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廠衛衝突(下 )(1 / 1)

火把一支一支從圍牆外扔進千戶所,顯然番子們的目的是想把千戶所的房子點著,把秦堪他們燒死在裡麵。

院子裡亂成了一鍋粥,手下的校尉力士們驚慌奔走,努力壓抑著心中的恐懼,將一支支火把踩滅或扔出去。這些年來廠衛大小衝突不斷,但像今日這般幾百上千人的規模實屬少見,沒有見過大場麵的校尉和力士們也慌了。

院子裡大約兩百多個手下,唯獨隻有丁順從南京帶來的二十幾個人最鎮定,他們都是秦堪的老部下,當初崇明抗倭時,秦堪與他們同為督戰隊,壓著千多人的明軍陣勢一步步地抗擊倭寇,明軍潰敗後,更是自己拿起長槍,在秦堪的帶領下與倭寇殊死相拚,這二十餘人親身經曆過真正的戰爭,今晚這種地痞打群架似的攻擊對他們而言自然小巫見大巫了。

外麵番子的叫罵聲越來越大,他們搭起了人梯,試圖翻過圍牆,被丁順帶著手下用棍棒打了回去,一撥又一撥,圍牆外麵人山人海,無數的火把晃耀著眼睛,千戶所裡氣氛愈發低迷,大家都清楚,抵抗不了多久,番子們就會衝進來了,那時秦千戶的下場……

奔走忙亂時,大家的眼睛紛紛不自覺地盯著院子正中麵無表情的秦堪。

杜嫣悶聲不語,垂頭忙著將火把踩滅,眼圈泛了紅,咬著牙不讓淚水落下。倆小蘿莉也慌了,一邊哭一邊踩火把,低聲的啜泣慢慢變成了嚎啕大哭。

連小姑娘都看出今晚大家已陷入了絕境,她們太小,沒經曆過這些,到底還是嚇哭了。

良久,杜嫣使勁一咬牙,道:“秦堪,我去殺出一條血路,讓丁順他們護著你跑……”

憐月憐星也哭著點頭:“老爺快跑,我們和主母幫你……幫你打架,嗚嗚……”

為了證明決心,她們一邊哭一邊舉起了肉肉的小拳頭,小模樣可愛更惹人心疼。

秦堪冷哼:“我一個大男人保護不了家小,還得讓妻子反過來保護我,就算今晚我能逃出去,以後還有臉活著嗎?”

杜嫣瞪起了大眼,怒道:“這個時候了你還講什麼大男人的麵子?你是我的相公,隻有你活著才有機會給咱們報仇,你若不在,我一婦道人家除了打打殺殺還能做什麼?快走,這裡守不了多久的!”

“既然守不了,那就轉守為攻,最好的防守是主動攻擊!”秦堪眼中閃耀著異樣的光芒。

“轉守為攻?”杜嫣氣笑了:“外麵上千號人,咱們隻有兩百多人,你怎麼攻?”

秦堪仰頭看著漆黑的夜空,清冷一笑:“事情鬨到這個地步,隻能放開手腳大乾一場了,我要把那些袖手一旁看棋的人,全部拉到這個棋盤裡麵來,既然鬨大了,索性鬨得更大吧!”

杜嫣疑惑地注視著他。

“娘子,有個事情得靠你幫忙,此事關係你我的生死,你一定要儘力……”秦堪低聲道:“外麵翻圍牆的番子你和丁順弄幾十個進來打暈他們,選三四十個可靠的手下換上番子的衣服,趁亂混到外麵去,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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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的夜晚出現反常的喧囂,一些衙門和大臣府邸卻出現了反常的靜默。

錦衣衛北鎮撫司燈火通明,大堂四柱上方高掛著四盞風燈,堂內幾人的臉色被燈火照映得愈發陰暗森然。

牟斌端起茶盞,慢悠悠地品了一口,緩緩道:“王嶽那老閹狗真敢下手,內城千戶所被番狗們圍得水泄不通,秦堪那裡看來頂不了多久,諸位如何看?”

錦衣衛指揮同知李濟深歎了口氣,道:“這幫殺才真是無法無天,他們難道不怕陛下和內閣降罪麼?”

牟斌冷冷一笑:“王嶽既然敢這麼乾,必定準備了後手,在陛下麵前想必有一套天衣無縫的說辭,把東廠摘得乾乾淨淨,一著讓先,滿盤被動,咱們錦衣衛已輸了一步了。”

指揮僉事趙能道:“牟帥,現在圍攻內城千戶所的番子越來越多,眼看要破門而入,秦堪必無幸理,這事難道咱們不管了嗎?”

牟斌臉色愈發陰沉了幾分:“牽一發而動全身,我若發動大家赴援秦堪,整個京師會全部亂套,那時陛下責罪下來,我們誰來背這個罪名?”

眾人聞言皆不出聲了。

顯然,這個罪名太大,他們背不起,更不願背。

這件事裡,必須要有人當犧牲品的。

牟斌的目光望向堂外,遠處紅光漫天,仿若晚霞殘陽。

牟斌歎了口氣,眼神很複雜:“非我不為也,實在不能為也。”

…………

…………

禁宮北麵的司禮監,今夜一樣燈火通明。

內廷太監的最高首領便是司禮監掌印,天下政務國事由內閣票擬,送進內宮,皇帝親自禦批重要的奏本,剩下的奏本皇帝一個人處理不過來,於是批紅權便由掌印太監代批,掌握著批紅大權的太監可謂權傾朝野,是內廷第一人,俗稱“內相”。

這一任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姓蕭,名敬。

蕭敬可謂四朝元老了,天順年間便入了宮,曆經數代帝王,其人低調恭順,溫良和善,卻是曆代太監裡少見的忠厚之人,深得幾代帝王寵信。

東廠王嶽雖也是四朝元老,但在司禮監裡隻是排名第三,秉筆太監中的二號人物,論權勢威望,在蕭敬麵前也得伏首聽命。

司禮監的暖房熱浪騰騰,幾位太監都是年老之人,身體又有缺陷,受不得凍,下麵的小宦官把炕燒得熱騰騰的,儘心儘力地巴結著幾位老祖宗。

蕭敬的臉色不太好,他今年六十六歲了,長久以來的權勢傾野,養成了不怒自威的氣質,麵無表情時,連久經風浪的王嶽也禁不住心中發顫。

“下麵的崽子們怎麼回事?大晚上的,他們鬨騰什麼呢?”蕭敬冷冷道。

王嶽陪出幾分笑臉,小心道:“擾了蕭公的清靜,下麵那幫崽子實在罪該萬死,其實呀,還是廠衛那點雞毛蒜皮的破事兒,奴婢都沒臉說,怕您怪奴婢沒出息。”

蕭敬點了點王嶽,冷著臉道:“雜家不問這裡麵有什麼狗屁倒灶兒,隻告訴你莫把事情鬨大,否則陛下那裡你自己領罰去吧……”

王嶽額頭沁出冷汗,連連點頭:“是是,絕不會鬨大,牟斌那家夥什麼德性,您是知道的,他沒那麼大的膽子。”

蕭敬垂頭繼續翻閱奏本,過了許久,若有所指道:“你們東廠啊,越來越跋扈了,小心哪天栽了跟頭,雜家可扶不起來……”

一句淡淡的敲打,聽在王嶽耳中如聞霹靂,王嶽臉色一白,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卻見一名小宦官神色驚惶地走了進來。

“兩位老祖宗,大事不好了……”

王嶽心中一緊:“怎麼了?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錦衣衛……內城的五個錦衣衛千戶……”

“把話說清楚,不然杖斃了你這小混帳!”一提錦衣衛,王嶽也有點急了。

“是,內城五個錦衣衛千戶所全部出動,朝甜井胡同殺過去了,聽說東廠有數十個番子手執火把,挨著個兒的把內城幾個千戶所的房子點著了,那五個錦衣衛千戶動了怒,召集了所有手下,要跟東廠拚命……”

蕭敬麵無表情,眼中冷光卻如利箭一般射向王嶽,冰冷如寒鐵。

王嶽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喃喃道:“雜家沒派番子燒那些千戶的房子呀,誰吃了豹子膽兒……”

“老祖宗,現在整個京師內城全亂了,事情越鬨越大,咱們東廠控製不住了……”小宦官苦著臉道。

“叫……叫番子撤回來。”

“來不及了,李東陽大學士勃然大怒,已糾集了一幫大臣準備上朝時告咱們東廠一狀呢……”

王嶽愈發迷惘:“廠衛之鬥,與李東陽何乾?他發什麼脾氣?”

小宦官臉色比黃連還苦,道“那天殺的幾十個番子順便將火把扔進了李大學士的宅子,把李府也點著了,費了老大的勁兒李府才把火滅了,李大學士能不生氣麼?”

王嶽的一顆心瞬間如同掉入了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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