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堪安然無恙,這得歸功於宦官們低弱的戰鬥力,他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有大殺四方的時候。
從宮裡跑出來傳令的宦官兩眼直盯著秦堪,隻見牢房正中,秦堪戴了鐐銬的手上握著一根胳膊粗的棍子,威風凜凜站在牢房裡,他的身前跪著數名雙手高舉,鼻青臉腫鮮血橫流的宦官,虔誠的模樣如同廟裡拜神的信徒……很震撼的一幕,震得傳令的小宦官半晌回不過神來,他怎麼也想不通,這幾個宦官明明拿著棍子進牢房準備要秦堪的命,為何要命要成了這般光景?就好像他們特意進牢房把棍子遞給秦堪,哭著喊著求秦堪揍他們一頓,下手千萬不要留情……這不科學呀!
小宦官臉色蒼白,三觀有崩潰的跡象……秦堪扭頭盯著牢房外的小宦官,目光投來,小宦官沒來由的渾身一顫,這個文弱書生的目光好嚇人,像狼。
牢房裡五名宦官仍舊高舉雙手,一動也不敢動。
小宦官指著牢房,吃吃道:“你……你們,這是……”
秦堪和藹一笑:“你是想問你看到的這一幕是怎麼一回事,對嗎?”
“……對。”
秦堪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握著棍子侃侃而談:“是這樣的,剛才這幾位公公突然打開牢門,然後把棍子遞給我,請求我用生平最厲害的招式狠狠地打在他們身上,下手千萬不要留情……”
小宦官目光呆滯,像條死魚:“…………”
“我是個反對暴力的人,所以對他們的要求感到很為難,可他們實在太有誠意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聲淚俱下說什麼我不打就是看不起他們,他們活著也沒意思,不如一頭撞死在我麵前……”
“所……所以?”
秦堪露出一副做了善事不求表揚的表情:“所以,盛情難卻呀,換了你是我,你也會幫這個忙的,畢竟助人為快樂之本……”
小宦官的臉頰急抽搐……扭頭微笑著掃視跪在地上的五名宦官,秦堪笑得一臉天官賜福:“你們說是不是這麼回事?”
“秦千戶說得沒錯,正是如此。”五名宦官非常識相,異口同聲道。
不能不認同,天殺的手裡還握著棍子,而他們還處於當頭棒喝的打擊範圍之內,幾位宦官雖稱不得好漢,但也懂得不吃眼前虧的人生道理。
傳令的小宦官臉頰仍在抽搐……這種鬼話他也說得出口,宦官雖在宮裡的貴人們麵前像個賤骨頭,但也沒賤到這般地步啊。
“說正事吧,這位公公來做什麼?難道也和這幾位公公一樣請求我的幫助?”
小宦官急忙搖頭:“奉陛下諭,宣秦堪進宮。”
秦堪笑了,生機,也許就在這一遭。
牢頭解開鐐銬,秦堪緩緩步出牢門,外麵的陽光刺眼,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自由的味道,真好。
“秦千戶……您還是把手上的棍子交給我吧。”
“不行,你們讓我很沒安全感。”
“您拿著棍子宮門都進不去呀。”
“那就在宮門前交給錦衣衛大漢將軍。”
“唉,您……這是何必呢。”
“男人棍子的妙處,你們太監是不懂的……”
***************************************************************文華殿裡仍在爭吵,吵成了一鍋粥。
弘治帝頭都大了,張皇後坐在他身邊卻一言不,臉上帶著雍容的微笑,似乎殿內大臣們和建昌伯爭吵的對象壽寧侯與她完全無關,她隻是個旁觀者而已。
這也是張皇後的一貫做法,不論如何溺愛護短,在朝堂大臣們麵前她卻從來不表露任何態度,一副對她弟弟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模樣,非常的大公無私,晚上一鑽被窩便開始在弘治帝耳邊吹枕頭風。枕頭風比台風厲害,略微一吹,滿朝文臣言官的參劾奏章立即煙消雲散。
東宮太子朱厚照也來了,他純粹是來打醬油的,聽說文華殿吵得厲害,而且跟自己的舅舅和新認識的秦堪有關,朱厚照喜歡湊熱鬨,而且很有參與精神,於是興致勃勃地趕來了文華殿。
王瓊,李夢陽等人對壽寧侯的討伐已達到了**。
這次他們是有備而來,李夢陽不但準備了參劾奏章,還將曆年來壽寧侯圈占農地,欺壓百姓等等惡行的記錄也帶來了。
大明文官的眼裡不能摻沙子,特彆是壽寧侯這種沙子,好不容易逮著秦堪與壽寧侯衝突的機會借題揮,今日若不參得陛下將壽寧侯的爵位削了,他們是不會罷休的。
論口才,建昌伯當然不是這些久經風浪的文官們的對手,見這些觸目驚心的一條條罪狀擺出來,建昌伯臉漲得通紅,期期艾艾半晌,跺腳撒潑:“你們分明汙蔑國戚!這些東西你們信口說來,信手寫來,想怎麼寫便怎麼寫,可你們有憑證嗎?”
李夢陽怒道:“遠的不說,就說壽寧侯強搶錦衣衛千戶秦堪家中美婢,更陷其入牢獄,此事滿城皆知,你敢說是我們汙蔑嗎?”
王瓊白眉一掀,朝弘治帝稟道:“陛下,壽寧侯這些年來多行不法事,委實該治一治了,否則陛下多年來的清譽將會敗在國戚身上,臣請陛下,削壽寧侯之爵。”
李夢陽,楊廷和王鏊等人紛紛躬身,異口同聲道:“臣請陛下,削壽寧侯之爵。”
張皇後臉色隱隱泛青,笑容分明有些僵硬了,仍咬著銀牙不說一句話,目光卻有意無意地瞥了建昌伯一眼,心中黯然一歎,這不爭氣的兩個弟弟,傷腦筋呀……弘治帝頭更疼了,苦笑著望向太子朱厚照,不知是考驗他還是不願直麵話題。
“皇兒,你來說說,若你是皇帝,這件事你該如何處置?”弘治帝的眼中充滿了寵溺,他就這麼一個兒子,不寵不行。
朱厚照似乎對父親毫不懼怕,此刻正坐沒坐相地一條腿盤在暖炕上,嘴裡塞滿了宮女端來的乾果脯,吃得嘴邊布滿了渣屑,弘治帝寵愛地一笑,細心地幫他擦掉渣屑。
“如果我是皇帝呀,我就打舅舅的屁股,父皇,壽寧侯府的家仆搶秦堪家的女人,兒臣可是親眼所見,那些人太混帳了,全部該殺……至於那個秦堪嘛,嗯,秦堪很冤呐,應該把他從牢裡放了,然後調入東宮陪我玩……咳咳,不對,陪我讀書。”
張皇後一聽,不由暗暗氣苦,恨不得把這寶貝兒子塞回肚裡重新生一個,都說娘舅最親,這傻兒子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呀?
王瓊,王鏊等一乾大臣卻暗暗皺眉,且不說太子對此事的處置太過兒戲,單看他此刻的態度,一條腿盤在炕上,另一條腿耷拉下來亂沒規矩的得瑟,嘴裡東西沒吞下去,一張嘴食物碎屑四濺,還有那滿不正經的笑容……這是未來國君的樣子嗎?
王瓊性格最剛烈,忍不住重重一哼,剛待開口訓斥太子幾句,卻聽得殿外宦官尖聲道:“壽寧侯到,錦衣衛內城千戶秦堪到——”
壽寧侯是被人抬進來的,模樣很淒慘,雙目無神,眼歪嘴斜,全身纏著白布,散著難聞的藥味,秦堪隻不過一腳把他踹暈了,可他此刻表現出來的卻如同被錦衣衛嚴刑拷打了一般,那叫一個奄奄一息,臨終彌留……真是一個令人可恨又可笑的家夥。
秦堪和壽寧侯是在宮門前遇上的,一個被抬著,一個走著進了宮。
進了殿,張皇後一見弟弟壽寧侯這般淒慘模樣,不由心疼萬分,見他身旁施施然站著且完好無損的秦堪,張皇後鳳目狠狠剜他一眼,很不善。
朱厚照一見秦堪眼睛便亮了,也不管弘治在場,從炕上跳下來,跑到他身前嘻嘻笑道:“秦千戶果然見過廝殺場麵,你打壽寧侯府的惡奴打得很過癮,太解氣了……”
太子沒正經,弘治帝笑而不語,張皇後白眼暗翻,王瓊卻實在看不下去了,沉聲道:“太子殿下,請注意儀態。”
朱厚照撇了撇嘴,嘀咕著“掃興的老頭兒”,然後站到一旁,饒有興味地打量著壽寧侯略顯誇張的受傷打扮。
弘治帝皺眉掃奄奄一息的壽寧侯一眼,這才正視秦堪,道:“秦堪,昨日你與壽寧侯因何而起爭執,你且仔細講來,不得半句虛言欺君。”
秦堪緩緩朝弘治帝跪下,兩手張開,展示著自己尚未換下的灰色囚衣,淒然笑道:“陛下,臣這般模樣,其實已說明了一切,勿須多言了。”
建昌伯看著秦堪,眼中威脅之意甚濃:“秦千戶,殿中各位大人說我兄長欲霸你家中美婢,你們因而起了爭執,是也不是?想清楚了說話。”
秦堪垂無言,心中湧起滔天憤怒。
這是個怎樣的時代?權貴橫行,良善無依,壽寧侯一句我要那對雙生子,自己卻不得不將她們和妻子送走以避禍,最後他還落得個身陷囹圄的下場,連此刻當著皇帝的麵,他們竟也敢如此威脅。
莫非人生來便已分好了三六九等嗎?
坦然迎著建昌伯威脅的目光,秦堪冷冷一笑,道:“陛下,壽寧侯確欲霸占臣家中美婢,臣位卑言淺,卻膽大包天,國戚看上臣的美婢,臣應該雙手奉上,以此邀媚獻寵,臣不知好歹,但知廉恥知擔當,連家中妻小都護不了,有資格做男人嗎?壽寧侯以權相欺,致臣下冤獄,拜請陛下為臣伸冤!”
當事人秦堪的一席話無疑將此事定了性,張皇後再也忍不住了,她要保住弟弟。
眼波一轉,張皇後微笑道:“陛下,什麼以權相欺,什麼霸占美婢,臣妾聽得雲山霧罩的,不過呢,壽寧侯被打得滿身傷痕,連進宮都是被人抬進來的,而這位秦千戶完好無損站在這兒,這可是大家親眼所見,若說壽寧侯以權相欺,恐怕不足信吧?臣妾怎麼瞧著好像是秦千戶欺負了壽寧侯似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