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起來不是人。
這句話好耳熟,前世的秦堪辜負無數女人時,總會聽到這句類似詛咒的話,然而這句話從儀態端莊的張太後口中說出來,秦堪卻驚出一頭冷汗。
“太後何出此言?”秦堪滿頭霧水道。
珠簾後的張太後冷冷一哼,道:“皇上荒唐,你身為天子近臣,難道也跟著他一起荒唐?”
秦堪歎道:“太後可否說得更明白一些,臣愚鈍,委實不懂太後的意思。”
張太後怒道:“皇上與夏儒家的女兒尚未大婚,卻偷偷跑去夏家窺視未來的大明皇後,你敢說你沒陪著皇上去嗎?”
“臣有罪,這個……確實有。”
“此事做得荒唐,大違天家體統,你為何不勸諫皇上?皇上年幼不懂事,你也不懂事麼?”
“臣知罪。”秦堪不得不跪下請罪。
這事兒沒處說理,他與朱厚照的價值觀頗為相近,朱厚照行事隻憑自己喜惡,所喜所惡百無禁忌,禮法這些東西他向來沒看在眼裡,秦堪其實也差不多,前世的他過得很風流,男女關係非常混亂,上個床都很隨便的他,自然覺得瞧瞧自己的未婚妻天經地義,沒有任何不妥,教他如何勸諫?
買棵大白菜都得先瞧瞧新不新鮮,娶個老婆怎麼就不能先驗驗貨?不講道理嘛……今日兩位太後召秦堪進宮大約是商量好了要給他開一場批鬥會的,事情還沒完。
王太皇太後坐在珠簾後一直沒出聲,說話的是張太後。
“秦堪,你的罪可不止這個,那日皇上瞧過夏氏後,你給他進了什麼讒言,皇上竟有悔婚的打算,可謂正德新朝最大的一樁醜事,事情已傳得天下皆知,夏儒家的女兒羞憤難當,在家中哭鬨著要尋短見,秦堪,你跟皇上說過什麼?”張太後的聲音隱隱帶著幾分怒氣。
秦堪麵色一白,急忙道:“太後明鑒,臣萬死不敢進讒言,皇上當日看過夏氏後神色頗為不喜,臣雖伴駕在側,但皇上婚事關乎社稷,臣怎敢妄一字評論?悔不悔婚皆是皇上自己拿的主意,臣確實未置一詞啊。”
張太後冷冷道:“瞧便瞧過了,皇上為何對夏氏不喜?”
秦堪躊躇片刻,硬著頭皮道:“臣不知。”
張太後歎道:“到底是皇上的臣子,維護皇上倒忠心得緊,不漏一字口風,秦堪……”
“臣在。”
“皇後之選非夏氏莫屬,內閣已了廷議,如今離陛下大婚不到一個月,禮部已開始演禮操辦,這個時候可由不得皇上再任性,他喜不喜歡夏氏,夏氏都必須是皇後,此事不容更改,秦堪,你回去勸勸皇上,彆的時候他怎麼胡鬨哀家都不管,但大婚一事,絕對不可鬨出任何風波,天家家事即天下事,事關皇家體麵,皇上不懂,你也不懂嗎?”
“臣懂,不知太後的意思是……”
張太後語聲冷冽道:“皇上大婚之前,你給哀家看緊他,莫讓他再犯渾,悔婚什麼的更是提也彆提……”
秦堪苦著臉道:“太後……”
“這件事哀家就交給你,但凡皇上大婚時做了什麼出格兒的事,哀家唯你是問,哀家治不了皇上,莫非還治不了你麼?”
“洞房……”
“洞房不關你的事!退下!”
“是,臣告退。”
***************************************************走出慈寧宮的秦堪忽然有種朝宮殿回廊柱子上撒尿的衝動。
自己的孩子管不住,反倒要他這個外人來管,外人管得不好便要治罪。
明朝的女人都這麼不講道理麼?
從慈寧宮走到乾清宮,秦堪窩了一肚子火氣,瞧什麼都不順眼了。
朱厚照又糾集了穀大用和張永在鬥地主,由於秦堪的赫赫威名,如今朱厚照對鬥雞的興趣不大了,除了每日逗弄幾隻劉瑾進獻的老虎和黑熊,最喜歡的娛樂活動還是打牌。
葉子牌,水6棋,鬥地主等等,圍棋偶爾也下,不過朱厚照嫌圍棋太沉悶,下得很少。
一代帝王的娛樂生活單調乏味至此,真不理解他每天興致勃勃玩這玩那到底有什麼好玩的。
見秦堪走進殿,朱厚照抬眼朝他一瞟,隨即注意力很快又回到手裡的牌上,心不在焉地招呼道:“秦堪,過來玩幾把,今日朕手風頗順,穀大用輸給朕二十兩銀子啦……”
秦堪走到朱厚照麵前,想起剛才張太後的話,於是歎道:“陛下,臣想跟你談談心。”
朱厚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牌,甩出一對十,道:“談心好啊,你談吧。”
——這家夥如果不是皇帝的話,秦堪就一腳踹過去了,瞧這混帳態度。
“陛下,心……不是這麼談的。”秦堪深深歎道。
朱厚照把牌合攏握在手心,扭頭看著他:“好,咱們君臣談談心。”
“多謝陛下。”秦堪喜道。
“你的心最近好嗎?”
秦堪一楞:“還……好吧。”
朱厚照點點頭:“朕的心最近也不錯,好了,心談完了,穀大用你這老奴滾遠,玩牌縮手縮腳沒勁透了,讓秦堪頂上。”
秦堪:“…………”
現在是第二次產生想踹他的衝動了,第一次是談心之前。
……………………跟鬥地主明者玩鬥地主是極其不明智的決定,朱厚照很快明白了這個道理。
看著朱厚照頹喪的神色,秦堪氣定神閒地瞧著他:“陛下現在可有空談心了?”
“……有。”
朱厚照揮退穀大用張永等人,殿內侍侯的宦官們也識趣地退了出去。
“你到底想跟朕說什麼?”
秦堪道:“陛下要大婚了。”
朱厚照不在乎地挑挑眉:“大婚又怎樣?為了這次大婚,內閣和六部已廷議了小半年,戶部撥銀三百萬兩,禮部便邀番邦萬國使節,馬永成告訴朕,宮裡光是江南的紅綢都已花用了四萬多匹,做的這一切全是為了把一個陌生的女人接進宮裡,然後每天跟她住在一起,以後朕的日子還不定怎樣暗無天日,你現在跟朕說什麼大婚,朕怎麼覺得你在提醒朕的死期快到了?”
“臣絕無此意,隻是有個問題想問陛下……”
“什麼問題?”
秦堪瞧了朱厚照一眼,小心試探道:“陛下現在應該……沒打算退婚吧?”
朱厚照摸著光潔的下巴沉吟:“你這麼一說,……倒真提醒朕了。”
秦堪兩眼劇睜,額頭冷汗滴落,心中生出一股強烈的自扇耳光的衝動。
嘴……為什麼這麼賤呢!
見秦堪大汗淋漓的樣子,朱厚照忽然一笑:“嚇你的,那日咱們去瞧過夏家的女兒後,朕確實有過悔婚的想法,而且還跟幾位大學士說過,這些日子朕想了想,還是決定不悔婚了,如今朝堂裡的大臣對朕頗多不滿,若朕悔婚想必又會鬨出一番大動靜,朕已十六了,尚無自己中意的女子,既如此,娶誰不是娶呢?”
秦堪欣慰地一笑。
朱厚照長大了,他至少已模糊地懂得了何謂男人的責任,懂得了收斂自己的任性,朝堂裡的大臣們總以極度的穩重踏實去要求他,所有人似乎都忘了,朱厚照才十六歲,他還是個孩子,能模糊地懂得這些,已然很不容易了。
能說出這些話,張太後對秦堪的叮囑,已無必要再說了。
“臣為大明社稷賀。”秦堪躬身長揖。
朱厚照噗嗤一笑,樂道:“賀什麼?賀我這回終於不胡鬨了?讓大臣們都省心了?”
秦堪笑道:“儘管這麼說有冒犯君上之嫌,不過臣還是得說,臣所賀的就是這個。”
朱厚照長長歎了口氣,道:“朕,不能再胡鬨了啊……”
“陛下,民間官員富戶後院尚不止一個女人,陛下將來若有中意的女子,將她納進宮便是,皇後的虛銜且送給夏家的女兒吧,陛下不必介懷。”
朱厚照點點頭,神色忽然變得興奮了:“朕的大婚不能太平淡了,一生隻此一次,必須弄點花樣出來,秦堪,你幫朕辦好這件事吧。”
“陛下要弄出什麼花樣?”
朱厚照眼裡又開始閃爍熟悉的淘氣光芒:“你從神機營調集十門火炮,對準夏儒家的門口……”
秦堪:“…………”
今天的汗腺似乎很達……見秦堪目瞪口呆的樣子,朱厚照大笑道:“不放實心彈,弄出聲響便是,你想想,禮部官員迎皇後入宮告祭太廟,如果皇後一出門便萬炮齊,多麼威風……”
“陛下,你剛才還說不再胡鬨的。”秦堪無奈得想掐死他。
“放幾聲空炮能叫胡鬨嗎?”朱厚照不滿道。
“陛下要放炮就不能等晚上嗎?晚上陛下洞房花燭夜一炮而紅,既威風又吉利……”
朱厚照愕然道:“何謂一炮而紅?”
秦堪很耐心地解釋道:“陛下放一炮,皇後……就紅了,簡稱一炮而紅。”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