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有淚不輕彈。
蘇銘的記憶裡,自己這一輩子沒有哭過幾次,可今天,他哭了,他的淚水順著臉頰流淌,他看著殘破的第九峰,腦海裡浮現出這一戰為了保護他而選擇自爆死亡的那一張張麵孔。
還有白素,還有雨萱。
這一切的一切,如今都化作了飛煙,被那海風吹走。他恨仙族,恨道晨宗,也恨那為了讓他成為陰死之子,放縱這一切的陰死殘界。
蘇銘站在殘破的第九峰洞府外,看著那洞府內閉目的二師兄,呼呼大睡的虎子,還有全身是石像的大師兄,蘇銘流著淚,默默的看著。
他知道,這一眼,或許就是最後一眼了,或許這一輩子,再沒有第二次,可以看到師兄,看到第九峰,因為他要遠去,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因為那時的他,將沒有了情,將沒有了痛。
蘇銘站在那裡,許久之後他緩緩跪下,向著洞府磕了九個頭。
“大師兄、二師兄、虎子……尋找師尊之事,就拜托給你們了……師尊,蘇銘不孝……”蘇銘流著淚,磕著頭。
半晌之後,蘇銘起身之時,禿毛鶴在旁默默的遞給了蘇銘一縷白紗。
那是白素死前最後遺留之物,被蘇銘身軀崩潰後的右手抓住,被禿毛鶴留住,沒有被風繼續吹走。
拿著白紗,蘇銘默默地看著。
一天之後,蘇銘離開了第九峰,在他身後,於海底的這九峰山體中,當年蘇銘的洞府外,多出了一個埋葬在海底的墳。
那墳內葬著的,是一縷白紗,那是……白素的墳。
蘇銘離去了,有那陰死漩渦蒼老聲音的承諾,蘇銘知道,在這蠻族,再沒有什麼力量可以打擾他的師兄。
他走了,身邊跟著怎麼也不願獨自讓蘇銘離去的禿毛鶴,任憑蘇銘如何,它都默默地跟隨,陪伴蘇銘的左右。
錢辰在第九峰的山巔上,流著淚,看著蘇銘遠去,他內心發誓,自己一定要變強,一定一定,要讓自己強大起來。
他忘記不了蘇銘,忘記不了這段日子來看似淒苦,可如今在失去後,卻覺得分外珍惜的記憶。
而如今,一切都不在了。
錢辰哭著,坐在了山峰上。
蘇銘走在天地,他展開了全部的速度,不顧一切的瘋狂的疾馳,他用了三天的時間,甚至燃燒了修為,橫渡了死海,從東荒大陸,向著西盟飛去。
他的時間不多了,他要在離開前,去一趟西盟,去看看那裡是不是有烏山,去看一看那裡,是否有故人。
西盟的大地,一片黑土,在那邊緣的區域,有一座山,此山如人的四個指頭,屹立在天地之間,那山下是一片叢林,無邊無際。
這個季節,是西盟的冬天,雪花飄落下來,使得那叢林看起來如穿上了白色的嫁衣,大地銀裝素裹,看起來,這嫁衣又像是一次葬禮。
在那飛雪飄落中,蘇銘來到了這裡,來到了他魂牽夢繞的故鄉,烏山。
他沒有找到雷辰,沒有找到任何一個故人,但他找到了這座山,找到了那在記憶裡存在的美好。
看著烏山,蘇銘的淚水再次流下,他走到了烏山上,觸摸著此山的山石,雪花落在他的身上,讓他不舍去擦掉,他走過那山下的叢林,踩著積雪,這條道路是他當年背著白靈時,那美好的繞圈圈。
直至他走到了原本應該是烏山部落的地方,這裡……沒有部落。
或許,在很多很多年前,這裡曾經存在了一個部落,她的名字,叫做烏山部,可如今,在蘇銘的眼中這裡是一片白雪與乾枯的叢林。
在這裡,蘇銘默默的站著,時間流逝,許久許久……禿毛鶴在一旁,看著四周,沉默的陪伴著。
太陽落山,太陽升起,雪花飄落了一夜,蘇銘站了一夜,他看著那叢林,看著那雪地,他忽然上前幾步,整個人跪在了地麵上,雙手去挖開那地麵的雪,去挖開那地麵的泥土,他整個人如同瘋了一般,用雙手不斷的挖開,漸漸地,他的雙手血肉模糊,可他似不知曉痛,還在繼續。
直至一個深坑被蘇銘挖出,在那深坑裡,他挖到了一些被埋葬在地底的廢棄之物,那是一些石器,一些鍋碗,還有一些散發腐朽氣息的零碎之物。
看著這些,蘇銘的淚水滴落在了上麵,那些物品他熟悉,那些屬於……烏山。
蘇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的烏山以及叢林,他苦澀的漫無目的的走著,在他走出了叢林之時,他的前方出現了陣陣飄渺的炊煙,那是一個小部落。
這是一個不知什麼時候,在此地生根繁衍的小部落,蘇銘看著那炊煙,慢慢的向著此部落走去,陣陣歡快的曲樂之聲,還有那孩童的快樂笑聲,隨著蘇銘的接近,漸漸傳入他的耳中。
看著看著,蘇銘似看到了烏山部,直至最終在那風雪裡,蘇銘低下了頭,帶著一絲惆悵,他轉身向著遠處走去,他的右手中出現了一個麵具,那黑色的麵具散著幽光,在這雪地裡,格外的鮮明。
就在蘇銘要將這麵具戴在臉上的一刹那,突然,他的腳步一頓,他轉過頭,看向遠處的叢林,在那叢林的雪地上,此刻正有一對青年男女,在那裡爭吵。
“你曾說過,會永遠和我在一起,你曾說過,這是一個約定……”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這女子看著眼前的青年,哭著開口。
“我是說過……但……”那青年沉默,許久之後苦澀的開口。
“沒有但是,我知道你還愛著我,你為什麼一定要離去,我們以前曾在風雪裡發下誓言,我們要在雪中一路走到白頭,那場雪,我們白頭了,可這一場雪,我們一定要分離麼,我們的約定呢……”那女子流著淚,聲音在風雪裡飄搖。
青年苦澀的低著頭,他有他的苦衷。
蘇銘看著這一對青年男女,聽著他們的話語,他的眼前浮現出了一個充滿了野性之美的女子,那女子是白靈,又似白素。
“風雪裡,能不能走到白頭……”
“這是一個約定。”
蘇銘閉上了眼,在其閉目的刹那,他的意魂散開……叢林內那青年身子一顫,抬頭時,他的目中露出柔和,那柔和的目光讓其對麵流淚的女子停止了哭泣。
這青年溫柔的笑著,走到女子身邊,取下脖子上掛著的骨牙,取下這女子左耳的耳環。
“風雪裡,我們可以走到白頭,風雪外,我們也可以,這是一個約定!”
那女子一把抱住青年,哭泣的聲音充滿了喜悅。
此刻,遠處的蘇銘睜開了眼,他沒有回頭去看,而是繼續向著遠處,迎著風雪走去,他的右手抬起,慢慢的,將那麵具緩緩的戴在了臉上。
在那麵具戴在臉上的一刹那,蘇銘的身體上再沒有了絲毫溫暖,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片冷酷與無情,成為了這風雪都無法融化的寒。
他邁著腳步,一步一步,在那風雪裡遠去,從此,沒有了情,斷去了痛,他……已經不再是他。
如一幕風雪裡的畫,那畫的名字,叫做,人生若隻如初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