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沉默思索了一會兒。
“怎麼了?”鄭忻峰有些困惑地問道。
“在想你說做奶粉的事情。”江澈說。
“嗯,你說沒那麼簡單嘛。”
“是啊。”江澈說:“做奶粉真的不是那麼簡單的,我問你,現在不考慮技術問題,單說奶源方麵,你準備怎麼做?”
“就……買啊。”在鄭忻峰看來,這個問題江澈提得實在有些莫名其妙,他想了想,又補充說:“放心,我知道是吃的東西,絕對找乾淨可靠的奶源。”
江澈搖頭:“不,你保證不了。”
“……”鄭忻峰一下沒接上來,心說你要是不同意就直說不同意唄,突然整得這麼嚴肅乾嘛?
“現在最有名的奶粉製造企業是哪一家你知道嗎?”江澈又問了一句。
“三聚鹿啊。”鄭忻峰脫口而出,“我跟你說我真的不是拍腦門定主意,關於奶粉這塊我查了很多資料的,真的有得做。”
他說完。江澈突然站了起來。
“那你就去做吧。”江澈說:“不過我有兩個要求。”
鄭忻峰極少見到江澈這麼嚴肅,仰著頭愣了愣。
“第一,奶粉的奶源方麵,你隻找供應商不夠。”江澈說:“至少登峰必須親自控製到鄉村奶站這一級,注意不是合作,是直接管理……然後考慮建立自己的牧場。”
“這……”鄭忻峰有些聽傻了,他很想說:老江你知道這樣要多花多少成本嗎?整個投資又得多大?!
江澈沒給他機會開口,接著道:
“第二,最多在兩年內,你要做到擁有自有牧場這一步,然後再三年,乾掉三聚鹿,先打壓它的市場份額,再並購。”
這一下,鄭忻峰也站起來了,“不是吧,老江你發燒了?”
他一直覺得自己很膨脹,想不到江澈比他還膨脹。
江澈轉頭看他,嚴肅的神情持續了一會兒,突然笑一下,說:“放心,我提的要求,自然會幫你的忙……話說最近我正準備和深大的研究室再弄一個產品給登峰。”
“……”作為一個很膨脹的,不容易有壓力的人,鄭忻峰立即忘記了前麵發愁這茬,兩眼放光問:“是什麼?”
“奶茶,杯裝衝泡奶茶。而且我連名字都想好了,叫做香飄飄,你覺得怎麼樣?”江澈笑著說:“放心吧,捶爆一切,你就是奶王。”
大概跟未來的奶王解釋了一下什麼叫杯裝奶茶。
街道上,一輛紅色的奔馳緩緩開了過來,停車,曲沫從車上下來,剛想開口……
“等會再說。”鄭忻峰直接說。
曲沫:“嗯。”然後略微不自在地跟江澈點頭示意了一下。
“……”江澈心說這也太牛了吧,這才多久啊,就馴化了?明明記得那次在停車場碰麵,這個帝國理工妞還很囂很難對付的。
“欸,老江,我問你。”鄭忻峰本身倒是毫無感覺,換了話題繼續道:“馬華騰剛才說要弄那個什麼,網站站點,到底什麼玩意啊?”
“哦,大概是惠多網的深城站吧……”要在1994年跟一個完全不了解這方麵信息的人解釋什麼是網絡,什麼是初級的BBS,太難了,江澈想了一會兒,勉強說道:“你就想象成有人在深城天空上放了一個大筆記本……”
“嗯?”鄭忻峰抬頭看了看9月深城的夜空,想象了一下,“外星人來了啊?”
“……”江澈:“不是,這個筆記本是虛擬的,其實存在網絡空間裡……然後比如你想問什麼,或想說什麼,都可以通過電腦打字寫上去。”
鄭忻峰:“哦,那我可以在上麵給登峰的產品做廣告嗎?”
江澈愣住了,考慮這是1994年,而對方一個電腦盲,網絡盲……彆以為第一時間想到這個是簡單的事情。
所以,這家夥前世要是沒去走了仕途,不會早就已經跟二馬他們談笑風生了吧?
“是可以,我聽說米國有個雅虎網,你可以去了解下。”江澈稍加引導,然後說:“不過國內的話,現在用的人還很少,做廣告作用不大,你還不如隱姓埋名在上麵跟人吹吹牛逼呢,正好你最喜歡胡說八道。”
鄭忻峰一下有些興奮,“什麼都可以亂說?”他似乎有什麼隱私問題。
“當然,隻要不用真實身份,網絡對麵,沒人知道你是不是一條狗。”江澈說:“你到時候取個網名就好了,咱們多去玩玩,一方麵算支持小馬哥,另一方麵多認識些人也不錯,這年頭能上網的人,大多不一般。”
據江澈的記憶,後來丁三石、求伯軍這批人好像都經常在馬華騰的這個“馬站”裡混,他們就是這麼互相認識的。
“網……名?”一旁,鄭忻峰顧自念叨著,思考了一會兒,似乎勉強想通了,帶著幾分期待和興奮說:“跟綽號差不多對吧,那我叫什麼?”
江澈:“這也要我幫你想麼?”
鄭書記:“嗯啊,幫我想一個。”
江澈想了想:“那就叫七度空間吧?……科學上不是有什麼四維空間,六度空間的說法嘛,這樣萬一將來用的人多了,傳出去了,被猜著了,也顯得鄭總你有文化。”
鄭書記想了想,說:“還不錯。”
“那你快回去吧,人姑娘穿著短裙呢,今晚風有點大。”江澈指了指不遠處的曲沫和紅色奔馳。
鄭總的日子,真實越來越滋潤了。
…………
第二天,港城。
陳有豎掛上了電話,轉頭碰上劉素茹的目光,有些慚愧地笑一下。
劉素茹靠在椅子上,一手撫著自己的大肚子,一手撐一下椅麵,站起來,笑著說:“俺都聽到了,要回去是吧?”
陳有豎:“嗯,大招打電話來說他要回臨州兩三天,那邊隻有三墩在,不放心,問我能不能回去一下。”
“那應該。”劉素茹挺著大肚子轉身說:“俺去幫你收拾東西。”
一旁的老太太搶了她一步,說:“你行了吧,坐著,不就幾件衣裳嘛,俺去給有豎收拾。”走到門口又回身,說:“有豎啊,彆惦記,這不還沒到生的時候嘛,再說有俺呢,俺這身體還行。”
陳有豎點頭,“嗯。”一家人了,他把謝謝兩個字咽了回去。
“要俺說,也就是現在日子好了,要還是在那邊躲黑戶的時候啊,這會兒就該準備著俺來給素茹接生了……所以啊,黑小子的情,咱得一直記。”老太太感慨著又說。
“知道的。”陳有豎和劉素茹異口同聲回答,轉回來對上眼,互相笑一下。
老太太最近變化不小,大概因為日子過得安穩了,善意和感恩的一麵隨日子越來越放大,就連當初口口聲聲惦著不是好人,且得防備的那個黑小子,她現在也時時念叨他的恩情,恨不得供起來的樣子。
“行吧,行吧。”老太太見他倆膩歪,甩甩手,“你們倆自個說會話,俺不聽,俺收拾東西去……哎喲這個鄉下婆娘生得了財主家的毛病,那個精貴哦,擱俺那時候,大著肚子,男人且得更賣力下地呢,哪能在家守著?就是俺也都跟著去。”她一路嘀咕著進了房間,關了門。
陳有豎和劉素茹互相看著對方樂,老太太越來越可親了,可是那張嘴啊,總閒不下,時不時地就是接著好話,也要來上幾句膈應人的,他倆就當趣話聽。
“什麼時候走啊?”劉素茹問陳有豎。
“不急,大招下午才走呢。”陳有豎說。
“嗯,那你這趟回去,記得跟黑小子幫咱孩子求個名字?你不是說三墩家那孩子的名字就是他給起的麼。”劉素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笑容得意說:“俺娘說應該是個帶把的,她看得準,以前擱村裡,看誰誰準。”
“是麼?”陳有豎一下眼睛冒光,蹲下來,仔仔細細看了一會兒,“其實帶把不帶把都行,不過帶把的更好,養兒防老……我將來更安心。”
這話裡有話,劉素茹聽著眉頭皺了皺。
陳有豎連忙憨笑著換了話題,指指她肚子說:“取名這事我還沒跟澈哥提過呢,要不你這個當娘的先取一個試試?”
“俺呀?”劉素茹樂嗬嗬指著自己說:“俺可沒文化。”
“那有什麼關係,就是試著取,又不是就得用。實在不成,不還能當小名使麼?”陳有豎說:“小名娘取,合適。”
劉素茹想了想,點頭,“那俺試試……嗯……叫……陳橫?他爹一豎,是頂天立地的漢子,他一橫……橫啥嘞?逢山開路,遇水搭橋?”
劉素茹說完自己大笑起來。
陳有豎也笑,難得的,大聲笑著說:“這可不行,這跟他鄭叔花名衝了。”
劉素茹:“嗯?”
“鄭書記,鄭忻峰……他另有個花名,叫鄭一橫,雖然不怎麼用,可當時確實是他自己取的,還讓我們叫了兩天過癮。”陳有豎可不敢跟劉素茹解釋鄭書記這花名的真正含義。
“嘖,他花名可真多。”劉素茹笑了一會兒,繼續想著道:“陳橫不行的話……那,叫陳杠?杠跟橫,一個意思,對吧?”
“陳杠麼?”陳有豎笑了笑,“杠杠,不錯,那不如小名就叫杠杠好了,哈哈,怎麼樣?我覺得還行。”
劉素茹盯著他的眼睛。
陳有豎止住笑:“怎麼了?”
“你呀,你呀……你其實自個兒有主意對不?”劉素茹說:“你瞞不住俺的,來,說說吧,看你這個當爹的,準備讓俺兒叫啥?”
陳有豎抬眼看她,有些猶豫。
“說呀,杠杠他爹。”劉素茹笑著催道。
陳有豎點頭,“我想給孩子取名,叫陳秦……我家陳,我義父家的秦。”
“……嗯。”劉素茹聽懂了,並沒有哀哀切切,而是溫柔地抬手撫了撫陳有豎的頭。
“素茹,謝謝你,讓我有家有後……但是河源沒有,我跟他提過,可是他說沒有稱心對意的人,就算娶了,將來保不齊孩子又會隨了誰家姓。”
劉素茹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陳有豎繼續道:“所以,我就怕等一天我們回去,萬一就回不來……義父一家會就此斷了。我想讓兒子記個秦字,等以後他長了,成家了,你跟他說,要生兩個兒子,一個姓陳,一個姓秦。”
“好。就叫陳秦。”劉素茹把陳有豎攬到身前,讓他靠著。
過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說:“那你去給杠杠他秦叔打個電話吧。”
陳有豎應了,起身打了電話。
“喂,河源啊,跟你說個事,剛我和素茹在這議論給孩子取名……”陳有豎儘量用說笑的語氣說:“嗯,商量好了,準備叫陳秦,你看怎麼樣?”
電話對麵秦河源沉默了一會兒。
“這個名字給我來取吧。”沉默過後,他突然意外說道。
“啊。”陳有豎一下沒反應過來。
“叫陳不棄。”秦河源頓了頓,說:“有豎,你不能丟下老婆孩子……其實,從你說你有了真心歡喜的女人,有了家的那天開始,我就已經想好了,晉省的事,我回去就好……你不許去。”
“河源……”
“彆河源河源的,其實真的算年紀,你應該叫哥。”
陳有豎不接話。
“好了,其實這事也不急。反正先說好了,孩子叫不棄……不管將來怎麼樣,你不許跟我回去,也不管我回去的結果怎麼樣,你看著孩子就要記得,我說的,不棄,你不能丟下老婆孩子。”秦河源說:“這事就說到這裡,從今往後,不要再提。”
他把電話掛斷了。
陳有豎回身看了看劉素茹。
劉素茹紅著眼眶,笑著說:“我聽見了,叫不棄,好名字……不棄恩情,不棄兄弟。俺男人是鐵骨錚錚的漢子嘞,俺知道呢,就算開始你不去,萬一河源出了事,你也沒法安心過這一輩子。”
她低頭撫了撫自己的肚子,喊:
“不棄,陳不棄。”
…………
沒太久,深城這邊也聽說了這個事。
“不器,不成器麼?”鄭忻峰說。
江澈:“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