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決定由寧缺帶領書院學生遠赴荒原實修。當顏瑟大師從師弟口中得知這個消息後,猥瑣的臉上頓時怒意暴生,花白的眉毛不停上下挑動,仿佛要變成一團火焰燃燒起來,厲聲喝道:“這又是怎麼回事?”
國師李青山微澀一笑,說道:“我當時也覺著奇怪,在出宮的路上仔細想了想,大概明白陛下究竟是怎麼想的。因為當年娘娘那件事情,陛下身體一直有隱患,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作,所以他總要考慮一下日後的朝政。”
顏瑟大師冷笑說道:“大唐以武立國、以律治國,朝政這種事情有什麼需要陛下擔心的?難道還要像南晉那些鬼地方一樣急著弄什麼顧命大臣?”
李青山搖頭說道:“我昊天道南門表麵看著風光,實際上巔峰戰力少且弱,帝國能與神殿抗衡的強者,能維係民生順安的森嚴律法,最終還是要依靠書院。而如今書院二層樓裡的那些小怪物,大部分怡情於小道之上,根本無能經世治國,而像最上麵那兩位則根本是世外之人,根本無心於此。”
“好在書院現在有了寧缺。”
“寧缺……又怎麼了?”
“陛下把這個小家夥看的很清楚,他是世間人,有野心有欲望有想法。而這並不是負麵的評價,有想法的人才會願意入世,他一旦入世,書院自然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陛下之後的帝國朝政自然能安穩。”
顏瑟大師沉默片刻後歎息說道:“任何把眼光放的太遠的想法,其實都過於死板。”
“我明白師兄的意思。寧缺現在確實還是一個不算什麼的小人物,但任何事情都需要從開始便著手做準備。陛下欣賞他,願意培養他,你又何必動怒。”
“他剛入符道,便要去沾惹這些世間是非……在我看來這純粹是搗亂,哪裡是培養。若想他在十年之內成長為一名神符師,拔苗不可取,提前施以重擔更不可取。”
“草原左帳王庭哪裡敢與帝國為敵?神殿頒下詔令。更多還是警惕南歸的荒人,還有那些隱藏在黑暗裡的魔宗餘孽。寧缺與書院諸生前去實修,遇不著什麼真正的危險,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便也沒有什麼你所擔心的重擔。”
李青山看著師兄溫和勸說道:“符道修行講究內觀自心外觀天地,既然如此,哪怕這次他會遇著一些坎坷,對他的修行說不定也是好處。一塊頑鐵不經錘打哪裡能成精鋼,一張白紙若連毫尖之力承都受不住。又哪裡能寫出真正的符?”
……
……
書院還沒有接到皇帝陛下來自大明宮的親筆書信,正興奮議論秋天去南方實修應該不怎麼冷的書院學生們,也不知道自己馬上將要去往異國那片微寒陌生的荒原,寧缺更不知道自己被帝國當成了重點培養對象,馬上會帶著昔日同窗們同道,他的全副心神還放在背頌符文和符箭的研製上。
木頭箭杆已經換成了由白銀、精鋼及另外兩種罕見金屬融化鍛造而成的材料,六師兄精心打造出來一筒重量相對極輕的空心管混銀精鋼箭。他把慣用的黃楊硬木弓換成了軍部考核所有的最重複合弓,在桑桑無數次摔倒在床複又爬起的幫助下,終於寫出了那道適用於飛箭的符文,然而接下來的數次試驗依然還是失敗。
重量相對極輕的金屬箭。比一般的木箭還是要重上很多,脫離弓弦便四處亂飛,砸的地上坑窪一片,七師姐和陳皮皮手中拎著的鍋與蓋嘭嘭作響,飛到湖麵不遠便頹然墜下,砸暈幾條肥懶遊魚,砸的寧缺表情越來越失望。
經過多次實驗,他大概找到了失敗的根源在哪裡——硬弓放箭與符文激發的配合有問題:若挽弓搭箭時便激發箭上符文,天地元氣異動,無由而起的風中湍流。會嚴重影響箭枝彈射之初的方向,最嚴重的時候甚至會直接導致箭射不出去。
可如果放箭之後再行通過念力激發箭杆上刻著的符文,便會陷入呂清臣老人去年說過,四師兄今年剛剛說過的那些困局:箭這種遠程武器依靠的便是奇快的速度。而這種速度可以輕鬆撕斷修行者與箭枝之間的念力聯係……
“其實我總覺得這個問題不應該會出現。隻要我把箭射出去的同時,便激發箭上的符文,那麼此後根本不需要念力聯係,箭枝會自然地符文凝聚的天地元氣幫助下,按照即定的軌道越飛越穩,可為什麼現在會失敗?”
麵容有些憔悴的寧缺。坐在打鐵房旁邊小庫房的門檻上,惱火地自言自語著,這些日子撓頭鬱悶的次數太多,所以他的頭發看上去就像是一個亂七八糟的鳥巢。
七師姐、六師兄還有陳皮皮或站或立,同情地看著他。這些天的飛箭實驗,讓書院後山多了很多歡聲笑語和熱鬨氣息,甚至有兩次還吸引了山裡那兩位棋癡下來觀看,但眼看著寧缺如此痛苦,他們也不禁有些替他著急,隻是符箭的研發本身就是從來沒有人成功過的領域,誰也幫不上忙。”
“你自己也明白問題何在,弓弦彈回射出箭,箭杆上的符文被激發,這兩件事情必須同時發生,如果你不能解決這個問題,想法再美好也沒有用。”
四師兄不知何時站在打鐵房門口,麵無表情看著他們。七師姐和陳皮皮對視一眼,看著彼此眼中的疑惑,要知道這些天,精於符道實踐領域的四師兄,從來沒有對寧製的試驗流露過絲毫興趣,看都懶得看一眼更遑論是發表意見,在他們看來四師兄甚至好像是一直在冷眼等著眾人的失敗。
寧缺從門檻上站起身來,向四師兄誠懇行禮,然後解釋說道:“這確實是問題所在,但前天我就注意到這點,然後加以改進,每次試驗的時候我特彆注意要讓這兩個步驟保持同步,那為什麼還不行?”
“無論是前激發還是後激發,隻要你需要動念激發,那麼便不可能保持絕對的同步,因為人的動作太快也永遠不可能比念力更快。當你想要激發符文的時候。隻需要念頭一轉便動了,而你的手指永遠會慢上數分。”
寧缺認真說道:“我知道這一點,所以我放箭的時間點都打了提前量。”
“多少提前量?你怎麼計算的?靠感覺?你怎麼知道你自己的意念沒有影響你手指的動作?你怎麼知道你的意識能夠準確地分成兩個部分?”
四師兄看著沉聲訓斥說道:“在符道上的資質或許你非常強,但你卻忘記了最重要的一點。符道用於實踐,便不再是憑感覺平空想像就能完成的事情,需要最精準最直觀的實現手段,這些手段除了技術沒有彆的方式能夠解決。”
寧缺辯解說道:“可我真的已經保持足夠精確的同步了。”
四師兄冷冷看著他說道:“什麼叫精確?什麼叫同步?同步就是完全相同!差一分,差一秒。差一刹那都不是同步!前代那麼多符道大家,沒有誰比你更蠢更笨,為什麼他們始終不能研發成功符箭?就是因為他們也做不到完全的同步。”
聽著這番嚴厲的訓斥,寧缺驟然冷靜。自從被顏瑟大師讚為神符師傳人,然後逐漸發現自己在符道上的天賦以來,雖然他表麵上依然平靜,但實際上內心深處難免還是有幾分驕傲自得,所以總覺得自己已經動用了足夠多的智慧與努力來解決符箭的難題,那麼總應該很快便解決掉,直到此時被四師兄點出這個最關鍵的問題。他才發現自己的心態確實有些不對,想的太過理所當然了一些。
看他若有所思模樣,四師兄表情稍霽,緩聲說道:“小師弟,實際上,你關於符箭的設計想法確實非常優秀,而且在我看來可行,隻是你應該再冷靜一些,把最關鍵的同步問題想的再清楚一些,那麼我想或許我們真能親眼目睹符道實踐領域曆史上的一次關鍵性突破。為了這次突破我希望你繼續努力。”
寧缺誠懇道謝:“多謝四師兄提醒。”
……
……
第二日清晨,書院後山。
明顯一夜未睡的寧缺,再次出現在打鐵房前,本應更加憔悴的臉色不知為何竟顯得精神百倍。隻有頭頂亂七八糟的鳥巢變成了更亂的雞窩。才證明了昨天夜裡他又撓了多少次頭揪了多少次頭發。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興奮卻又不怎麼自信:“師兄你說的對,人的意念與身體根本沒有辦法做到同步,所以後激發的方案必須舍棄。然後我想到,意念與身體沒有辦法同步,那麼可不可以嘗試讓射箭的動作自行與符文激發同步?也就是說前激發。保證弓手在射出箭枝的刹那,箭杆上的符文因為射箭的動作而剛好完成。這與弓手的意念動作沒有任何關係,完全是動作與動作之間的客觀配合。”
四師兄瞪圓雙眼,問道:“射箭的動作自行激發符文?這個想法……確實有些意思,隻是怎麼做到?前激發指符文一旦寫就便自行激發,可你搭弓射箭的時候怎麼寫符?戰場上現雕現刻,又怎麼保證與射箭動作的配合?”
“自行刻符不行,必須是讓箭刻符。箭杆上的符文一開始就沒有寫完,隻差最後一筆,然後我們想方法在控弦射箭的過程中,讓箭杆運行時自動完成那一筆。”
寧缺像接受審判的異端一般,緊張看著四師兄:“您覺得這種想法怎麼樣?”
“箭離弦時自行畫出符文最後一筆?”
四師兄盯著他的眼睛,盯了很長時間。然後他壓抑不住心頭震驚與震撼,聲音微啞說道:“小師弟,你……真他媽是個天才。”
……
……
(狀態極渣,必須自我施壓了,明天六千字保底,另外誠懇請求大家也刺激一下我,讓我趕緊從這種狀態裡擺脫出來,雖說一月要過年,也爭不得什麼,但寫的時候有些刺激確實很重要,推薦票請大家繼續支持下去,感謝,然後昨天休息,月票榜上頓時看不到影子,麻煩手裡有票的多投兩張,還在雙倍期,會有雙倍刺激效果,拜托了。)(未完待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