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兒一邊喝著茶水,一邊佯裝問秦廣敏些無關緊要的事。其實她目的就是讓林大頭看看秦廣敏。
此刻蘇錦兒身後的林大頭和林霜內心翻騰喧囂,真是五味雜陳難以形容了。
尤其林大頭,儘管他極力控製著自己情緒,但是還是因巨大的激動身體微微顫抖,眼中也似有淚光閃現。
二十四年了!
這一天他等了二十四年!
林大頭永遠忘不了,當年兒子降生後,林家終於有了延續香火,他是何等欣喜若狂。
林大頭更是忘不了,當年他將兒子和林屹做了調換後,在送走兒子的路上,兒子被劫去時候他趴在雪地裡是何等痛苦絕望。
現在兒子不光活著,更是名滿江湖了,這真是林大頭百感交集恍如夢幻。
秦廣敏坐在蘇錦兒右側,林大頭則立在蘇錦兒身後左側。
他此刻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是蘇錦兒的“老仆”,他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秦廣敏。老眼中,淚水不斷湧出。他悄悄抬手揩去眼淚,但是卻揩不完。
雖然秦廣敏和表姐說著話,他目光也在表姐身上,但是憑著他的直覺,他感覺有人盯著他看。
於是秦廣敏驀然抬頭。
林大頭難以回避自己目光,和秦廣敏的四目相對。
秦廣敏看到這個老仆身體微顫,胡須抖動,老眼中有淚水光閃動,表現的很是怪異。這讓秦廣敏疑竇頓生。
秦廣敏眼神頓時如他槍尖一般犀利了。
他慍聲對林大頭道:“你……為何……這樣,盯著我看?!”
林大頭忙避開秦廣敏犀利眼睛,他一副不知所措模樣。
林大頭忙掩飾著,他朝蘇錦兒道:“小姐,老奴……老奴身體不適,我……先,先出去了……”
蘇錦兒知道林大頭定是控製不住自己內心情緒,被秦廣敏看破了。
林大頭跌跌撞撞便朝客廳門走去,秦廣敏身形頓時離椅,閃動之間便到林大頭麵前,攔住了他。
秦廣敏的眼神此刻讓人不寒而栗。
他對林大頭道:“想……走?說,說清楚……”
林大頭此時哪還說得出話來。
蘇錦兒幽幽歎了一聲,她站起來道:“廣敏,其實這二人並不是我的仆人。”
秦廣敏顯得有些懵懂,他道:“他們是誰?”
蘇錦兒真是不知如何說。
她知道表弟寧願相信林屹是在耍他,拿他開心,他也再不願接受任何關於他身世的真相了。他也不會認林大頭和林霜的。
蘇錦兒也知道,其實這件事至始至終,林屹沒有錯,秦廣敏也沒有錯。也許真是蒼天捉弄人吧。
尤其秦廣敏,他李代桃僵換下林屹,然後他一直遭受著梁紅顏的折磨虐待。
本應該是林屹遭受的苦難,秦廣敏替林屹承擔了。
所以林屹也一直對秦廣敏心存愧疚。
其實如果不是林大頭執意親眼見見秦廣敏,蘇錦兒認為現在結局就是最好的了,就當林屹是林大頭親生兒子,是林霜親哥哥。而表弟,是飄花山莊少主。是秦多多親哥哥。
蘇錦兒真是不想再節外生枝了。
因為她心疼表弟。
她不想讓表弟再承受任何壓力和痛苦。
但是現在……
蘇錦兒長長籲了口氣,她對秦廣敏捷道:“這個老人是我公公,叫林大頭,是當年是北府馬倌,也就是你的親爹。這個丫頭是她女兒林霜,林屹血洗飄花山莊,也全是為她。她才是你親妹妹。今日,我公公隻想親眼見見你……”
說到此處,蘇錦兒也再說不下去了。
也許她也不用說下去了。
她說的夠明白了。
秦廣敏重新審視著林大頭,他又重新看著林霜。
林霜眼中淚水流下,她張開嘴,露出她的斷舌,她發出兩聲“啊啊”,又閉上嘴。她不知該說什麼,她也說不出什麼了。
秦廣敏麵色也變得無比陰沉。
如同最陰霾的天空。
他緊閉著雙唇,他緊咬著牙關。
他的目光,此刻,讓人難以形容。
不知是痛苦,還是震驚,還是憤怒……
他再不看林大頭,也不看林霜。
於是,客廳中一片寂靜。
靜的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清晰可聞。
靜的四人甚至感覺要窒息了一般。
四個人,誰也不看誰。
各自都不知在看什麼。
看地麵,看牆麵,牆上的畫,抑或是桌上的茶杯……
不知過了多久,秦廣敏終於打破沉默。
他朝外喊了一聲。
“送客!”
須臾,客廳外響起腳步聲。
然後客廳門被推開,兩個漢子進了客廳。他們各自伸出一隻手,做出送客姿勢,異口同聲道:“三位,請!”
蘇錦兒看著秦廣敏。
秦廣敏則誰也不看,徑直朝屏風後走去。
蘇錦兒臉上浮現出一縷無奈苦笑。
而林大頭在那一刻,心痛苦抽搐了一下。
然後三人被“請”出了客廳。
秦廣敏則走到屏風後,從屏風後的門出去,然後直奔向一個房間。
那是一間很隱秘的房間。
梁紅顏活著的時候,不讓任何人進去。
梁紅顏死後,秦廣敏不讓任何人進去。
房間沒有窗戶。
漆黑,潮濕,如同一座墳墓。
秦廣敏進去點燃地上的一枝蠟燭。
屋裡空空蕩蕩,沒有任何家具擺設。
但是牆正中卻掛著幾條皮鞭。大小不一,粗細迥異。
當初,梁紅顏就是在這房間,讓秦廣敏跪在青石地上,用這幾條皮鞭肆意抽打著秦廣敏,發泄著她心中的畸形的醋意和憤懣。
這裡,這冰冷的青石地麵,滴落過秦廣敏無數血跡。
但是卻沒有滴過秦廣敏一滴眼淚。
此時此刻,秦廣敏脫下自己衣裳,露出強壯,但是傷痕累細的軀體。
他從架子上取下一根最粗的皮鞭,然後“啪”一聲狠狠抽在自己胸膛上。他胸膛頃刻裂開一條血口子。然後秦廣敏咬著牙關,一鞭接著一鞭,不斷抽打著自己……
秦廣敏的勁道,比當年梁紅顏大了許多。
於是他身上不斷皮開肉綻。
鮮血開始順著他的身軀不斷滴落在青石地上。
每一鞭抽下去,秦廣敏的身體都會顫栗一下。而他的目光,他的麵色,卻無比冰冷。
此刻,他不知是在釋放著痛苦,還是增加著痛苦。
不知抽了多少下,突然房間的門被打開,一個人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