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二女初見(1 / 1)

蕭敬在京師皇城裡浮沉數十年,四次入主司禮監,若說手下沒一點班底是不可能的,隻因他與秦堪相同的利益,秦堪終於借到了這一步生機。

內城的混亂仍在繼續,秦堪領眾人撥韁打馬承安門。

承安門是皇宮南門,由於位處偏僻,離正門太遠,這裡反倒是一派太平寂靜。

百餘名東廠番子懶洋洋地散落在宮門前廣場四周,廣場上幾隊來回巡梭的禁宮軍士不時扭頭注視著他們,神情頗有幾分戒意。

秦堪一馬當先來到承安門前,人穩坐馬上,周圍的番子們卻很快圍了上來。

懷裡掏出蕭敬送的牌子,秦堪朝為一名檔頭模樣的人一扔,檔頭接過牌子仔細瞧了半晌,然後抬頭與秦堪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眼神,檔頭大手一揮,圍上來的番子頓時放鬆了戒備,各自散去。

秦堪心中不由鬆了口氣,下馬與丁順他們一起朝承安門走去,禁宮的武士上前攔住,秦堪又遞出了自己的錦衣衛同知的象牙腰牌……一路放行,來到門前,從寂然無聲的門縫裡將蕭敬的牌子往裡一遞,盞茶時分後,承安門的大門悄然開了一條狹小的縫隙。

秦堪等人精神一振,這條縫隙似乎打開了他們的生機。相對來說,這條縫隙也向王嶽敞開了地獄之門。

一名穿著絳袍的中年太監靜靜地站在宮門內的甬道裡,見秦堪等人閃身進來,太監笑眯眯地朝秦堪拱了拱手。

“雜家司禮監隨堂太監戴義,見過秦同知大人。雜家奉蕭公之命,在此等候多時了。”

秦堪微微一楞,扭頭盯著這位正德年間頗為出名的太監,靜靜地瞧了許久。

戴義相貌頗為平凡,不過膚色比較白淨,一笑起來眼睛眯得隻剩兩條縫,看著很是討喜。

司禮監隨堂太監僅次於秉筆太監,編製上司禮監隻有一名掌印太監,四到五名秉筆太監,以及八名隨堂太監,這個戴義人到中年便已當了隨堂太監,必非簡單人物。

戴義被秦堪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笑容亦僵硬了很多,強笑道:“同知大人……”

秦堪回過神,淡淡笑道:“沒想到戴公公竟是蕭公公的心腹親信,秦某倒失敬了。”

戴義的笑容漸漸浮上幾許諂媚,眼中不可掩飾地流露出對權力的貪婪。

“秦大人,今晚之後,朝中必生大亂,外廷內廷皆有劇變,雜家不才,……願為秦大人效犬馬之勞。”

秦堪很快便聽懂了戴義的意思,靜靜瞥他一眼,笑道:“過了今晚,戴公公的前程也是不可限量啊。”

戴義聞言大喜過望,雙膝一軟,看樣子想給秦堪磕頭,隨即想到此舉不妥,又直起了膝蓋,但臉上的諂媚逢迎之色卻愈**。

“雜家這裡多謝秦大人抬舉,以後唯秦大人馬是瞻。”

“戴公公,事不宜遲,趕緊領我去見皇上吧……劉瑾他們此刻可在皇上身邊?”

“劉瑾張永他們今晚正值殿乾清宮,這會兒應該在偏殿裡打盹兒呢,不過王嶽好像派了不少宦官眼線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

秦堪擰著眉沉吟:“好機會啊,要不乾脆朝乾清宮放把火,把劉瑾這八隻驢燒死一了百了?”

丁順兩腿一軟,失色道:“大人!”

秦堪歎了口氣,悻悻放棄這個極為喜聞樂見的構思。

燒了皇帝寢宮事情可就鬨大了,再說萬一控製不住火勢把朱厚照順便也燒死了,秦堪擔不起責任。

秦堪惋惜地歎口氣:“罷了,算他命大……走,去乾清宮,丁順,沿途若遇王嶽眼線,不出聲息除之。”

“是!”

***************************************************************錦衣衛內城千戶所仍然火光衝天。

順天府差役和五城兵馬司離得遠遠的,他們甚至帶著水龍槍和不少滅火用的桶盆,然而東廠番子們卻守在千戶所外麵,冷冷地盯著他們,差役和兵馬司的兵丁們不敢靠近一步,生怕被這些殺人不眨眼的番子們一刀砍了,於是遠遠看著,任由千戶所的房子慢慢燒成灰燼。

留守千戶所的校尉們已被番子們殺得差不多了,此刻他們正在打掃戰場,見著傷重呻吟的校尉便上前狠狠補上一刀。

廠公王嶽的命令已經很清楚,雞犬不留。

金柳正是在這一刻踉蹌著出現在番子們麵前,見熊熊的火光中一地寂然無聲息的屍,金柳徒然睜大了眼睛,嬌身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起來。

出一聲淒厲的尖叫,金柳像隻了瘋的母虎似的,飛快衝上前。

不會的!不會的!

那個意氣風的男子,那個以治國平天下為理想的男子,那個為了她而不懼強權,與知府公子廝打,不惜以命相拚的男子,那個……她深深愛著,愛到忘記自己的男子。

他是文弱儒雅的書生,他是胸懷大誌的忠臣,他是她金柳唯一愛著的男人,但他不應該是躺在地上毫無聲息的冰涼屍。

兩行淚緩緩從絕望的美眸中滑落,金柳身軀搖搖晃晃,臉色蒼白如紙,空洞的眼中已沒了任何生機,仿佛已沉入了無儘的地獄中。

兩年了,她在異地他鄉貧苦地活著,日子再苦再難,心中終有一個信念在支撐著自己,隻要活著,便有再見他的一日,於是苦難不再是苦難,而是一條通往希望的階梯。

可是此刻,階梯儘頭的光明仿佛瞬間關閉了。

金柳毫無生氣地癱坐在地上,像一尊沒有生命氣息的瓷娃娃。

守在千戶所前的番子們見突然出來一名絕色女子,眾人眼睛一亮,目光頓時流露出淫邪的味道,嘿嘿怪笑著朝金柳走去。

“姑娘的相好兒莫非剛才被咱們失手殺了?這可真真對不住,要不以後跟著我算了,人家是錦衣衛,我是東廠,廠衛不分家,都是吃皇糧的,跟了我也委屈不了你……”

“你這狗雜碎不知禍害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趕緊給老子滾一邊去……嗬嗬,姑娘,我和他不一樣,我老實本分著呐,不如跟了我吧,可不是我自誇,我的本錢絕對比你家男人雄厚,不信咱們這就回去試試……”

眾番子一邊說著不堪入耳的下流話,一邊怪笑著朝金柳走近。

金柳俏容已浮上絕望的笑容,寬袖中,一支尖利的簪子死死握在手中,這支簪子是秦堪前些日子買給她的,非說什麼得了丁老爺的賞賜,要給她買一副最貴的飾,她不想讓他花這個冤枉錢,卻也不忍心見他失望,遂和他上街在路邊的色目人攤邊買了一支二十文錢的簪花。

簪子便宜,但足可刺穿自己的咽喉,秦堪走了,她已沒了活下去的希望。

番子們慢慢走近,金柳慘然一笑,纖細的右臂一抬,簪子閃電般朝自己雪白的咽喉狠狠紮去,今生已無緣,但求同死。

另一道纖細的身影斜刺裡殺出,一隻纖手恰到好處地握住了金柳自絕的柔腕,然後微微用力一抖,金柳手中的簪子便不由自主地脫手而出。

救金柳一命的也是名女子,明眸皓齒,美豔動人,穿著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渾身上下竟散著一股颯爽英氣,令身心絕望的金柳也情不自禁地呆了片刻。

“爹娘給你的命,由著你說死便死嗎?死能解決你的問題嗎?女人怎可如此沒出息?我家相公若在,他那張毒嘴非把你訓得生不如死……”女子瞪著杏眼訓了幾句,卻不知想到什麼,忽然噗嗤一笑:“哎呀,罷了罷了,我果真學不會相公那毒舌的本事,嗯,姑且也算一樁本事吧,嘻嘻……”

東廠番子們也呆了片刻,回過神時卻見無端又多了一名女子,令人驚喜的是,這名女子也是同樣的美豔絕色,同樣的不可方物,令所有番子們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

“今兒是什麼日子,倆娘們兒送到嘴邊,弟兄們,不把她們一口吞下去,連老天爺都會一道雷劈死咱們的……”

救下金柳的女子聞言一怔,緩緩站起身時,俏臉卻已多了一抹冰冷的笑意,笑意裡殺機愈盛。

****************************************************************這個深夜許多人無眠。

司禮監寬敞的北廂房裡,王嶽穿著蟒袍,靜靜地坐在炕桌邊,麵無表情地盯著桌上那盞跳躍不停的燈火。

燈不靜,心也不靜。

今晚是他此生的一個重大轉折點,隻待天一亮,宮禁解除,文武百官上朝時,他們就會現,誰才是這一次爭鬥的最後贏家。

一想到內閣三位大學士神情黯然地遞上辭呈,一想到未來選三名親近內廷的大臣上位,保持了十八年的外廷內廷微妙平衡即將被打破,從此內廷獨掌朝綱,文武百官皆不得不承仰鼻息,王嶽的心情不由大悅,他甚至想大聲笑出來。

實現這一切的前提,便是秦堪的屍。

王嶽等的便是秦堪的屍。

靜謐中匆匆的腳步聲傳來,一名小宦官神情慌張地出現在司禮監門口。

“老祖宗,不好了,宮外遞進了消息,秦堪未死,剛才被隨堂太監戴義悄悄從承安門接進了宮裡,此刻秦堪等人正往乾清宮而去。”

王嶽老邁的身軀一震,神情浮上幾分驚駭,豆大的冷汗刷刷地流了下來。

“好個秦堪,竟如此命大,好個戴義,竟包藏禍心,雜家這司禮監養了一隻白眼狼呀!”王嶽氣得渾身直顫。

麵容浮上幾許陰毒,王嶽麵頰抽搐,咬著牙森然道:“放隻鴿子出去,告訴外宮城的禦馬監掌印寧瑾,馬上派騰驤四衛的勇士營入內宮,不惜一切代價將秦堪斬殺於內宮之中,記住,千萬不可讓秦堪見到陛下,千萬不可!”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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