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京師北鎮撫司詔獄。
一間狹小的牢室裡,十餘名麵黃肌瘦,神情木然的囚犯正一人捧著一隻油雞狠狠地啃食著,牢室內隻聽得到一片狼吞虎咽的聲音。
丁順按刀站在牢室中間,昏暗的火把照映下,囚犯們默默地啃著多年未曾嘗過的美食,如同一隻隻餓極的野獸,丁順靜靜看著這一幕,滿意地笑了。
“你們這幫混蛋都聽著!將來等待你們的是什麼,想必你們早就知道了,今日你們幫老子一個忙,老子不想騙你們,老實說,幫了忙仍舊還是一個死字,但你們每人可以拿到一百兩銀子的安家費,你們都有妻兒父母,一百兩銀子夠他們享用好幾年了,反正是個死,死之前給你們的妻兒父母留個念想,贖贖你們生前的罪孽,何樂而不為?”
一名中年囚犯最先啃完了油雞,意猶未儘地啜了啜手指,臉上露出了滿不在乎的笑容,朝丁順拱了拱手,笑道:“這位官爺出手大方,早死晚死都是死,有銀子拿死也死得痛快,給我渾家和兒子留點改嫁的嫁妝,將來我死了,渾家和兒子找個好人家,日子也過得順心一點,官爺,這筆買賣我乾了,不就是公堂上說幾句證詞,說完後出城下黃泉麼?到時候給我一個痛快就行。”
有人帶頭,其餘的囚犯思索了片刻,紛紛露出讚同的表情。
丁順陰笑幾聲,然後惡狠狠道:“好,既然都答應了,每人一百兩銀子馬上送到你們家裡,大家這就隨我出城吧,醜話說在前麵,公堂之上誰給老子漏了口風,死的可不止你一人,而是你們全家,諸位久居詔獄,錦衣衛的手段你們是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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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朝堂忽然平靜下來了。
那些曾經叫囂著立斬杜宏秦堪的官員們再也沒出任何聲音,每日的金殿早朝隻是安靜地站在朝班中不一語,平靜中帶著幾分山雨欲來的詭譎氣氛,
十日後,杜宏一案的相關人證物證到達京師,三法司開始著手準備開堂。
都察院派出的官員是左都禦史戴珊,刑部派出的是右侍郎何鑒,大理寺是少卿劉岩。
三司於刑部大堂會審。
秦堪的傳單和煽動貢生鬨事一案與杜宏案有關聯,兩案並作一案同審。
此案震驚朝堂,京師民間亦議論紛紛,百姓好奇之下,紛紛聚集刑部大堂外圍觀聽審。
證人到京的第二天,刑部正式開堂,主審官是刑部右侍郎何鑒。
巡按浙江監察禦史邢昭,太常寺卿兼翰林學士張士禎,工部給事中曹酌安,以及吏部左侍郎焦芳到堂旁聽。
堂外人頭攢動,堂內衙役手執紅黑水火棍兩排分立,左都禦史戴珊和大理寺少卿劉岩側坐於何鑒左右。
一切準備停當,何鑒看了看年已七十許的戴珊,戴珊不言不笑,板著臉輕輕點了點頭。
啪!
何鑒重重一拍驚堂木:“帶人犯杜宏,秦堪!”
杜宏和秦堪被衙役從堂側帶出來,二人站在大堂正中。
二人身陷牢獄,但並未革功名,是以不必在堂內下跪。
何鑒生得一張國字臉,目光清正無邪,凜然生威。
“杜宏,你可知罪?”
杜宏蒼烈一笑:“老夫無罪。”
“弘治十七年臘月十五,紹興府十三名織工被打殺,可是你指使衙役所為?”
“絕無此事,恰恰相反,老夫那一日在為他們而向蘇州織造局的督辦太監王朋請命。”
“你為他們請什麼命?”
“紹興織工被蘇州織造局盤剝,內務府原定二兩銀子一匹絲綢的工錢,層層克扣之後,落到織工手裡的往往不足二錢,致使織工度日艱難,家小難養,民怨難平,織工亦是老夫治下百姓,百姓受苦,老夫不得不為他們請命。”
何鑒大喝道:“一派胡言!那日你帶著衙役去王朋的官驛,分明是為了鎮壓鬨事織工而去,本官已取得在場之人的證詞,杜宏,勸你不要在公堂上謊言狡辯,否則本官必讓你明白王法森嚴!”
“老夫絕無虛言,若有一字不符,願受天打雷劈!”
旁聽審案的巡按禦史邢昭忽然嘿嘿冷笑:“公堂之上講的是證據,賭咒誓若有用,還要大牢法場做什麼?杜宏,枉你當了這麼多年的父母官,審了那麼多的案,莫非犯人個誓你便恕其無罪,當堂釋放?”
一旁的劉吉黨羽張士禎,曹酌安仿佛聽到一個很好笑的笑話,同時笑了起來。
靜立杜宏身旁一言未的秦堪忽然盯著三人冷冷道:“你們是此案的主審官?”
三人笑聲一滯:“……”
“既然不是主審官,你娘在你小時候難道沒教過你,不分場合亂插嘴是要被扇耳光的麼?”
三人瞪著秦堪的目光頓時噴出憤怒的火焰。
何鑒冷冷地掃了三人一眼,道:“三位大人,本官奉旨主審此案,公堂之上隻認律法,不講人情,爾等與本案無關,旁聽則可,請勿喧嘩,三位還請自重。”
三人碰了一鼻子灰,滿腔怒火無法泄,隻好狠狠剜了秦堪一眼,悻悻地坐了下來。
何鑒咳了兩聲,剛待繼續審案,卻聽得公堂外一道尖細的嗓音大喝道:“太子殿下駕到——”
堂內眾人神情一凝,急忙站起身正衣冠準備迎駕。
秦堪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心中浮起幾分暖意和感動。
朱厚照終究是個有情有義的好朋友。
堂外圍觀百姓早已跪滿了一地,朱厚照穿著黑色團花錦袍,在劉瑾,張永等人的簇擁下大搖大擺地進了刑部公堂,接受眾官員跪拜。
何鑒猶豫了一下,道:“今日臣主審陛下欽定大案,殿下來此似乎不妥,還請殿下……”
朱厚照趁人行禮時朝秦堪擠擠眼,然後板著臉道:“本宮剛才手裡抱著一隻波絲貓,是從西域色目人那裡買來的名貴品種……”
何鑒滿頭霧水:“恕臣愚鈍,殿下此話跟案子有關係嗎?”
“跟案子當然沒關係,但跟本宮有極大的關係……”
“什……什麼關係?”
“剛才本宮車輦經過刑部衙門時,那隻貓從本宮手裡跳出了車外,我看到它飛快竄進了刑部衙門……”
“所……所以?”
朱厚照大聲道:“所以本宮來這裡找貓呀!嗬嗬,你們繼續審案,不必理會我,我隻找我的貓,絕對不插一句嘴。”
何鑒擦了擦汗,苦笑道:“殿下就算想攪局,拜托用心想個好一點的借口行嗎?”
朱厚照無辜地眨著眼:“本宮真是來找貓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