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知道你的時候,你不是你,當你不知道你是你的!時……你,才是你。”喃喃的聲音在蘇銘的耳邊回蕩,盤旋在他的腦海中,直至這句話成為了雷霆巨響,在他的心神內滾滾轟鳴而過,蘇銘的雙眼猛的睜開。
他的額頭不知何時出現了汗水,外麵的天空是銀色的,那是雪花的飄落,銀裝素裹的大地折射出的不屬於黑的夜空。
蘇銘盤膝坐在一處山體的裂縫天然形成的石洞內,這是他向著七月宗疾馳而去後的第三月,在這片仿佛無邊無儘的大地上,蘇銘於此地盤膝打坐,調整氣息。
這裡距離七月宗,極為遙遠,這種遙遠的路程哪怕蘇銘的修為是一重道神,可依舊需要近乎數年才可以前往。
故而這一路上,他沒有毫不停息的疾馳,而是時而休息,保持自己的修為始終處於巔峰,此刻,他從打坐中睜開眼。
沉默的看著外麵的夜空,蘇銘想到了自己之前的那個夢,他很少做夢,尤其是盤膝打坐時,夢更不會出現,可偏偏,剛才出現了。
那夢裡隻有一句蘇銘熟悉的話語,這話語的回蕩,即便是此刻蘇銘睜開了眼,可依舊在耳邊環繞,久久不散。
沉默中,蘇銘站起了身,走出了石洞,在那風雪裡,留下了一路的腳印,向著遠處走去,走過了山,走過了並非的河,直至走到了日出,當日落黃昏時,在蘇銘的前方他看到了一座城池。
那城池內的黃昏裡,洋溢著點點的燈火,更有熙熙攘攘的聲音傳出,一派熱鬨······看著那城池,蘇銘閉上了眼,片刻後睜開時,他向著城池走去。
走在黃昏中走入城池內,家家戶戶高掛的大紅燈籠,許多孩童歡笑嬉鬨的銀鈴之聲,還有那洋溢在整個城池內幾乎人人都微笑的麵孔,讓蘇銘想起了······這十年裡,每一年的今天,他的師尊都會帶著他,來到一座陌生的城池,在那裡,去感受一種······新年的氣氛。
這是新年是這一年的最後一天,當黃昏過後,黑夜降臨直至太陽再一次出現後,將是又一年新的開始。
每年的這一天,都是古藏國舉國歡慶的日子,國土內的所有城池,都充斥著這樣的氣氛,那家家戶戶高掛的燈籠,在這風雪裡散著光芒,似可以把寒冷驅離每一個家園,讓這一天······夜裡不冷。
蘇銘走在城池內看著四周,他的漸漸低下了頭,直至走到了一處角落的胡同旁那裡······有一處麵攤,在這寒風中,滾滾的沸水升起大量的白氣將那正在煮麵的老人,遮蓋的有些模糊起來。
麵攤不大,隻有四五張桌子,有一個如帳篷般的蓋簾遮蓋了雪,可卻遮不住太多的風,裡麵有三兩個漢子坐在那裡,正吃著滾燙的麵
喝著麵湯,似乎可以驅散寒冷。
“烏老這大過年的,你還不把你珍藏的老酒拿幾壺出來,讓我們嘗嘗鮮兒。”吃麵的一個漢子,笑著大聲開口,話語時吐出的白氣,在這風雪裡很是明顯。
“你們幾個······罷了。”那正在煮麵的老人似乎笑了笑,轉身取出了一個酒壺,放在了那桌子上。
“這才對嘛,也不枉我們幾個今天繼續過來,陪著您老過年。”那大漢立刻拿起酒壺,連忙喝下一口,笑著說道。
蘇銘,就是在這時,走入了這處麵攤,坐在了角落裡的桌椅旁,看著外麵的風雪。
“店家,一碗麵。”
煮麵的老人回頭看了蘇銘一眼,拿出碗,盛了一大碗麵,還多放了一些肉在裡麵,端到了蘇銘的麵前。
蘇銘看著桌子上的麵,默默的吃了起來,麵的味道很不錯,麵湯很燙,入了口後暖暖的,似乎在這風雪裡,也都不再特彆的寒冷。
時間漸漸流逝,夜晚降臨時,街道上已經看不到了太多的人,這是一個節日,也是一個闔家團圓的日子,這個時候,往往一家人都會在一起,看著孩童的嬉笑,看著燭火的閃耀,在這個夜晚,於那家中的溫暖裡,體會親人之間的溫情。
與外麵的風雪比較,這溫暖幾乎人人可有,隻是蘇銘這裡……沒有。
直至這麵攤處那幾個大漢,也都離開時,嗚咽的風讓這帳篷發出呼啦呼啦的聲音,蘇銘輕歎。
“怎麼不回家?”那煮麵的老人,坐在一旁,拿起一壺溫了一會的老酒,喝了一口後,看向蘇銘。
“找不到路。”蘇銘沉默,緩緩說道。
“不是找不到路,是沒有家吧。”老者笑了笑,拿起另一壺酒!到了蘇銘麵前,坐下後放在了蘇銘的前方。!
借著火光,蘇銘抬頭,看向老者,這是一個凡人,一個已經走到了人生的末年,滿臉皺紋的老人。
“你呢。”蘇銘拿起酒壺,喝下一口後,看著外麵的風雪,平緩的開口。
“有家,可隻有老頭我一個人,回去與不回去沒有什麼區彆,不如在這裡。”老人笑了笑,在那笑容裡,似乎臉上的皺紋也都更多了一些,使得那笑容仿佛帶著苦澀。
蘇銘沒有說話,喝著酒,在這寒風中,在這雪花飄落裡,夜空出現了明月,與這四周萬家燈火比較,這麵攤處也有燈火,隻是在這燈火下的,不是溫暖,而是一種蕭瑟。
一種······思緒的變遷,仿佛每逢此刻的思念,記憶裡曾經的美好,本以為已經埋葬在了心底,成為了沒有了心的不痛,可如今,在這燈火下的影子裡,卻是蘊藏了那風吹不散,雪埋不葬的痛。
在那痛與冷中,蘇銘想到了阿公,想到了第九峰的師兄,想到了雨萱,滄蘭,許慧······還有禿毛鶴,還有那記憶裡的一個個麵孔。
想著,想著,一壺酒喝完。
喝的是酒,因已沒有了淚,隻有把酒當成淚,吞下後,成為了內心永遠無法化解的苦與澀,就讓這苦常在,就讓這澀永恒,因為唯有如此……蘇銘才知道,自己原來還活著。
他才知道,自己原來···…還沒有死去,才可以有更多的決心,去讓這一切改變,哪怕這近乎不可能,但……蘇銘也要讓它,成為可能!
“你的家人呢?”老者看著蘇銘,沙啞的話語時,又拿出了一壺酒放在了蘇銘的麵前。
“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你呢?”蘇銘搖了搖頭。
“老漢的家人啊,嗬嗬,原本有很多的,我有一個孫兒,他還有一群夥伴,都算是我的家人·……他還找了幾房媳婦,一家子原本是熱熱鬮鬮的。”老人喝著酒,目中露出追憶。
“可有一天,當我醒來時,他不見了,我們找不到他,原本熱鬨的家裡,再沒有了熱鬨,直至所有人都出去尋找他,找啊找啊,他們都走了,去了很多很多地方,也不知道有沒有找到。
這裡,隻剩下了我,家裡也空空的,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我也沒有外出去尋找,我想留在這裡,在家裡點著燈,等著他,如果有一天他回來了,我不想他······找不到家,不想他…···看不到家裡的燈火指引。”老人喃喃,聲音沙啞,在這風雪裡,似乎多了一抹滄桑的痕跡。
“其實老漢我還不算是孤獨的……與我比較,我們的皇,他才是孤獨的……”老人輕歎,拿起酒壺喝下一口。
“我們都知道,皇有三個皇子,那三個皇子每當成年時,都會被人帶走,外出遊曆……一走就是……六千年······
六千年中,他是獨孤的,他也要在皇城裡,永遠點著燈火,為他的皇子指引回家的方向,因為傳說中,我們的國家裡,每一位皇子都有可能在外出遊曆時迷失了自己,不知曉了回家的路。”老人說著說著,低下了頭,似乎醉了。
蘇銘沉默,喝完酒壺裡的最後一口酒,站起了身,走到了老人的身邊,右手一揮時這四周的風雪避開,使得這裡出現了溫暖,隨後他走出了這處麵攤,走在了風雪裡,向著七月宗的方向,走出了城池,走入了夜的風中。
直至蘇銘遠去,直至他的身影遠遠的消失在了城池外的夜空,那似醉了的老人,緩緩地抬起了頭,站起了身,看著夜空,他的容顏慢慢改變,如歲月在他身上變化,直至成為了中年。
他輕歎一聲。
“當你知道你是你的時候,你……不是你,當你不知道你是你的時候……你,才是你。”隨著他的輕歎,這整個城池刹那間,化作了虛幻,隻剩下了他一個人,孤獨的站在風雪裡,在這輕歎中轉身,向著古藏國都城的方向,默默走去。
“什麼才是真,什麼才是假,玄兒…···已經過去了三千年,你……何時能明悟······你尋找的真,是什麼真,你以為的假,又是什麼假……”中年男子喃喃,似帶著心的刺痛,漸漸消失在了風雪裡,漸漸消散了身影。
隻剩下那風雪的飄搖,似乎裡麵也多了一聲歎息,在這天地間,久久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