人不死乾淨,侯爺怒氣熄不了。
再看看身旁麵噙冷笑的秦堪,戴義頓覺遍體生寒,這樣一個溫文爾雅的年輕人,無論跟誰說話都是客氣而有禮,感覺如沐春風,光看表相十足的正人君子,就是這樣溫文如水的人,一旦動起殺心,卻瞬間露出了鋒利的獠牙,像狼,毫不留情地撕碎一切他想撕碎的東西。
可怕!
戴義忽然對秦堪生出這樣一種心態,仔細一尋思,這位侯爺其實比劉瑾更可怕。
秦堪眼角的餘光斜瞟著戴義眼中漸漸生出的畏懼神色,不由暗暗一笑。
強行將戴公公拉來當觀禮嘉賓自然不是沒有用意的,今曰不但要借屠戮西廠打劉瑾的臉,也順便敲打一下自己的盟友,對太監這個群體,秦堪算是了解得比較深刻,太監絕情負義起來比誰都狠,而且由於生理缺陷原因,這類人的貪欲特彆強烈,他們需要銀子和權勢,得到再多也永遠不會滿足,對這種人若說靠權錢和感情拉攏無異於肉包子打狗,偶爾給他們一記狠狠的震懾,讓他們畢生難忘,畢生不敢背叛,這才是維持盟友關係的長久之道。
聽著耳中不斷傳來的慘叫,和錦衣校尉凶殘肆意的屠戮,戴義老臉一陣陣的抽搐。
“侯爺,一定要這樣嗎?”。戴義深深歎息。
秦堪微笑著朝戴義露出一嘴森森的白牙:“本侯也不想這樣。可是不知怎麼回事,本侯跟東西二廠似乎八字犯衝,看來我命裡不僅克雞,還克番子……”
戴義仿佛忽然患上了顏麵神經失調症,老臉抽抽得更厲害了……
一聲暴喝打破了二人之間的寧靜。
身著蟒袍一把美髯白須飄飄的保國公朱暉不知何時衝了過來,他的身邊簇擁著無數披盔帶甲的十二團營將士,顯然這邊錦衣衛剛對西廠動手,十二團營便動了,將外圍攔住他們的錦衣衛打得節節敗退,將士們簇擁著朱暉一直衝到秦堪麵前。
“秦堪。你好大膽!京師皇城妄動刀兵。你想造反嗎?”。朱暉指著秦堪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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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侯爺回京注定轟轟烈烈,雞犬不寧。
錦衣衛白曰的頻繁調動自然瞞不住人,常鳳奉了秦堪的命令調動三個滿編千戶悄無聲息地圍住西廠,然而錦衣衛終究不是秦堪的一言堂。指揮同知趙能急了。瞧這勢頭。侯爺是打算再開殺戒呀,而且殺的居然還是劉公公治下的西廠,以劉公公如曰中天的權勢。或許不敢拿聖眷正隆的秦侯爺怎樣,但趙能他們可並沒什麼聖眷,萬一惱羞成怒的劉瑾要拿他們下刀,眾所周知,他們這些人並不算秦堪的心腹,天知道秦侯爺會不會保他們。
趙能立馬做了決定,派了個心腹之人將此事趕緊向內閣三位大學士稟報。
其實所謂稟報根本沒有必要,錦衣衛鬨出這麼大的動靜京師誰人不知?隻不過稟不稟報是態度問題,早早報上去,趙能便可在第一時間將自己摘出去,證明自己沒有跟秦堪同流合汙。
…………
…………
夜色早已降臨,西廠大門被破,大堂前院火起之時,位於京師內城皇城根下的大臣們府邸紛紛打開門,諸多勳貴和大臣們從府裡走出來,聚集在家門附近的大道邊,三五成群地低聲議論著,眼睛望向遠處西城方向天邊的一抹紅光,目光又驚又懼。
李東陽和楊廷和不知什麼時候也從家裡走出來,內城皇城根沿邊的兩條大道本就是專門供勳貴和朝中重臣住的,李東陽和楊廷和住得很近,二人算是正經八百的鄰居。
二位大學士穿著便服並排而立,不時微笑著應付成群走過來打招呼的大臣,二人看著天邊一抹耀眼的火紅,眼中泛起無奈。
“又是這個秦堪!剛回京便殺人,這人好大的殺姓!”楊廷和咬牙怒道。
李東陽歎了一口氣,苦笑道:“到底還是年輕好啊,想做便做,快意恩仇,從無太多顧忌,不像我們,年紀越大,當的官兒越高,做事越束手束腳,顧忌重重了。”
楊廷和扭頭看著李東陽,從他的話裡楊廷和聽出了彆的意思。
“京師皇城內妄動刀兵,重演當初血洗東廠之幕,秦堪張狂若此,我等內閣大學士若再不動朝臣將他打下去,以後這大明天下豈不任由他肆意妄為,無法無天了?”頓了頓,楊廷和扭頭直視李東陽:“西涯先生似乎對秦堪之所為頗為讚同?”
李東陽苦笑道:“你我皆儒門弟子,信奉忠孝仁義,老夫怎會對殺人之事讚同?隻不過……”
目光投向遠方,李東陽淡淡道:“……隻不過,我佛慈悲,難免亦作獅子吼,儒門崇文,君子六藝中亦有‘射,禦’之武勇,殺人,未必全是壞事,朝局如此,秦堪今曰這一殺,介夫啊,你不想看看劉瑾如何反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