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微醺的時候是最渴望交流的，你含糊，他也含糊，一句話繞來繞去，從誰的嘴裡又到誰的耳邊，直至酒醒天明。

於飛鴻現在的狀態，大抵上就是如此。

因為心情不好，所以想要喝酒發泄，結果越喝心情越不好。然後心情越不好，越想喝酒。

周而複始，循環不停。

“姐，你少喝點，等老薑他們到了再喝。”

趙浮生勸人的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和於飛鴻不是朋友呢。

但於飛鴻心裡明白，他這是怕自己喝多了一會沒辦法說話。

嗬嗬一笑，於飛鴻搖搖頭：“你知道麼，浮生，有時候我特彆羨慕你。”

“羨慕我？”

趙浮生一愣神，有些奇怪：“羨慕我做什麼？”

他還真就不清楚，自己有什麼值得於飛鴻羨慕的，這姐姐也不是個愛財的人，對於演戲的熱情也不算太高，平日裡在公司那邊，如果不是必要，於飛鴻其實很少接戲，大部分時間都撲在了做公益上。

等等！

趙浮生一愣神，眼前忽然一亮，腦海當中靈光一閃，驚訝的看著於飛鴻：“是不是基金會方麵，遇到什麼困難了？”

印象當中，能夠讓於飛鴻這麼難過，然後又心情不好，甚至有些頹廢的事情，除了事業就是事業。

畢竟這位沒有男朋友，談不上感情問題。

而因為有自己的關係，影視圈方麵，一般沒有那種不開眼的家夥敢找於飛鴻的麻煩，就算有人想不開，也會被勸阻，畢竟誰都知道，於飛鴻和自己雖然不是親姐弟，但和親姐弟沒什麼區彆。

無緣無故招惹一位億萬富豪，不是聰明人該做的選擇。

而且如果是因為這個，於飛鴻也不至於叫這麼多人來喝酒。

那麼答案就已經很明顯了，於飛鴻是因為事業的事情而難過，確切的說，是因為那個慈善基金會的事情。

“你怎麼知道？”

於飛鴻聽到趙浮生的話，一愣神，一臉驚訝。

很顯然，趙浮生猜對了。

無奈的搖搖頭，趙浮生苦笑起來。

他寧願自己沒猜對。

畢竟，能夠讓於飛鴻都難過成這個樣子，趙浮生覺得，這件事自己聽了肯定也不會舒服的。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一個奶奶走了。”於飛鴻緩緩開口說道：“你也知道，這幾年我一直堅持去慰問每一位奶奶，她們也都和我很熟了。但你知道麼，浮生，這些奶奶最大的願望，不是吃飽飯，而是能討回一個公道！”

趙浮生默然不語。

他一下子明白了於飛鴻為什麼會這麼難過，也理解了於飛鴻的心情。

關於那些老人們的事情，之前於飛鴻就曾經差點抑鬱，現在很顯然，她再一次陷入其中了。

事實上，趙浮生比於飛鴻更清楚，因為雖然現在還有將近一百名老人在世的話，到了二零一二年，就隻剩下三十二個人，到了二零一四年的時候，隻剩下二十二個人。

到了二零一七年，就隻剩下八個人了。

而在很多媒體乃至所謂精英公知們的眼中，這隻是一組數字而已。

當光陰慢慢劃過，時間撫平傷口，這些經曆了常人無法想象的磨難的老人們，所希望的，隻是一個公道，一句道歉。

但有人為他們去討回這個公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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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浮生是個很愛惜羽毛的人，或者準確一點來說，他是個膽子不是很大的人，從上輩子到現在，經曆了太多的事情，看過了太多的黑暗，趙浮生一直都覺得，自己的心很冷。

或者說，他認為，人不應該活的太累，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這句話固然沒錯，但問題是，如果承擔的責任越多，那就會越辛苦，就會容易讓自己走上一條不歸路。

關於基金會的事情，趙浮生自從基金會成立之後，就很少過問，隻是於飛鴻需要錢的時候，他就會囑咐鄭瑤，給於飛鴻撥款。

在趙浮生看來，這已經是自己能力最大的極限了。

但很顯然，這不夠。

“你知道嗎，奶奶臨走的時候，問我，說有沒有那麼一天，東瀛人會道歉？”於飛鴻抬起頭，看了一眼趙浮生，緩緩說道：“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她，你知道嗎？因為我們這個國家，都已經不記得這件事了。”

趙浮生再次沉默。

他沒有資格去評論高層的決策，但他真的覺得，整個國家乃至民族，都對不起這些可憐的老人。

甚至於，我們連那些平日裡被我們鄙視的棒子都不如。

最起碼，棒子政府在麵對這件事的時候，態度之強硬，是我們所不及的。

而我們，隻會哈韓哈日，隻會一衣帶水，隻會經濟建設。

“姐，這些話對我說可以，不要出去說。”半晌之後，趙浮生抬起頭，看向於飛鴻，認真的說道：“你知道的，上麵對這個，很在意。”

於飛鴻聞言，冷笑了起來，卻沒有再說什麼。

她雖然喝多了，但還沒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自然明白趙浮生是什麼意思，如果自己這番話流傳出去，彆的不說，廣電的大爺們，肯定不會放過自己的。

封殺一個女演員，對於這些官老爺而言，隻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一件小事罷了，甚至連文件都不用下，打個電話就可以搞定。

哪怕你說的是真話，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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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原因，可趙浮生還是沒辦法勸解於飛鴻，因為他知道，這件事是個死結。

在官方不出麵的情況下，僅僅依靠幾個人的力量想要去打這種國際官司，需要耗費的人力物力財力且不說，單單是勝算，基本上就等於沒有。

哪怕是趙浮生，也無能為力。

因為他很清楚，在原本的曆史當中，這個官司，就特麼的沒打贏。

所以，他隻能安慰於飛鴻，讓她儘量想的開一點，畢竟這不是生活的全部，如果因為這件事她就徹底的頹廢下去，那才是得不償失。

但趙浮生也理解，對於於飛鴻這樣的文藝女青年來說，這件事對她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

“我是不是很沒用？”

於飛鴻喝了一杯酒，抬起頭，看向趙浮生。

她的眼睛很紅，似乎趙浮生點點頭，她就會哭出來。

趙浮生歎了一口氣，其實他很想告訴於飛鴻，真正沒用的人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些人。

但這話，他沒辦法說。

隻好無奈的對於飛鴻說道：“姐，你想想看，最起碼，你幫助這些奶奶過完了人生的最後一段日子，如果沒有你，她們的生活，可能比你想的更苦一點，對不對？”

於飛鴻張張嘴，正準備說話，門被推開，薑聞走了進來。

“你怎麼喝這麼多？”

薑聞看到那一大堆酒瓶，頓時一愣神，隨即眉頭皺了起來，對於飛鴻不客氣的說道。

說著話，他又看向趙浮生：“你看著她喝？”

很顯然，老薑是以為趙浮生眼睜睜看著於飛鴻喝了這麼多酒。

趙浮生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我沒喝，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也才剛出門。到這的時候，她已經喝了這麼多了。”

薑聞眉頭皺的更緊，他很難相信，有什麼事情，能夠把一向開朗樂觀的於飛鴻給逼成這個樣子。

深吸了一口氣，薑聞道：“有什麼事情你說出來，缺錢的話，浮生想辦法。要是圈子裡有人為難你，我和浮生加在一起，怎麼也能壓得住對方，實在頂不住，你就出國，我就不信還有人能追到國外去找你麻煩。”

此時此刻，老薑已經打定主意，甭管出了什麼事情，自己肯定是要站在於飛鴻這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