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張蓋著司禮監大印的借條在京師某些官員手中互相傳遞。
每張寫明了欠債三十萬兩,十張加起來正好三百萬兩,這筆銀子是由山陰侯秦堪出麵搶奪……是的,沒錯,就是“搶奪”,秦堪的行為已被商人背後的官員們定了性。
秦堪出麵,落款卻是劉瑾的名字,蓋的更是司禮監的紅印……朝中早有傳言,山陰侯秦堪與劉瑾向來不和睦,秦堪對商人們說是劉瑾借銀,所有人皆冷笑連連,打死也不信,然而司禮監的紅印卻作不了假,……這二人到底是何關係?
整件事情撲朔迷離起來。
迷離歸迷離,敢搶大臣們的銀子,說什麼也要跟他拚了!
不知何人帶頭,一封封參劾奏疏飛向內閣三位大學士的案頭,鋪天蓋地的奏疏裡麵,內容幾乎一樣,全是參劾劉瑾和秦堪,說二人狼狽為奸,強搶民財,妄殺商賈而令京師市井動蕩不安雲雲。
收到這麼多參劾奏疏,內閣大學士能怎麼辦?如今整個朝廷皆由劉瑾做主,內閣敢辦劉瑾嗎?秦堪深得聖眷,連劉瑾都怕他三分,內閣敢辦秦堪嗎?
內閣的做法很乾脆,所有的奏疏全部往司禮監一遞,三位大學士連一張如何處理的建議條子都沒下。
劉瑾被秦堪坑了一把,正在氣頭上,隨便翻了幾本奏疏便勃然大怒,第二日,皇宮午門前的廣場上,三名叫囂聲音最大的言官被西廠番子活活杖斃。
大明的文官向來是不怕死不怕打的橫脾氣,三名言官被杖斃並沒有嚇住文官們,反而群情激憤。
鋪天蓋地的奏疏鍥而不舍地飛向內閣的同時,數十位官員跪在承天門前,麵朝皇宮磕頭磕得血流如注,悲呼先帝的聲音此起彼伏,回蕩不絕。
同時,京師城內多數商鋪關門上板,雖不敢糾集成群鬨事,卻也以罷市的方式抗議劉瑾和秦堪為虎作倀,欺壓商賈良善。
事情鬨大了。
官員們不依不饒,商賈罷市,百姓柴米油鹽無著落,京師城內頓時彌漫著恐慌。
……………………劉瑾快瘋了,他真的覺得自己快瘋了,司禮監內捂著臉悲痛哭泣,和承天門外跪著的官員一樣,他也在悲呼著先帝。
這件事從頭到尾與他何乾?都是秦堪鬨出來的,結果所有人的矛頭卻隻指向他,憑什麼?為什麼?
半瘋狀態的劉瑾除了舉起屠刀,也沒有彆的辦法,這本是一件欲辯難辯的事情。
商人罷市的第二天,西廠開始清場了。
承天門前,十餘名跪地哭嚎的大臣被拿入詔獄,餘者儘皆被水火棍驅散。
如虎如狼的番子們闖進了各大商號掌櫃的家中,鋼刀架在商人家眷的脖子上,於是,店鋪重新開業了……滿城沸騰著的憤怒聲音同一時間安靜下來。
劉公公再一次體會到強權和暴力的妙處,此次事件就這樣被他用蠻橫的方式狠狠鎮壓了下去。
洋洋得意的劉公公半躺在司禮監的暖炕上哼著小調,他卻不曾現,朝堂大臣們盯著他的目光愈陰森怨毒,內廷與外廷之間的矛盾經過此事後,愈尖銳而不可調和。
淒風苦雨的朝堂風暴剛剛降下帷幕,兩道不起眼的人事調令走了一遭內閣和吏部廷議的過場,成為了朝廷的正式任命。
原紹興知府杜宏升任都察院左都禦史,領資政大夫銜。
原兵部主事嚴嵩升任兵部左侍郎。
廷議過後,司禮監掌印劉公公捏著鼻子咬牙切齒在任命公函上蓋了大印。
****************************************************************亂花漸欲迷人眼。
秦侯爺明裡暗裡頻頻出招,打了一通令人眼花繚亂的迷蹤拳,效果很不錯。
不但白賺了一百萬兩銀子,而且給嶽父大人升了官兒,嚴嵩這位名不見經傳的六品主事一蹴而升三品侍郎,升官度比秦堪還快,雖引起了許多大臣的不滿,不過當時劉公公正被秦侯爺活活逼成了瘋癲狀態,揮舞著屠刀佛擋殺佛,滿朝恐慌的特殊時期,誰還在乎嚴嵩不合規矩的升官度?
反麵效果還是有的,比如秦堪如今更招人恨了,劉瑾與他的關係降至冰點,二人不死不休的局麵漸漸形成,還比如挨了不少大臣們的罵,不過想想劉瑾腦門上頂著的滿頭唾沫,相比之下秦堪表示毫無壓力,不痛不癢,吹麵不寒。
……………………寒風如刮骨刀,在秦府內院呼嘯。內院廂房的暖炕上,新任左都禦史杜宏和秦堪二人盤腿而坐,溫暖如春的屋子裡,幾樣時令小菜,一壺燙好的花雕,翁婿二人對坐小酌。
對秦堪這個人,杜宏是越來越看不透了,當初那個溫文儒雅的落魄書生,站在他麵前被他罰銀子時的悲憤無奈表情他至今還記得,誰知時隔兩年多,這個書生不僅拐騙了他的女兒,而且進了官場,升官度快得令人不可思議,不僅當了大官,連曆來朝廷極其吝嗇的爵位也被他得到了……這是怎樣逆天的官運啊,如今連他這個嶽父的前途,也不得不靠女婿伸手拉一把。
左都禦史領資政大夫,掌都察院大權,徘徊在權力邊緣的杜宏如今赫然成了朝堂裡極具分量的大人物,杜宏想想都覺得自己仿佛做夢似的,充滿了不真實的感覺。
秦堪的感覺也有點複雜,他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這位嶽父本來就是個書生脾氣,以前因為太過耿直差點喪命,如今倒好,成了都察院的二號人物,手下一大群無法無天的言官,這群人敢上九天攬月,敢下五洋捉鱉,以後杜宏成了他們的頭目,如同前世基地組織的拉登,領著一幫見人就咬的恐怖分子橫行霸道魚肉朝堂,一句惹毛我的人有危險……前景不太樂觀呀。
秦堪忽然覺得自己失算了,隻顧著往朝堂裡安插自己人,卻沒注意到安插的人是個什麼尿性,杜宏這種老惹禍精一旦犯了渾,什麼事乾不出來?他惹出來的禍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秦堪或多或少都要幫他背黑鍋擦屁股……喝得五六分醺然的秦堪斜眼睨著紅光滿麵的杜宏,心中不可遏製地浮起一個很喪儘天良的念頭。
——或許,乾脆想個法子把這惹禍精再弄下去?他若不願意就派人打斷他的腿,給他辦個病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