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方活了已經有幾百年了。
若是不出意外,他還能在活個幾百年。
但這還真是第一次,有人正兒八經的跟他辯論妖是無害的理論……
也就是江流一看便是深具佛性之人,讓他看了喜歡,不然的話,若是其他人,早一巴掌拍到了一邊去。
對江流……
他純粹是愛才心切,所以才會與他辯論一番,結果卻反而把自己給辯倒了。
不僅僅是他,甚至於他身後的諸多僧人,一個個臉上都露出了茫然神色……
他們自幼如寺苦修,學習的理論就是妖是害人的,必須殺掉的,除惡即是揚善……這是正理。
可如今聽著對方的話,感覺竟是如此的在理。
是啊……
動物生靈無害,為何它們一旦開始修煉便是罪惡了?
難道真是如那位小和尚所說,是他們在不自覺中高高在上了嗎?
“大師,小女子敢跟您保證,我等雖為妖物……但卻從不曾傷害任何一個無辜的生靈。”
小癡上前一步,正色道:“碧瑤這孩子自誕生便是天真爛漫,更是無辜,您……您若傷了她,豈非也是犯了殺生之戒?”
若是平日裡聽到這話,普方自是哂笑置之。
可如今,聽著江流的理論……
他一時間,竟頗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大僧……小僧曾聽人說過一言。”
江流正色道:“正邪之分,不在人妖之彆,而在人心……我等人類中尚有陰險卑鄙的小人,為何妖類中,就不能有一心向善的良妖呢?就如天音寺裡的那些仙禽走獸,她們身具佛性,若是修煉成人形,自然也是良善之妖,可大師卻將她們直接打入了惡人範疇,並要將他們徹底斬殺殆儘,大師……小僧佛法雖淺,卻也知貿然殺生,縱然於修為無損,佛心卻要蒙塵!”
“阿彌陀佛,小師傅此言精辟。”
普方幽幽歎息了一聲,道:“狐岐山乃是群妖聚集之地,是以老僧聽得焚香穀之人邀請,便立即親自趕來降妖伏魔……”
“可我等每日裡幽居狐岐山內,吞吐日月精華,苦心修煉,隻感時間不夠用,哪有什麼空閒出去為惡世間?”
小癡聲音裡帶著些不滿,道:“這等無妄之災,讓我等遭受的頗為冤枉!”
“阿彌陀佛。”
普方這回是真的苦笑了。
他歎道:“老僧多年來苦修佛法,卻不想,反而因著自身修為的日漸精深,而逐漸的迷失了本心,竟有了高高在上的念頭,隨意執掌他人性命……更不論緣由,如今想來,昔年老僧降妖伏魔,其中固然有該死之妖,怕也不知造了多少無辜的殺孽……”
他有點困惑的看了小癡一眼。
隨即長歎一口氣,道:“罷了,老僧這便回返天音寺,回山之後,當自閉十年,靜思己過,十年後,老僧會下山宣揚佛法,救助無辜生靈,彌補昔年過錯,至於你等……小師傅之言如暮鼓晨鐘,發人深省,日後若有閒暇,不妨至天音寺一行,我等皆恭候大駕。”
說著,對著小癡深深鞠了一躬,而後,歎道:“回去吧,降妖伏魔……卻反而失了本心,到現在,我們卻連妖是什麼妖,魔是什麼魔都不知道……魔……心魔才是魔,妖魔不是魔啊!如此說來,我等也早已深墮魔道而不自知。”
他滿是唏噓長歎著,轉身離開。
連帶著其他幾名僧人都對著江流恭敬行禮,眼底滿是欽佩神色,跟著普方一起轉身離開。
江流摸了把後背早已經濕透的汗水,看著天音寺的眾人身影就這麼遠去,他震驚道:“這……這就走了?我……剛剛都緊張死了,結果他們這就走了?”
“小和尚口才不錯,看起來可不像實際上那麼悶不吭聲的嘛。”
焰靈姬由衷的讚歎了兩句。
“嘿嘿嘿嘿……是蘇施主教我的說辭啦,用他的話說叫什麼來著……哦對了,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江流嘿嘿傻笑道:“我讀書少,不太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既然是蘇兄說的,想必是不會有問題的……果然,這些大師果然都是佛門高人,都是慈悲為懷的呀。”
他想起之前蘇景的話,說這些天音寺的人也許拘泥於正邪之彆,但為人卻可說是頗為正派,正因如此,所以反而可以跟他們好好講道路,尤其你們是同行,肯定更有話說,到時候至少有一半的把握能把他們給說退嘍。
現在看來,何止是一半的把握,蘇施主分明是把這些大師的秉性給摸了是八九不離十了,嗯,果然厲害。
旁邊,突的一道淡淡的聲音響起,說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這句話的意思大師你不明白,但我明白……需要我幫你解釋一下嗎?”
“躲在旁邊很久了吧,也該出來了。”
焰靈姬眉眼一凜,眼底浮現些微凝重神色。
掌心已經悄然握上了一根秀長的竹簪。
而李清川更是本能的忍不住輕輕顫了一顫……
看著一名女子就那麼悄然飄落而下。
那女子並未看焰靈姬和李清川,目光更沒在碧瑤和小癡母女兩人身上停留,隻是死死的盯著江流,長歎道:“江流大師,你可真是讓我們好等……隻是我怎麼也想不到,他們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以至於你竟然連氣運值都可以放棄不要,大師,我等以誠待你,你卻……讓我們太失望了。”
“跟他多說什麼,殺死自己的隊友,應該是不會扣除獎勵的吧?”
狐裘男子亦是緩步走出,在幾人的身後……
一名粗豪的大漢靜靜的立在那裡。
幾人已經悄然間,將焰靈姬等人儘都包圍。
江流臉上浮現些微愧疚神色,深歎道:“對不起,隻是小僧實在不忍傷害一個無辜的孩子,所以……幾位,為了區區幾千氣運,便要傷害一位無辜生靈,你們忍心嗎?”
宗武煉讚許道:“順從本心,果然大師!”
江流驚喜道:“尊者也讚同小僧的意見?”
“我亦是個順從本心的人。”
宗武煉淡淡道:“一條生靈而已……六歲和十六,於我並無區彆,阻擋我的,必將碾碎。”
江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