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大真人?”
張清說得太快,王觀一時沒有聽清楚。
“正一嗣教道合無為闡祖光範大真人!”張清略帶恭謹,開口解釋道:“就是明初的第四十三代天師張宇初。”
“對了,是他。張宇初,字子牆,號耆山。幼時聰穎持重,長而學識淵博。洪武十三年授正一嗣教道合無為闡祖光範大真人,領道教事。”
張老一拍大腿,沉吟說道:“這個張宇初,雖然是道士,不過博通諸子之學,也有不少著作傳世。而且他很擅長繪畫,洪武年間畫的一幅夏林清隱圖,現在就藏在日本。”
“王觀,你忽然提他做什麼?”這個時候,張老有幾分驚詫。
“擅長繪畫,那就對了。”
王觀微笑道:“如果我說,我有他一幅畫,張老你想不想看看?”
“畫?”
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高德全稍微愣了下,然後若有所思道:“王觀,你說的是昨天的那幅天師畫像?”
王觀沒有直接回答,反而笑著說道:“張老,倒是說句話呀,那可是你老祖宗的畫,你就不想鑒賞一下嗎?”
“你知道還問?少廢話,趕緊拿出來。”張老瞪眼道。
“行,您老稍等。”王觀笑了笑,轉身就返回房間,久久沒見出來。
等了兩三分鐘,張清想到某個可能,忍不住開口道:“王居士該不是趁機跑了吧?”
“他敢……戲耍老頭子,不怕挨罵呀。”張老眼睛睜得比鋼鈴還大,不過也有幾分遲疑,不確定道:“這小子突然轉移話題,說不定真的打算溜之大吉。”
“張老,背後說人閒話。可是不道德的行為。”
就在這時。王觀返回廳,手裡卻多了一個卷軸。
“老頭子說什麼了?肯定是你聽錯了。”適時,張老站了起來。伸手說道:“把東西拿來,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跡。”
王觀把卷軸遞了過去,笑嗬嗬道:“您老慢慢欣賞。”
“嗯。”
張老點頭。三兩下扯開絲帶,再把畫擱在桌案上,輕輕的展開打量。
高德全瞄了一眼,現畫像還是昨天那幅,當下就走到王觀身邊悄聲道:“你在玩什麼把戲?圖畫一般而已,又沒有張宇初的落款,你怎麼能夠肯定是他的東西?要知道張老可是行內的泰山北鬥,不能隨便糊弄的。”
“德叔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先聽聽張老怎麼說吧。”
王觀笑了笑,走過去問道:“張老,圖畫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就是比垃圾好點。”張老看了幾眼。隨手把畫像放下,沒好氣道:“非常普通的東西。你好意思讓我看?”
“我覺得不錯啊。”王觀分析道:“你看這意境多好,而且還是張天師的畫像,騎著一頭猛虎,威風凜凜……”
“布局是不錯,但是筆法太呆板生硬了。”張老搖頭道:“如果這畫不是有些年頭,完全可以當成垃圾處理。”
“張老,那是您老眼光太高。”王觀笑著說道:“要知道這圖畫裡畫的可是你的祖上呀,你就不能給他點麵子,說幾句好話麼?”
“說什麼好話,我還沒有責怪作畫的那人,把我的祖上畫得這麼差勁呢。”
張老反駁起來,然後又瞪眼道:“小子,你也彆打岔,你剛才說什麼耆山,我怎麼沒有看到畫上有這個落款。”
“沒有嗎?那可能是我看錯了。”
王觀裝傻起來,而且在張老吹胡子瞪眼之前,急忙說道:“張老,容我多問一句,如果這畫賣給你的話,你願意給多少錢?”
“就這畫?白送我都不要。”張老乾脆道。
“那算了。”王觀聞聲,轉身看向張清,微笑道:“張道長,你覺得呢?”
“我?”張清愣住了。
“沒錯,你過來的目的,不是想買我手裡的東西嗎。”王觀淡笑道:“現在我想把這幅畫賣給你,就是不知道你能出價多少?”
一時之間,廳眾人都在些錯愕,不明白王觀這樣做有什麼目的。肯定不是單純賣畫,說不定有什麼深層次的含義。
是不是在試探龍虎山的誠意,或者財力?
張清心念百轉,聰明的反問道:“不知道王居士要價多少?”
“這個數。”王觀伸出三根手指頭。
“三萬?”
張老沉吟道:“有些貴了,不過到底也是明代流傳下來到圖畫,而且畫的是祖師畫像,對龍虎山來說也有幾分意義,所以三萬塊也不算很離譜。”
“那就三萬。”張清說道,神態自若,輕描淡寫的模樣,顯然也沒把幾萬塊放在眼裡。
“錯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王觀擺動手指頭,輕笑道:“再乘一千就對了。”
“三萬乘一千……三千萬!”
一瞬間,張清眼睛定定的看著王觀,不自覺流露出幾分悲憫、惋惜的表情,年紀輕輕的就瘋了傻了,真是天妒英才啊。
與此同時,高德全也扯了扯王觀,低聲規勸道:“在張老麵前,不要胡鬨。”
“你們彆開口,讓他說……”這時,張老沒有生氣,反而笑眯眯道:“王觀,是不是買了你這畫,另外有贈品相送?”
“哈哈,還是張老目光如炬,一眼就把我看穿了。”王觀笑了起來,算是默認。
“你這點小伎倆,就是我當年玩剩下的。”
張老自得一笑,然後皺眉道:“王觀,你的紫檀陰沉木珠可不僅是值三千萬而已,這樣贈送出去,未免太虧了。”
這個時候,張清先一怔後一喜,接著聽到張老的話,又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很想衝他吼一句:“叔爺……你到底是那邊的。”
“張老。你又說錯了,我想贈送的可不是紫檀陰沉木珠。”王觀搖頭,然後神秘笑道:“其實。贈品還是一幅畫,一幅不是畫的畫。”
“這話是什麼意思?”張老迷惑不解,然後大聲叫道:“小子。不要賣關子,趕緊把東西拿出來讓老頭子鑒賞。”
“東西不是在這裡麼。”王觀笑道,朝桌案上的圖畫呶了呶嘴。
“小子,你哄在老頭子?”
張老眼掠過一抹狐疑,轉身拿起畫卷仔細觀察起來。
“咦,地杆裂了……”
一會兒,張老馬上現了端倪,看見了王觀在畫軸側邊割開的口子。在說話之間,張老小心扒開地杆軸外層的裱料。立即看到了空心的竹管。
“有情況!”
張老眼睛一亮,回頭問道:“王觀,裡麵是不是藏了東西?”
“嗬嗬。張老說是。那麼肯定就是了。”王觀笑道,輕輕的點頭。
“竟然還有這種事情。”高德全有些震驚。又有些不信,急忙湊近打量。畢竟,這圖畫他昨天就看過了,可是一點也沒有察覺到其的異樣。
“阿德,你彆擠,讓我瞧瞧……”張老口叫道,手指頭就迫不及待的探進竹管之,然後就像王觀昨晚那樣,輕輕把一卷布料扯了出來。
“這是什麼?”與此同時,不要說張老、高德全,就是坐著較遠的張清、蘇虞也忍不住走了過來,想看個究竟。
“好像是絲綢……”感覺到布料的柔軟順滑,張老隨口猜測起來,隨後小心翼翼的把布卷鋪開,呈現出東西的真實模樣。
“啊,這是……”
乍看之下,幾個人愣住了。兩幅畫像擺在一起,可謂是高下立判。
“不對,這不是圖畫。”
然而,張老的經驗更加豐富,隻是看了一看,就知道布料畫像沒有那麼簡單。
“張老,您看出來了?”
與此同時,王觀輕笑走來,把色彩斑斕的畫像提起來懸掛在空,再迎向明亮的陽光。刹那間,畫像的彩色絲線立即浮耀出絢爛的光輝,好像孔雀的羽毛,華麗富貴之極。
“這個好像是蘇繡。”
蘇虞心明眼亮,也現了彩色畫像的不同尋常。
“不是蘇繡,而是織之聖……緙絲!”張老有些興奮,伸手輕輕觸摸柔軟的布料,百分之百確定道:“絕對沒錯,你們看畫像絲線的痕跡就知道了,就好像用刀子鏤空雕刻一樣。這種通經斷緯的工藝,隻有緙絲才能做到。”
“還是張老博聞廣識,昨晚我看了好久,才勉強認出來。”
王觀笑了笑,輕輕換手一翻,顯現出布料的背麵。隻見背麵的畫像依然如故,還是那麼層次分明、栩栩如生,充滿了立體感。
“兩麵是一樣的呀。”蘇虞有些驚歎。
“正反如一,就是緙絲工藝最顯著的特點。”張老解釋起來,這個時候目光垂落,看到了畫像下方的落款,“洪武二十四年,耆山。還有……龍虎山正一玄壇之印!”
頓時,張老回頭道:“張清,你過來看看,這個是不是正一玄壇印的鈐。”
張清連忙走來,低頭看了一眼,立即點頭道:“沒錯,這個就是正一玄壇法印。”
“那就對了。”
張老大笑起來,拍手道:“在明初洪武年間,因為符籙的傳授有利可圖,所以民間頻頻出現假借龍虎山張天師名義私造符籙贏利的人。”
“不過在洪武二十四年,朱元璋下旨嚴厲打擊這種行為,並賜龍虎山天師正一玄壇印,讓天師府管理傳授符籙的事情。天下道門的符籙,要印這枚章才能傳授出去。所以就形成了龍虎山法籙一統天下的局麵,也實現了祖天師張道陵創製法籙的初衷。”
張老揣測道:“估計,就是那個時候,第四十三代天師張宇初的心情舒暢,十分高興,所以揮毫潑墨畫了這幅畫像。直到後來,有人根據這幅畫像,請緙絲匠人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