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寧侯張鶴齡是張皇後的弟弟,弘治帝的小舅子,典型的國戚。
從古至今,隻要跟皇帝沾親帶故,基本都具有在大街上橫著走的實力,壽寧侯把這種實力揮到了極致,欺男霸女,圈地搶房等等事跡數不勝數,風頭之盛,可謂京師鬼見愁,他還有一個弟弟,建昌伯張延齡,兩人屬性相同,德性相同,二位國戚並稱京師混世雙魔。
大明的言官禦史們當然也不是吃素的,雪片似的參劾奏本早已在弘治帝的案頭堆得老高,甚至有人曾在金殿當廷參劾,為國為民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無奈弘治帝隻有一位皇後,皇後的娘家隻有這麼兩個弟弟,從小便對他們疼愛得緊,弘治帝無數次下決心懲治兩個小舅子時,隻可惜張皇後當晚枕頭風一吹,第二天準保對兩個小舅子又是“擱置再議”。
皇後的偏袒令張家這兩個混世魔頭愈肆無忌憚,兩人曾關上房門暗裡總結過,連世上最可怕的言官都參不倒他們,可見他們已成了無敵的一種存在,如此實力不能浪費,以後大街上橫著走已不能突出個性,可以試試躺著走……秦堪很不幸,這回竟招惹了京師裡最橫的家夥,連言官都拿他無可奈何,秦堪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辦法了。
趕回家的路上,千戶所麾下的校尉們三三兩兩彙集起來,像一條主流彙集了無數支流,快到家門口時,人數大約已集結了近百人,毫無疑問,又是丁順充當急先鋒,後麵的手下們都是京師土生土長的,聽說千戶大人的夫人招惹了壽寧侯,他們的神情有些遲疑畏縮,礙於秦千戶的麵子,又不得不硬著頭皮跟著走,唯獨丁順最是興高采烈,這家夥似乎對壽寧侯根本沒什麼概念。
秦堪頗感欣慰,他需要的就是這種無知無畏的人才。
心急如焚地朝家裡趕,丁順用刀鞘不停的拍開擋路的路人,路人們頗有怒色,卻見這幫殺才穿著的飛魚服,再大的怒意頓時化為無形,乖乖的把路讓開。
朱厚照和穀大用頗為悠閒的跟在秦堪一眾人後麵,懶洋洋的一路說說笑笑。
……………………趕到家門口,門外圍了一群家仆打扮的人,幾名順天府衙役手裡拎著鐵尺手鐐,卻遲疑的站在門外不敢進去,家門緊緊關閉著,外麵的家仆正指著大門破口大罵,罵得很難聽。
秦堪皺了皺眉,臉色愈難看了。
情況比他想象的嚴重,壽寧侯顯然不肯善罷甘休,不然不會把聲勢搞得這麼大。
丁順見秦堪臉色不好看,他也憤怒了,於是大吼一聲,一馬當先撞飛了兩名家仆,又將兩名順天府衙役踹趴下,後麵的校尉們見秦千戶冷著臉站著,丁百戶又搶先動了手,於是眾人大概明白了上官的意思,猶豫了一下,終於一咬牙,拎著刀鞘便上,百多人打幾個家仆和衙役自然毫無懸念,三兩下便隻聽得大門外一片哭爹喊娘。
丁順拍了拍手,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口水,大喝道:“拿了!作死的玩意兒,敢惹我們錦衣衛,活膩味了吧?”
幾名被按在地上的家仆卻也不怕,雖被打得鼻青臉腫,卻凜然不懼地抬頭盯著秦堪,不住的冷笑。
秦堪擺手製止了丁順,走到那家仆麵前,溫聲道:“我不拿你,回去跟你們壽寧侯爺說一聲,今日之事對錯不論,且揭過去吧。”
家仆聽秦堪話中退讓之意,不由愈得意了,冷笑連連道:“你打了侯爺的家仆,以為這事兒揭得過去嗎?”
秦堪深吸了口氣,再次忍讓道:“我賠你銀子。”
“承受不起,不管你是什麼千戶,這事兒肯定沒完,壽寧侯府不是吃素的,除非……”
“除非怎樣?”秦堪漸漸有些忍耐不住了。
家仆目光朝大門一瞥,鼻青臉腫的麵孔竟艱難地扯出幾絲邪笑:“除非你把你府上那對雙生子送進侯府,這事兒肯定能揭過去。”
秦堪也笑了,很奇怪,這時候他居然還能笑得出,不得不佩服自己。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你家侯爺的意思?”
家仆倒也不笨,哼道:“我家侯爺出了名的守法本分,怎會做出這等事?當然是我們做下人的給侯爺分憂……”
啪!
秦堪親自出手,狠狠扇了家仆一記耳光。他討厭麻煩,但如果真碰上避也避不掉的麻煩,他也隻能選擇迎頭而上。
早已按捺不住的丁順見千戶大人都出手了,他還客氣什麼,於是揪住家仆的衣襟,左右開弓連扇了數十個耳光,打得牙齒橫飛,鮮血四濺。
家仆倒也硬氣,咬著牙一聲不吭,不知壽寧侯府到底如何培養出這樣的人才,這家夥應該去邊軍當兵,跟韃子拚命才是。
朱厚照不遠不近地站在秦堪身後,一臉笑嘻嘻的模樣,見家仆挨揍,朱厚照興奮的晃了晃拳頭,恨不得親自上場才好,也絲毫沒細想過秦堪打的可是他舅舅家的仆人。
“打得好……多謝千戶賜打!此恩小人記住了。”家仆已滿臉鮮血,嘴唇腫起老高,含含糊糊的大聲叫道。
秦堪心中愈沉重,此事已不可能善了。
不過他並不後悔,不打才後悔,太對不起自己了。
壽寧侯府的下人互相攙扶著離開了,秦堪知道,下一步等待自己的將是壽寧侯的報複。
朱厚照看夠了熱鬨,心滿意足的回了東宮。至於這件事最後怎麼處理,朱厚照沒想過,他才十四歲,隻是個半大孩子,有些事情的嚴重後果他是無法想象得到的,不然就衝他和秦堪一起打過牌,一起聊過打仗的交情,朱厚照說什麼也會幫秦堪一把。
留下丁順等人守在門外,秦堪獨自叫開了門。
回到院裡,管家,廚娘和幾名下人惴惴不安地站在院裡,神情有些懼意。
秦堪勉強一笑:“沒事的,老爺在,天塌不下來,各忙各事去吧。”
眾下人聽秦堪這麼說,心中稍安,各自散去。
回到廂房,憐月憐星坐在床頭正抱頭痛哭,哭得很淒慘,看來今日的事對她們的衝擊不小,她們小小的年紀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侯爺多大的官兒她們不清楚,但聽管家伯伯說,侯爺比老爺的官兒大,老爺肯定比不過侯爺的,她們的年紀隻能有這樣的簡單邏輯。
見秦堪進門,憐月憐星一左一右抱住了他的手臂。
“老爺是不是要把我們送給那個侯爺了?”
“老爺鬥不過侯爺的,多半要把我們送出去了。”
“嗚嗚……早知道我們就不出門了,這下闖禍了。”
秦堪安撫了好一陣,倆蘿莉才抽噎著消停下來。
左右環顧一圈,秦堪問道:“夫人呢?”
憐月舉起肉肉的小手,指了指天。
秦堪一呆,急忙抬頭朝房梁看去:“畏罪上吊了?”
“不是啦,夫人飛到房頂上去了。”
“上房頂乾嘛?”
“夫人說,怕你回來責罵她闖了禍,於是飛到房頂上,讓你抓不著……”
秦堪哭笑不得,小八婆還真是心思縝密呀,打人的時候怎麼就不冷靜呢?
出了房門,站在院子中間,秦堪仰著頭,見杜嫣正坐在房頂托著腮,遙望著遠處的風景呆呆出神。
“嫣兒,下來,上麵冷,當心凍著了。”秦堪朝她揚手。
杜嫣見秦堪回來,俏臉喜色一閃,不知想到了什麼,眼淚卻止不住地落下來,執拗地把頭一偏:“不下來,你誑我的,我若下來你肯定對我用家法……”
秦堪歎氣道:“放心,咱秦家的家法還沒問世,你這屬於鑽了法律的漏洞,沒事的。”
“就不!我知道我闖禍了,一人做事一人當,等下就去順天府投案去,那壽寧侯要殺要剮隨他,反正他打憐月憐星的主意絕對不行!”
秦堪有些生氣了:“你這說的什麼話!我是一家之主,老婆闖了禍理應由我擔待,什麼時候輪到你出頭了?我還沒死呢!”
杜嫣見秦堪難得的了脾氣,不由有些畏懼,大大的俏眼眨巴幾下,豆子般的眼淚撲簌撲簌落下,嘴角一癟,哇地大哭起來:“連你也欺負我,你也凶我,你和壽寧侯一樣不是好人!”
一邊哭一邊把房頂上的瓦揭下來,使勁朝秦堪扔去,瓦片摔落地上,出一陣陣刺耳的碎裂聲,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負氣扔出去的瓦片楞是沒一星半點傷到秦堪。
秦堪嘴角直抽抽,喃喃一歎:“這婆娘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秦家的家法必須儘快出爐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