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不太喜歡讀書,但作為一個教書先生的兒子,張文章覺得自己應該是可以出口成章的,隻是他覺得這對自己來說有些困難,於是他聽從了從小長大的,讓他很是喜歡的東家的女兒,那個美麗的女子的勸慰……
他開始時常露出故作思考的表情,無論是睡覺,吃飯,亦或者是走路,總之是無論做什麼事情,他都要先露出思考的神情,這是那他從小就很是喜歡的女子,告訴他的方法,讓自己時常思考,這樣的話,彆人就會認為他有學識。
這種方法,被張文章發揮到了極致,漸漸地,隨著長大,他從最開始的故作思考,慢慢的變成了真的在思考。
甚至直到他與喜歡的女子成親的一天,在四周之人羨慕的目光中,他也都在思考著人生,即便是拜天地,也都是被那女子很是氣憤的拉著,這才勉強的拜完了天地。
他是幸運的,因為他喜歡的女子,有一個不喜歡她的父親,所以這場明顯是身份不匹配的婚姻,女子的父親根本就毫不理會,甚至都沒有出現。
這幸運似乎一直伴隨著他,在這思考人生的過程中,他慢慢的似乎明白了什麼,但仔細去想,又什麼樣都沒有明白。
時間慢慢流逝,他們成親的第二年夏天,一個雨水交加的夜裡,暴雨連連,閃電呼嘯間,他的妻子臨產在即。
這一天夜裡,他的嶽父,那女子的父親如發瘋一般,在那雨水中仰天大笑,不顧雨水淋濕了全身,笑聲回蕩帶著悲涼。
張文章看著雨水中的嶽父,那瘋癲的樣子他陷入到了思索之中,隻是這一次的思索很短暫,就被他心煩意亂的打斷,因為……他妻子淒厲的慘叫,從屋舍內傳出,那是難產的痛苦化作了聲音。
這聲音,讓他的心在顫抖,讓他無法去思索人生,讓他甚至出現了害怕,他害怕這一天將是天人永彆,他害怕這一天過去後自己會成為如嶽父一樣的瘋癲。
隨著妻子慘叫的聲音不斷的傳出,隨著嶽父在雨水中的笑聲越來越強烈張文章身子顫抖,就在這時,他妻子臨產的屋舍之門被人一把推開,找來接生的穩婆,神色帶著恐懼跑了出來。
“妖怪……妖怪!!”
張文章心神猛的一震他猛的衝出屋舍,看了一眼妻子臨產的房間內,她痛苦的表情後大聲呼喚旁人,抬起了轎子隨著他快速的衝出這院子。
他要去請郎中,而不再是穩婆,因為他有種強烈的預感,這一次的臨產,或許將是生死,這不再是穩婆能去幫助的事情,這需要郎中才可以救命!
冒著雨水,走過那哪怕是大雨中也依舊存在的麵攤,沒有去注意那麵攤內的大石上,坐在那裡的老者正向他這裡看來,張文章快速的帶人匆匆走過。
直至他請到了這縣城內,一個似乎與當年的墨郎中差不多的醫者,將其帶回了院子後,張文章焦急的看著妻子臨產的房間,他忽然一咬牙,直接推開房門踏入其內,他不願在外麵等待,他要進入這裡,去拉著他妻子的手,與她一同度過這一次的難關。
可就在他要推開這房門一瞬,那房門也被人從內打開,閃電轟鳴間,他看到了那郎中懷裡抱著的嬰兒,也看到了那床鋪上,妻子一動不動似氣息斷絕的身體。
他的腦海轟的一聲,他的耳邊還有外麵其嶽父淒厲的笑聲,他身子顫抖,走到了妻子的麵前,看著麵色蒼白,仿佛已經成為了屍體,但嘴角卻是露出母愛微笑的妻子,他的心被強行的撕裂開來,這一刻的他,再也不能去思考人生,而是猛的轉身,死死的盯著那郎中。
他的身體不知不覺的出現了虛幻,仿佛在他的身前,漸漸有另外一個身影正慢慢凝聚,而那看著他的郎中,則是神色內露出難以置信,又似乎帶著某種明悟。
這一幕,張文章不知曉,與當年其嶽父所經曆的,近乎一模一樣,但區彆是當年他的嶽父,是背後出現了虛影,而如今的他,是自己成為了虛影,而身前出現的,則是凝聚之身。
也就是在這一刻,張文章的腦海忽然之間起了轟鳴,如某種塵封的記憶被突然的打開,在這記憶開啟的一瞬,他仿佛是從輪回中蘇醒,是從沉睡中睜開了眼,他的目中漸漸不再是瘋狂,而是成為了清明,他的樣子看起來與以往沒什麼區彆,但卻隱隱間仿佛多出了靈動。
他閉上了眼,隨著記憶的開啟,隨著如從輪回中蘇醒,他想起了一切,他不是張文章,他是……蘇銘!
他是道晨真界的蘇銘,他是塑冥族的蘇銘,他是在一顆破損的星辰上,布置了凡煉之法,要去煉化那白色指環的蘇銘!
他想起了一切,可唯獨……想不起來曾經的一次次輪回,他的記憶似乎停留在踏入凡煉輪回的那一刻。
沉默中,蘇銘回頭看了一眼床鋪上女子的身體,他看到了那女子的模樣,在看到其樣子的一瞬,蘇銘的身子微微一顫。
那女子的樣子,是他記憶裡的白鳳,亦或者是,是他記憶裡,烏山的白靈……
“這一式輪回,她是我的妻子……”沉默中,蘇銘右手抬起,在白靈的身體上輕輕一點,立刻一股生機湧入白靈的體譶內,使得其要散去的生命,在這一瞬,恢複了生機,慢慢的睜開了眼。
她看著蘇銘,虛弱的麵孔,綻放出了微蕪
“讓我……看看孩子……”
蘇銘望著白靈,蘇醒了記憶的他,內心出現了複雜,但這複雜沒有在臉上露出,而是點了點頭,從那郎中懷裡將嬰兒抱下,來到了白靈的身邊,兩個人,一起看著那嬰兒,白靈臉上的微笑帶著母愛。
“長的挺像你的,可千萬不要跟你一樣,總是傻兮兮的。”白靈笑著說道,但那笑容裡,依舊是帶著虛弱。
蘇銘閉上了眼,蓋住了目中的複雜,在內心傳出了一聲歎息。
時間流逝,一晃三年。
這三年裡,蘇銘陪著白靈,他不再是思索人生,因為人生在他麵前,已經沒有什麼可去思索的了,這是一場輪回,一場虛幻的人生,在這人生內,所有人都是沉睡的,唯獨蘇銘是蘇醒的,他看著人們的喜怒哀樂,看著身邊白靈對他的溫柔,看著孩子漸漸長大,那種思緒,無法用言語來表達。
有些時候,蘇醒……往往是一種痛苦,若蘇銘沒有想起一切,他可以如以往一樣快樂的生活,可如今,他想要做到,但正因為明白這一切都是虛假的,便怎麼也無法全身心的投入。
三年後的這一天,白靈的父親閉上了眼,離開了這個世界。
又過去了三年,蘇銘這一次輪回中的父親,那位教書先生,也走到了生命的儘頭,生命離開了軀體。
生老病死,世間常態,那處曾經的麵攤,也早就不在了,一片空曠,似乎也在這歲月裡,消失匿跡。
直至孩子漸漸長大,直至白靈的臉上出現了皺紋,直至蘇銘的身上也出現了滄桑之時,歲月在二人的這場輪回內,不知不覺的越走越遠。
白靈是開心的,哪怕是如今老去,但每當看著蘇銘時,那目中都露出柔情,低語時,說著與蘇銘在這輪回中的童年,那從小的陪伴,直至如今。
蘇銘也漸漸讓自己不再去回想曾經,慢慢的讓自己全身心的沉浸在這輪回內,數著彼此的白發,慢慢的老去。
直至他們的女兒,嫁了人,直至歲月的無情,在流逝了數十年後,白靈的身體慢慢蒼老,皺紋的越來越多,終在某一天的午夜,拉著蘇銘的手,看著窗外的星空,低聲喃唉……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一座山,夢見了遠古的部落,夢見了我是一個部落的女子,穿著白色的毛皮,眉心有一些漂亮的點綴,而你……是另一個部落之人,在一個血月裡,你背著我……在一座山外的淩晨,繞著圈圈,不願將我送回……
夢見了一個約定,一個你與我的約定……白靈喃喃,嘴角帶著微笑,這話語沒有說話,成為了呢喃時,她閉上了眼,再也沒有睜開。
蘇銘拉著白靈的手,他的眼中露出追憶,看著白靈的生命漸漸消散,看著整個世界到了今天,仿佛過去了快要一個甲子。
一年後,蘇銘賣掉了這片四合院,因為這裡已經沒有任何人是他記憶中的身影,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已經成為了這個縣城內,年紀最大的老人,他見證了這縣城甲子歲月內的一切變故,看到了太多的生老病死,於是,他變賣了家產,在這縣城中一處空曠的地方,搭建了一處台子,在那裡,擺起了一處麵攤。
趕著麵,熬著湯,編著草偶,看著人生,默數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