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壽宴驚變(1 / 1)

天快黑時,天津衛指揮使司衙門前大紅燈籠高掛,來往賓客如雲,天津城內大小文武官員皆來為天津衛指揮使梁勝賀壽。

穿著便袍披著皮裘的官員們悠悠慢行,後麵跟著一個兩個挑著擔子的家仆,擔子裡裝的自然是賀壽的禮品。

天津城小,官兒卻不少,三衛副千戶以上的武將加起來就有數十人,更彆說漕鹽衙門的大小官員,還有天津城內外的望族鄉紳,梁勝辦個壽宴,小小的天津城不多不少竟也湊齊了一兩百號人。

天還沒擦黑,梁勝便親自來請秦堪赴宴,進了天津錦衣衛官衙,梁勝連後院都沒敢進,恭敬地靜立在月亮門外,等候秦侯爺更衣,今晚的梁勝收拾得頗為利落,一身暗青色團壽綢衫,外麵裹一件紫貂皮裘,連眉毛仿佛都經他妻妾的手重新描繪過,整個人顯得神采飛揚,精氣十足。

秦堪更過衣後,坐在廂房裡刻意端了會兒架子,覺得差不多到時候了,才邁著方步緩緩走出來。

一見秦堪出來,梁勝頓覺麵上有光,神態愈恭敬了,沒到掌燈的時分,兩名梁府的家仆卻提著燈籠在前麵帶路,梁勝陪著秦堪小心翼翼地走出了衙門。

天津城雖小,但城市的布局不錯,事實上天津的官衙基本都在一條街上,高度集中。

三衛各自的指揮使司居中,兩旁分彆是漕運和鹽道衙門,幾座衙門的街對麵,恰好是錦衣衛天津指揮使司衙門,這個布局比較有意思,就好象幾位指揮使和漕鹽官員正對麵有一條惡犬,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仿佛隨時可能撲上來咬他們一口,令人有種如坐針氈的恐慌感。

梁勝陪著秦堪走出衙門,衙門外,陳熊領著另外兩位指揮使恭候,眾人上前互相施禮,一陣寒暄謙讓之後方才舉步往天津衛指揮使司走去。

天津的官衙基本都是隔壁鄰居,指揮使司離秦堪住的官衙不過百步距離,梁勝再拍馬屁也不會誇張到給秦堪安排馬車或官轎。

馬屁也是門學問,這門學問不比政治簡單,拍輕了拍重了,都會收到反效果。

雖然沒安排轎子馬車,但保衛工作還是做得很好,從兩個衙門之間的街道上已被錦衣衛封了路,道路兩旁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異常森嚴。

秦堪負手前行,與眾官員談笑風生,沒多久便進了天津衛指揮使司的大門。

一眾參加梁勝壽宴的官吏和當地鄉紳紛紛起身恭立,向秦堪長揖為禮。

眾人施完禮直起身看著秦堪時,大家表情各異。

官員和武將們看著秦堪的目光頗為敬畏,這位欽差侯爺來天津沒幾天便設下圈套,將白蓮教打了個灰頭土臉,雖然付出的代價是官倉毀於大火,但官員們都是政治人物,深知相比誅除白蓮教這個心腹大患,區區官倉的千石糧食委實不值一提。

鄉紳們看秦堪的目光可就是**裸的驚惶畏懼了。

拋開那日秦堪軟硬兼施逼他們揭舉白蓮教不說……直到今日,天津城內城外各家宗族鄉紳的兒子還在秦堪手裡呢,這廝做得絕,命錦衣衛將鄉紳們的兒子全部送到京師,美其名曰“帶他們見世麵”,實則卻等於給每位鄉紳頭上懸了一把刀,那把刀名叫斷子絕孫刀,很厲害……如此一來,鄉紳們打擊白蓮教愈賣力了,短短數日,經各鄉紳揭舉的入教村民多達數百人,他們不得不賣力,兒子像塊香噴噴的肉骨頭,叼在惡狗嘴裡呢。

****************************************************************秦堪帶著儒雅溫文的笑容,一邊往梁府內堂走一邊朝眾人頻頻點頭示意,眾官員簇擁他走進內堂,梁勝和秦堪互相謙讓許久,梁勝這才微微有些拘束地坐在主位,秦堪入賓座。

主人和貴客入座,鑼鼓嗩呐震天響,一串炮竹過後,梁勝一臉笑容開始接受眾賓客的賀壽。

賀壽自然要有賀禮,秦堪倒也不小氣,除了形式上的壽桃壽麵外,還給梁勝送了三支百年山參,十匹蘇州絲帛,以及十二顆大小質地完全一模一樣的走盤珠,梁勝得知後惶恐不勝,連道禮重了不敢收,麵上卻大添光彩。

秦堪臉上帶著笑,眼中卻閃過一抹失落。

嘴上說著不敢收,實則卻飛快將禮品搬入了庫房……做人為何這麼虛偽?就不能真誠點嗎?

接受完所有賓客的賀壽,壽宴正式開席,梁勝吩咐子侄代他招呼一乾賓客在外麵吃著酒席,他和另兩位衛指揮使以及陳熊等少數幾人簇擁著秦堪進了內院。

大家眾星拱月般將秦堪擁進內院東廂房,秦堪剛跨進門,神情卻忽然一呆。

廂房內早已備好一桌精致豪奢的酒席,偌大的席桌旁,一位穿著淡綠夾襖的姑娘亭亭玉立,正朝秦堪微微福禮,女子抬起頭時嫣然一笑,秦堪不由大吃一驚。

此女竟是醫治牟斌的天津唐神醫!

“民女唐子禾,給欽差秦侯爺見禮了。”

聲若嬌鶯初囀,音如微風振簫,嬌脆中帶著一絲嫵媚的沙啞,卻與數日前第一次見她時冷冰冰如千年寒鐵般的神態完全不同。

見秦堪呆住,梁勝急忙笑著解釋道:“侯爺,這位唐子禾姑娘可是天津鼎鼎大名的女神醫,活菩薩,下官這些年妻妾娶了六七個,幾個婆娘肚皮沒一個爭氣的,生來生去都是賠錢貨,多虧唐神醫巧施妙手,開了幾副方子,家裡婆娘果然懷了男胎,老梁家才算有了後,說來唐神醫是我梁家的大恩人,下官冒昧,今日便自作主張將唐姑娘請來了,還請侯爺恕罪。”

秦堪微微一笑,還沒說話,另外兩位指揮使和陳熊等官員已紛紛附和,忙不迭地為唐子禾唱起了讚歌,秦堪直到此刻才覺,原來受過唐子禾恩惠的人不少,下到貧民百姓,上到天津城裡的官員武將,平日裡小痛大病的,竟都少不了唐子禾的影子。

清楚了這些,秦堪不由對唐子禾更高看了一眼。

誰知唐子禾對梁勝的刻意恭維似乎並不領情,美眸朝秦堪滿是媚意地一瞟,轉過臉看著梁勝時卻已換上熟悉的冰冷表情。

“梁大人,尊夫人生不出男丁不一定是她們的肚皮不爭氣,爹娘與孩子都是上世修來的緣分,是男是女由天定,我等凡人不可強求,你若因此事而責怪夫人,未免太沒道理,”

毫不客氣的頂撞,梁勝卻絲毫不以為忤,反而哈哈大笑,連連賠罪不已。

各人又是一陣謙讓之後各自落座。

平素酒宴裡,鮮有男人和女人同坐一席者,不過今日顯然唐子禾是個例外,一個女人能做到闔城官員武將對她異口同聲稱讚的地步,她的境界自然已算不得女人,不僅不算女人,簡直不是人。

不誇張的說,如果唐子禾有興趣在天津城裡學螃蟹橫著走的話,天津的黑白兩道一定會主動為她讓道,以她目前的人望,官員和百姓眼裡的她大抵隻差被雷劈這最後一個渡劫飛升的程序了…………………………壽宴自然不能沒有風月,眾人入席吃喝之時,幾名從京師請來的名妓在廂房內遠遠地撫琴吹簫弄笛,喧囂中刻意製造出一絲人為的雅意。由於唐子禾在場,官員們都很老實,維持著表麵的斯文,不像平日那般放蕩不羈。

酒過三巡,眾人又對梁勝說了不少吉利話兒,話題漸漸轉移恭維唐子禾上麵去,一番如狂轟濫炸般的馬屁下來,唐子禾卻依然一臉淡然,絲毫不為所動。

眾人不由有些尷尬,又不能給唐子禾擺臉色,雖然都是手握生殺予奪大權的官員,可官員也會生病的,有病就得醫,能不能醫好要看大夫的心情。說到底,唐子禾手握著對他們生殺予奪的大權。

梁勝隻好將話題移開。

“侯爺,下官等皆知侯爺此來天津是為了查緝白蓮逆賊,日前侯爺設計得售,大傷白蓮教元氣,下官等皆對侯爺欽佩萬分……”梁勝說著小心地瞧著秦堪的臉色,繼續道:“說話就要開春了,按以往常例,天津三衛開春之後必須離營開荒,前幾日下官等人收到京師司禮監的條子,劉公公命我等三衛開春後赴薊縣,不知侯爺意下……”

秦堪微微一楞:“三衛開荒開到薊縣去了?那裡離天津城可有七十餘裡呢,再說,這關司禮監何事?”

梁勝笑道:“侯爺有所不知,新皇登基後,司禮監劉公公大行新政,為了增加內庫收入,劉公公在北直隸京津之地圈了不少地充作皇莊,天津所屬薊縣的上千頃荒地恰好也被劃入了皇莊之用,由於薊縣地廣人稀,劉公公故而命我天津三衛軍戶開赴薊縣開荒……”

眾人皆含笑稱是。

秦堪臉色頓時有些陰沉。

這死太監,到哪兒都不忘給他使絆子,劃薊縣為皇莊再派三衛開荒,不論有意無意,劉瑾終究給秦堪帶來了不便。

白蓮教還沒查清楚,三衛一萬六千餘將士裡,被白蓮教滲透蠱惑入教的將士應該不少,秦堪正打算下一步拿三衛開刀,結果劉瑾一紙命令卻把三衛調離天津……所以說,人啊,乾一件壞事不難,難的是一輩子隻乾壞事,不乾好事,死太監這得多大的耐心和毅力才能堅持一輩子不乾一件好事,全心全意為報複社會而奉獻自己的青春和熱血……如果劉瑾此舉是故意為之,估摸著他的陰招還在後麵等著。

唐子禾一直默不出聲,平靜地慢慢啜著酒,一雙美眸卻不住地在梁勝和秦堪臉上來回掃視,聽到梁勝說三衛即將調離天津,唐子禾兩眼一亮,接著飛快恢複如常。

秦堪笑了笑,道:“既然劉公公有差遣,你等隻管照辦便是,本侯這裡不急,查緝白蓮逆賊固然重要,國事也不能耽誤。”

梁勝連連點頭笑道:“多謝侯爺體諒,說來下官等人也覺得為難,奈何我等隻是區區粗鄙武將,朝廷有令,我等不得不從,侯爺查緝白蓮教亦是扶保社稷萬年久安之舉,我等皆欽佩感懷……”

秦堪客氣地一笑,剛待說幾句寬心話,抬眼一掃,卻愕然現梁勝臉上籠罩著一層青灰色,看起來好像在臉上塗了一層灰色的粉,分外可怖。

秦堪驚得當即猛然起身,失聲道:“梁大人,你的臉怎麼了?”

左右環視一圈,現席間其他的官員臉色皆正常,唯獨梁勝的臉是青灰色的。

秦堪這一聲喊,也引起了席間官員們的注意,眾人一見梁勝的臉色,驚駭之下一齊倒吸了口涼氣。

梁勝渾然無覺,聞言一楞,摸了摸自己的臉,陪笑道:“下官的臉怎麼了?莫非剛才沾了什麼不潔的東西?”

話音剛落,梁勝忽覺一陣天旋地轉,身子不由控製地往地上一軟,哼都沒哼一聲便暈過去了。

眾人愈驚駭,正值混亂之時,忽聽唐子禾沉聲道:“都彆動!可能有人在酒菜裡下了毒!誰都彆離開,否則你們若不明不白中毒死了可彆怨自己命短。”

這時門口下人聽到裡麵有動靜,現自家老爺一臉青灰暈倒,不由大驚,一聲驚呼之後,整個梁府全亂了。

唐子禾一臉肅然,吩咐任何人都不準接觸梁勝,唐子禾俯身蹲地,搭上了梁勝的脈,良久,唐子禾冷冷道:“果然中了毒!”

秦堪呆呆半晌沒出聲,暗自運氣測試了一下自己,現並無不適之處,不由大鬆了口氣。

再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梁勝,秦堪忽然苦笑,喃喃道:“大壽的日子居然被人下了毒,這可真正是壽星公吃砒霜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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