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中年級上麵開始隱隱為人傳播的傳聞,莫過於是關於薑紅芍和一位叫做章隅新到來的老師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那位老師程燃之前見過,開學的那天從公交車下來,走過十字路口,看到馬路對麵學校門口的薑紅芍,正和一個挎著公文挎包,穿著風衣的高個男子交談。
那個男子說著些什麼,薑紅芍臉上現出笑容。這樣的笑容像是雪山上躍出的驕陽,能給本就在假期裡耍心野了籠罩在開學陰鬱中的人們重新找到對學校期盼的理由。
就連高個男子也都一並有些走神。
隨著過街人群的熙熙攘攘,程燃出聲和老薑打了個招呼,薑紅芍有些意外的看過來,撩耳鬢發絲之間,還有些微僅可查的慌亂。
薑紅芍在短暫猶豫後,跟那個高個男子說了一聲,然後向程燃這邊走了過來……與他站在了一起。
那男子這個時候目光才落在了她肩膀旁邊的程燃身上,不知道是天性如此還是他此時心情問題,他打量的眼神有點硬,眉宇間挑起一絲懨懨的冷感,最後才朝薑紅芍點了點頭,轉身走入十中。
程燃問,“他是誰啊?”
薑紅芍道,“新來的老師。”
“以前認識?”
“嗯。”
“人怎麼樣?”
“呃……還好吧。”
“以後離他遠點。”
“嗬嗬……說什麼呢。”
……
這本身隻是一個插曲,直到四月初的時候,程燃所在五班的科任老師進行了調整,原來的英語科任女教師前幾次懷孕都流產了,這回好不容易再懷上,迫於家裡的壓力,也就停薪留職回家安心養胎,前來接替的新老師,就是那位程燃曾再開學時見過的男子。
男子叫章隅,有關於這個老師的傳聞先前就有了,據說在蓉外教的很好,十中給出好條件挖過來了,十中明年還要擴招,目的就是和其他兩所正在追趕的高中搶奪優質生源,正需要優秀教師儲備的多多益善,所以教育上也會出現強者恒強的效應,最好中學鯨吞海吸,吸納優秀教師和優質生源,若不遇上管理的意外,一家獨大的效應很容易持續下去,其實遑論教育,大多數領域,也都同樣遵循這個規律。
本來高二也有科任老師的調整,這位叫章隅的教師正好過來就接手了一個班,在十中想要成為班主任,最起碼也是要跟著走過高中三年送走一屆人才有資格,五班的外語老師調整後,章隅也就一並接手了五班的這一科任課。
雖然高二下半學期臨時換科任老師是大忌,很容易引起學生和家長的反對,但是章隅是個例外,過來接手的時候,學生家長彼此間都在私底下串過了,因為他名聲在外,反對的聲音倒是不算太多。
而且,這個章隅在女生中極有人氣,一來是個頭高大,瘦削,麵容白皙,卻又長期穿著風衣,或者黑色西裝,整個人是天然的行走衣架子,再加上不過三十多歲,有一種成熟男人的吸引力,很有幾分這個年頭女生們追得日本少女漫畫中男主角的形象,放在後世,這就是最早“大叔控”的雛形。
是以在學校的女生中有不少好評,就連第一天在五班出現的時候,很多女生私底下還小聲噫呼著。
“章魚這回過來接手我們班呢……啊啊啊……真是他啊!”
“聽蓉外的人說他早就名聲在外了,很有氣質,不過發起火來的時候也相當厲害!”
“會發火嗎?”
“怎麼不會,說是蓉外的幾個很出名的乾部子弟,就是他通報處理的。他後麵離開蓉外,來我們十中,未嘗沒有這方麵的原因……”
一座城市很大,涉及方方麵麵,各行各業的人在其中,但如果具體把範圍縮在既定的圈子行業裡,一個城市也會很小,譬如現在蓉外過來,卻已經在十中名頭傳開的章隅。
如今的章隅不光是才貌,還有那種天性生冷的氣質,再加上媲美德古拉伯爵的瘦長不健康白皙的麵容,越是冷感的樣子,好像越是受到廣大女生的歡迎,已經有明星教師的光環了。
當然,有得必有失,章隅在女生中的人氣,讓男生對他倒是有些彆扭,至少名字就很能讓人找出喜感來,所以接下來關於他“章魚”的綽號人儘皆知。
所以在課間從過道去往教學樓下的間隙,張平還在抒發對章隅的不滿,“什麼嘛,上個課一隻手抄褲兜裡,一隻手寫字,擺這麼酷給誰看,還不是裝的……也就郝迪那樣的蠢女生會覺得帥!而且這個章魚一張臉從頭到尾板著,跟誰都欠他錢一樣……說話也不客氣,什麼一開始就敲黑板,說他以前講課進度拉得快,不要在這邊拖他後腿,什麼意思啊,他以前就是蓉外的,還擔心我們十中學生拖後腿,言下之意我們十中不如蓉外?這蝦子連地頭都沒踩熟,在我們十中,遲早得被收拾……”
章隅這麼一個人,在程燃看來其實也算是有些奇葩了,雖然程燃一直存著包容心思,但張平的態度,也的確說明了不少學生對他的觀感其實並不高。
大概是他的習慣,講課從來就是一隻手揣西褲兜裡,一隻手捏著支粉筆,遇到要寫的時候,轉身也不轉全,隻稍稍側身,揮手就在黑板上劈劈啪啪的寫下動詞助詞,時態變幻,仿佛回過身去看黑板,都會打亂他一往無前掙著走的講課進度。
再加上他整個人從來人少話不多的風格,在女生看來或許是瀟灑,男生這邊就覺得他很有點裝模作樣。
也不怪隻上了他一天課的張平現在是有無數想吐的槽。
“依我看吧,這個麵癱章魚恐怕就是在蓉外混不下去了,這才貼著來十中的,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讓王素芬繼續教呢,嘿嘿,至少夏天的時候她穿的少養眼……可惜王素芬懷孕要生娃去了,這要是生完娃回來把章魚給替換了就好了,到時候少婦,嘿嘿,你敢說上學期你沒看到啊程燃……呃!章,章老師!”
張平原本還對程燃眉飛色舞,程燃原本想提醒他小聲點,忘記了以前這麼大聲給人聽到的事情,結果過道六班這邊剛才下了課就在教室裡講題的章隅豁然出現在六班門口。
他本身就習慣板著臉,再加上麵容瘦削發白,這個時候顯然剛才的話已經儘數收入耳裡,整個人真個像是活了四百年的德古拉伯爵受人開館驚擾,渾身籠罩幾乎滲人骨髓的冷感簡直昭示了他此時的怒意。
張平幾乎魂飛魄散。剛才他一口一個“章魚”,在學校這種大部分老師大概都有綽號,有的很大度,有的很計較,但哪怕是再大度的,也未必能接受得了這種私底下對自己綽號的戲謔,因為那也可能表示你對人的不尊重。
張平心下電光火石轉念,已經想了很多個理由或者說辭試圖平息接下來的雷霆之怒了。
結果沒有。
章隅隻有一種冷森森自上而下的目光注視著他和程燃,但那種眼神卻好像比雷霆震怒更讓人心寒,仿佛在審視著齷齪。
然後他的聲音傳來,卻是直接忽略了張平,“你叫做程燃?”
程燃看著章隅,點了點頭。
“我剛來的時候,就聽說了你的大名了。據說一學期從一百多名就考到了年級三十六位。也據說上次一個教育專家來十中,你在階梯教室和對方互懟……”
張平一陣興奮,沒想到這“章魚”還是程燃的粉絲啊,那這樣看他就順眼多了,暫時收回先前的話吧……
章隅的聲音,仍然生冷傳來,“我知道你很聰明,也大概能想象得到你在學校的名氣和身邊圍著你的人有多少……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
張平愕然。
程燃沒有說話,隻是看著鼻梁高如斧砍的章隅居高臨下的凝視著比他矮了半個頭的程燃,分明是一種壓製的氣場。
“聰明的人若犯起事來……危害大過什麼都不懂的白癡不知多少倍,那麼與其這樣,還不如是個愚人的好。能說會道油嘴滑舌,騙騙女生還可以。可不要想著在我麵前耍什麼花樣……我不關心你和你朋友在背後怎麼議論我,但隻有一點我要提醒你……”
“凡事都好好的……我會盯著你,不要撞在我手上。”
丟下這番話後,章隅再看了程燃幾秒鐘,似乎要從他眼睛裡找出任何狡黠和畏縮的痕跡。
但這些程燃都沒有。
他和他錯身而過,就那麼提著教本走了。
張平這才憂慮看向程燃,“程哥,我不好啊,我連累你了……不過話說回來,是我在背後說他的,他衝你來幾個意思啊?這章魚是不是有神經病?”
“他不是有神經病啊……”
程燃搖了搖頭。腦袋回想到當時在校門口,本來和他說話的薑紅芍從他那邊走過去,站在自己身邊的一幕。
這其實是……給自己上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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