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山前坪一片嘩然,沒有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有人都在等著書院來人,誰能想到,書院的人一直便在自己當中?
當寧缺挽弓搭箭,指向巨輦裡的那個高大身影時,人們的驚呼驟然更加惶然,因為誰都知道,他的箭是多麼的恐怖。
當年在荒原上,正在破境入知命的隆慶皇子便是被寧缺的鐵箭射成了廢人,當時的他不過剛悟洞玄,如今他早已知命,此時強奪修行史上最盛大的一次天啟後更是逾過了五境的門檻,鐵箭又該有怎樣的威力?
事實上在眾人震驚呼喊之前,巨輦裡的掌教大人便感覺到危險,因為他才是桃山前坪境界最高的強者。
他迅從先前愕然的情緒裡蘇醒過來,暴喝一聲,新生的雙掌在身前高揮舞,輦前頓時多出十道鮮明的氣息。
這些氣息擁有著無法抗拒的威嚴,仿佛就像天空之下的那些規則一般,可以用來指引世間的任何事物,這便是天理!
掌教當年在荒原上被餘簾重傷小腹雪山,成了閹人,從那日起,他便滅了自己的人欲,最終以天理入道,而這才是他的本命道法!
不愧是西陵神殿之主,雖然天啟祈來的昊天神力被寧缺所奪,但境界依然深不可測,哪裡是那麼容易被射死的?
即便動用天理道術,掌教卻不敢嘗試去控製寧缺手裡的鐵弓與鐵箭,因為此時寧缺的身軀裡儘是磅礴的昊天神力,已然跨過五境之上那道高高的門檻,甚至可以說不在世間,天理能製世間一切物,如何能製世外物?
掌教大人選擇的對象,是巨輦下方的西陵神殿神官和執事們,十道天理道法落在人群中,隻見他臉色驟白,包括天諭院正副院長和十餘名紅衣神官,根本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來到了巨輦之前。
此時寧缺的鐵箭剛剛離開弓弦。
鐵箭離弦之後沒有任何聲音,直到來到巨輦前,接觸到第一名紅衣神官之時,才暴出一道恐怖的巨響,這名紅衣神官直接被鐵箭轟成了血塵!鐵箭繼續前行,刺入第二名紅衣神官的胸膛,這名紅衣神官同樣被轟成了血塵!
在巨輦與寧缺之間的空中,飄浮著十餘名紅衣神官和天諭院的正副院長,隻見一道黑光閃過,空中便多了十餘團血霧!
擋在輦前的所有人全部都死了,無論是天諭院副院長莫離,還是有知命境的正院長,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便被鐵箭轟成了碎末!
鐵箭入巨輦。
萬重幔紗震飛如亂絮,萬丈光芒斂滅如狂風裡的油燈,巨輦喀喇聲中散成碎礫,露出掌教猥瑣而瘦小的身體。
掌教動用天理道法之後,毫不猶豫往地上趴去,隻要能夠避開這道恐怖的鐵箭,他什麼都願意做,哪裡還管得了道門至尊的威嚴。
但鐵箭來的太快,雖然把那十幾名神官射成血霧,又破巨輦後度有所減緩,依然快的了所有人的想象。
鐵箭來到他身前時,他的膝蓋隻彎曲了數寸,身體隻來得及偏了數分,手掌剛剛抬到身前,並不能完全避開。
他滿臉驚恐,他眼瞳緊縮如豆。
啪啪兩聲輕響,他擋在身前的右手變成了一團血霧,緊接著,他的右肩變成了一團血霧,鐵箭所過之處,一切都化作血霧。
他的手掌在崤山衝裡被許世斬落了一隻,在書院後山又被餘簾切斷了一隻,得昊天的恩寵才能夠新生,然而今日他的手又不見了。
不止如此,他的右肩也不見了,隻剩下一道恐怖的血豁口。
掌教淒嚎長嘯,渾身是血,如瘋癲一般。
鐵箭射散巨輦,並沒有就此停下,而是嗖的一聲消失無蹤,下一刻便出現在桃山巔峰之上,射向光明神殿深處!
…………那道黝黑的鐵箭,看上去是那樣的樸實無華,尋常無奇,然而箭鋒所向,擋者辟易,無論洞玄境還是知命境的修行者,根本都沒有任何辦法,便化作一團血霧,即便是掌教大人也被射的重傷將癲,一箭之威竟至於此!
隻是是震驚,不是意外,沒有人覺得意外。元十三箭集合了書院後山集體智慧的結晶,是唐國集強大國力打造而成,本就是能越境殺人的無上利器,在過往的那些戰鬥裡,早已證明了自己的恐怖。
此時的寧缺已然天啟,身體裡擁有無限神力,即便是全盛時期的觀主,隻怕都不敢硬接他一箭,更何況是桃山前的這些人?
先前那刻,前坪上的人們甚至有種錯覺,如果寧缺那道鐵箭射的不是巨輦裡的掌教,而是桃山,或者桃山都可能被這一箭射垮!
這就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元十三箭!
人們甚至沒有想到,他在這樣狀態下射出的鐵箭,居然讓掌教避了過去。
掌教此時雖然身受重傷,但終究還是活著,像這樣境界的強者,隻要還能呼吸,便是誰都不敢忽視的強大力量。
寧缺自己並不意外,和普通人的想法不同,元十三箭並不像普通弓箭那般,越近威力越大,相反隔的越遠,元十三箭才越難防範,越恐怖。
如果能夠確定箭簇所指的目標,隔千山萬水射出的鐵箭才真正強大,因為沒有誰能夠在無準備的情況下,避開他的箭,但對手可以通過觀察他的動作,提前做出反應,他和葉紅魚苦戰數場裡,始終沒能用鐵箭把她射死,便是這個道理,即便他現在前所未有的強大,道理依然不會改變。
他站的與巨輦距離太近,掌教能夠看到他的動作,以對方高深莫測的境界實力,自然能夠做出最準確的反應。
事實上如果不是在荒原上射掌教一箭射空,從中得到了些經驗,所以先前刻意往掌教身影的下方射,說不定這箭根本都無法傷到對方。
沒能直接射死掌教,他不覺得遺憾,因為在書院的計劃裡,掌教的死活本來就不重要,柳白的劍也隻是道引子,最重要的事情,便是這場盛大的天啟,便是他強行奪取昊天的神力,然後重新建立起聯係。
他知道自己做到了這一點,所以很滿意,不再理會輦上披頭散渾身汙血的掌教,轉身望向祭壇前的諸位強者,欲取箭再射。
直到現在為止,依然沒有人能想明白,寧缺是何時來的桃山,更沒有人能夠想明白,為什麼明明是掌教施出天啟,那道磅礴的昊天神力卻進入了他的身體,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世間怎麼可能有如此年輕便破五境的修行者?
但那些強大的修行者們很清楚,不能再讓寧缺有機會射出元十三箭,如果那道恐怖的鐵箭再次射出,桃山前的人們沒有誰能活下來。
反應最快的是金帳王庭國師:寶鼎大神官,先是這位老人的境界最為深厚,更因為他做的是祭司,修的是意念。
世間心神最穩定的人,便是祭司,世間最快的武器,便是意念,意念比任何動作都快,比寧缺挽弓的度快,甚至可以比柳白的劍更快,金帳國師望向寧缺,臉上的皺紋驟然深刻數分,他的意念便進入了寧缺的識海,變作驚濤駭浪,不停地拍打轟擊。
就像去年在荒原上的那次相遇,寧缺臉色微白,隻覺識海一陣不安,正準備從匣中取箭的右臂微微一僵。
寧缺的念力在修行者裡最為雄渾,然而他畢竟不是念師,也沒有修行過念術,麵對著修念數十年的國師,依然吃了虧。
但此時他的身心都被磅礴的昊天神力薰染,豈能像當日般輕易落敗,隻是眨了眨眼睛,識海裡的煩惡便儘數被燒成青煙,隻剩清明。
便在這時,一道浩翰的力量自天而降,拍向寧缺的頭頂。
寧缺對這道力量很熟悉,抬頭望去,隻見身前出現了一尊法像,僧衣飄飄,佛光湛湛,慈悲之中自有肅殺。
佛光最深處,懸空寺七念盤膝而坐,雙唇微翕。
這尊法像便是七念的不動明王法身,他念的便是正宗佛門真言。
二者相合,便是最強大的佛門真言手印!
當年在爛柯寺裡,寧缺便是被七念的佛門真言手印,鎮壓的苦不堪言,他的真言手印亦已大成,卻沒有修過法身,自然不敵。
然而當年是當年,今日是今日。
寧缺的右手正在取箭,見勢不及,翻手便向天空迎去!
明王法身滿臉怒容,眉挑如劍,眼中雷霆,巨掌向地麵按落!
前坪側方的秋林,被這道佛家威壓鎮的簌簌顫抖,紅黃樹葉飄離枝頭!
和小山般的不動明王法身手掌相比,寧缺的手掌顯得那樣的渺小。
雙掌相遇,桃山前坪上的天地元氣四處逸散!
不動明王法身轟然碎裂,變成無數碎片!
寧缺竟生生用昊天神力,把這尊看似堅不可摧的不動明王法身擊碎了!
一道昊天神輝自側方襲來。
寧缺沒有轉身,也知道必然是**海出手偷襲。
他理都沒有理那人,剛剛震碎法身手印的右掌,在秋風裡虛握,拳內中空,似能容刀柄,便握住了鐵刀的刀柄。
他揮動鐵刀,斬向遠處的七念。
隻聞一道厲嘯,鐵刀驟然通紅,生出恐怖的火焰。
七念雖未修至肉身成佛,身體亦是堅若金剛,然而卻擋不住寧缺這簡單的一刀。
隻見僧衣破碎,他的身前出現了一道極為淒慘的刀口。
寧缺手裡的鐵刀未停,刀上的厲嘯聲也未停下。
火焰熊熊燃燒,其間隱約有朱雀的身影出現。
鐵刀隔空砍至金帳國師身前。
國師眼簾微垂,舉起手中那個看似極普通的木鼎。
朱雀再嘯。
木鼎被燒灼的焦黑一片,出現了裂口。
隻是瞬間,國師仿佛蒼老了數十歲,噗的一聲吐出鮮血。
便在此時,**海的昊天神輝,落在了寧缺的身上。
寧缺仿佛無所察覺,轉身望向這位知命巔峰的南海大神官傳人,鐵刀破勢而出,挾山而至,將此人砍飛到數十丈外。
然後他說道:“愚蠢。”
他的身體此時正被昊天神力淨化,哪裡可能被昊天神輝所傷?
桃山前坪一片死寂。
寧缺的身體此時仿佛在燃燒,他手中的鐵刀在燃燒。
既然沒有機會射出元十三箭,他便用鐵刀。
他出了三刀,場間便有三人重傷。
佛宗行走七念。
金帳國師寶鼎大神官。
以及愚蠢的**海。
沒有人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畫麵。
但這是真實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