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片業正在死亡,陳木易已經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這一點。
陳木易是個猛人,算是唱片業的猛人,他的“猛”在很多人看來,其實是沒有自知之明。因為他經常在一些公開場合叫囂著唱片業“革命”,要大家聯合起來,不要內鬥,對內消除競爭,對外把流通環節的支出儘可能的降下來,至少也要把利潤維持在百分之二十以上。
要知道,唱片業的分成比例是從計劃經濟時代沿革下來的,流通環節上麵將產生很大的消耗,以至於花費高額成本進行製作的內容商隻能拿到百分之八到百分之十五不到的利潤。即一盒卡帶音像店買十塊錢,唱片公司到手大約隻能拿到八毛到一塊多的收入。
九二年到九六年是一個黃金時期,陳木易的動地音樂就是這個時候建立,那個時候雖然薄利但多銷,還有利益可以掙,但越往後走,盜版越是猖獗盛行,做盜版的五塊錢一張卡帶或者CD,可以自己隻掙幾毛錢,其他利益就交給各種渠道零售,形成病毒式的傳播,正版是無法與之抗衡的。
單薄的利潤下,很多唱片公司倒閉了,現在能留下來的,要不然就是實力雄厚,搞綜合娛樂,不僅僅依靠發行卡帶CD賺取版權費的公司,要不然專心做明星經紀,靠商演出場費賺到錢的公司。再不然就像是他這樣,公司不大不小,用句不好聽的話說,還能靠百分之十的利潤“賞口飯吃”活下來的。
所以在很多已經不拿唱片當做主營利板塊的公司來說,陳木易有點像是熱鍋裡蹦起來的蚱蜢,有些跳梁小醜的意思。
隻有陳木易自己知道,唱片業現行的這個利潤都不可能持續多久了,據說現在網絡上得到下載音樂也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現在買得起電腦的人並不多,但想象一下,如果未來人人都可以輕鬆下載到音樂,卡帶和CD賣不出去,唱片產業那才叫做徹底的死亡。
時代即將無可避免的傾軋過來,很多唱片公司已經感覺到了寒意,也在未雨綢繆,在前堵後截之間尋找下一個突破點。
山海市的這場音樂節,將行業的目光聚集在了這裡。
一來,所有唱片公司出唱片都需要製作成本,要經過對歌手的篩選,培訓等漫長的培養才能出唱片,之後還要進行宣傳,這就是一筆不菲的成本。音樂節天然能夠規避這筆成本,而且讓歌手廣為人知。其次,音樂節這種形式似乎也是現行音樂產業可以賺到錢的盈利模式,未必不可以進行借鑒。於是也可以說到來的唱片公司都是來取經的。
可惜的是並不隻有陳木易有眼光看到這一點,可以說橫跨內地港台很出名的大型唱片公司,幾乎都有派人來。譬如真言唱片的副總蕭柏,架不住人家唱片公司名氣大啊,數數港台有名的藝人,張霖,陳鬆,黃源一個個如雷貫耳的名字,都是這家唱片公司旗下。其餘的幾大唱片,根據陳木易的消息都有副總級彆的人物坐鎮。
不消說,音樂節上麵表現優異的翹楚,恐怕就得給對方挖個乾淨,這個年代港台走在前麵,文化上麵能引領潮流,製作水平技術也在前列,相比起來內地唱片公司隻能亦步亦趨,就算自己有生產製作能力,和港台製作一比,說好聽點是接地氣,不好聽點其實就是有點土氣。
因此但凡這些大唱片公司名頭一擺出來,哪怕是條件苛刻一點,恐怕沒有人會拒絕這種和知名歌手藝人共簽一家公司的誘惑。
陳木易的動地音樂發展其實也遵循那些大公司的範本,努力顯得“洋盤”嘛,這些年簽約叫得出名頭的也隻有三個歌手,陳木易的合作模式類似於經紀人,扣除成本的大頭還是給歌手,利潤上麵比不得那些大公司。陳木易也想著借著音樂節,看看能不能夠發現幾匹大公司漏掉的“黑馬”,雖然這種和大唱片公司搶人的方式實在有些堂吉訶德似的勇猛,但陳木易偏偏就是屢敗屢戰,這副勁頭在業界傳來傳去,就自然而然成一個笑話了。
甚至有某位圈內大佬半開玩笑似得傳出話來,他們吃肉,陳木易就隻得喝湯,選些歪瓜裂棗而已。
對於這種聞陳木易有時候也隻能苦笑,有什麼辦法,人家說的是事實,雖然說人是麵子裡子撐起來的,但要是活都活不下來了,麵子又有啥用,能夠找到好音樂和歌手才是王道。
隻要有丁點希望,哪怕這些大唱片公司都是老虎,他也不怕拚個頭破血流的虎口奪食啊。
隻是有時候陳木易又覺得有些悲涼,綜合各種數據來看,國內的唱片行業,確實已近黃昏,一個時代似乎將在眼前落幕。
凜冬將至,這場音樂節,會不會是最後的一場盛會狂歡呢?
……
由亞太旅遊協會,省政府,山海市政府聯合主辦的山海國際旅遊節在三月二號舉辦,持續半個月時間。
主題上麵涵蓋自行車運動,馬拉鬆運動,傳統廟會燈會,商品展銷,音樂節,精品劇目演出,學術研討,招商引資,美食品評以及文化遺產展演等各個方麵多達二十三項活動的內容。
這段時間程燃頻繁在電視上看到李靖平的身影,有時候突然覺得恍惚,仿佛一下子又來到了初中畢業前夕在政府大院薑紅芍家裡補習的那段時光。
有時又覺得很虛妄,像是從未發生過的感覺,甚至程燃就連當時嗅上去覺得女孩身上散發的泌人心脾的香皂氣息,都回憶不起究竟是什麼樣的味道了。
有點想再聞一次。
山海市進入國際旅遊節的熱鬨和喧囂裡。
3月6號,一中開學,高一下半學期開始了。程燃仍然過上了和院子裡的俞曉楊夏出門乘車趕往學校報道上課的日子。
偶爾能遇上毒蛇姚貝貝和柳英不坐自己父親的車和他們一起乘車,隻是經曆暑假的事情,姚貝貝好像突然在他麵前沉默很多,也不經常找茬了,隻是有時候仍然會冒出些不輕不重的言語,卻不像是以前那麼激烈了。不知道是真的對程燃態度發生發自內心的改變,還是成長的原因。
院子裡的小夥伴們在一起,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但周圍卻實實在在的發生著變化,伴隨著伏龍公司的發展,現在院子後麵廠區的那塊空地上麵建設了廠房,原有的工廠拓寬了。新的工人宿舍也在建,混凝土結構的高大樓體,讓附近單位的看得是直直咂舌羨慕不已。
而對於新學期一中學生來說轟動的消息,是聽說美女音樂教師秦西榛已經離職。
原來上個學期末尾,那就是她在一中最後的日子,無數人後知後覺而遺憾,也有不少少年黯然神傷,將青春期那懵懂蠢動的某部分愛慕永遠的藏在了心底。
這個時候,也有很多人深刻的理解了徐誌摩那首再彆康橋的意境。生命中有個人像是五彩雲霞一樣的來了,又那麼悄然走了。
久久悵然若失。
最難以割舍的就是57度樂隊的林楚等人,從根本不通樂理,站在舞台上腿腳就打顫顫,到可以肆無忌憚的點燃內心自信火焰的表演,這一切都是拜秦西榛所賜,可她就這麼走了,每每一想到至此,林楚幾個人就抱頭哭得稀裡嘩啦。
有時候他們也會路過那個音樂教室,仿佛一探頭,就能見到那個在教室裡跟他們講世界各地的音樂,講過去曆史和未來,講自己的理想,令人感同身受到想立即動身走向遠方的那個女子。
但定睛一看,卻換成了一個戴著眼鏡的老學究。
她去了哪裡,她是否會繼續從事自己熱愛的音樂道路,她還會不會回來。每天乘車回家放學路上,還能不能看到那道在古街道上過馬路的靚麗身影?
有的人就這樣驚鴻一瞥,然後消失於生命中。
很多人這樣認為著。
但卻並不知道,不久之後……他們將在那個舞台上,再次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姿。
她像是曆經流年俗世隱忍的蓮朵,即便卑微渺小,不為人知,然而一經綻放,就是絕代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