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城距離鄴城的確切距離是五十七裡,而從鄴城出發的車騎將軍袁紹率領自己最精銳的部隊浩浩蕩蕩,當日便渡過釜水入駐到了兩城正中間的梁期城,並將這個距離適中的城池作為自己的大本營,並準備翌日下午就到達最前線,也就是邯鄲城下親自督戰。
之所以如此急促,不僅僅是因為搶攻邯鄲是一開始就有的策略,更重要的一點是,袁紹來到鄴城,很快就發現魏郡這邊氣氛不對……原本對他很有好感的沮授一度閉門不見,本地士人也議論紛紛,而之前荀文若舉眾歸鄉的事情就更不用多說了。
而袁本初也很快就醒悟了,他之前對韓馥的作為還是引起了河北世族、大戶,乃至於部分潁川人的強烈不滿!
不過,袁車騎也是知錯能改的,他一方麵趕緊親自前往沮授、劉惠這些冀州本地才俊的家中,當麵重禮延請;另一方麵,在最重要的人才、庫存、兵馬全都握到手中,其人立即采用了陳宮等人的建議,也就是即刻發動對邯鄲軍事攻擊。
這麼做的的原因很簡單,首先,戰爭是不可避免的,本來就是要立即展開的。其次,軍事行動曆來是最嚴肅、也是最徹底的賭博,一旦開戰,甚至不需要一場軍事勝利,隻需要軍事活動展開,那之前的些許內部矛盾就立即會被掩蓋,甚至被消弭。
換言之,這次征伐雖然在計劃中,卻還是有些倉促的……最明顯的一個破綻就是政治宣傳力度不夠!
陳琳的文章是半日內倉促寫出來的,而且兩三天了都還沒來得及版印出來,也不知道會不會發出後再行修改;然後袁車騎手握八萬之眾,居然稀裡糊塗就隻詐稱十萬……本來完全可以詐稱五十萬的;最後,雙方沿著黃河流域全線對壘,都已經開戰了才臨時製定全局的軍事、外交方略,這就顯得很粗糙了。
故此,這日晚間,梁期城內,袁紹也不得不見縫插針,與一眾幕僚、軍將對全局大略進行一次重新檢討,以防萬一。
“河間那裡如何,張儁乂領五千兵在鄚縣,頂得住的公孫瓚吧?”隨著一張冀州地圖被掛在了城中縣寺大堂的屏風之上,借著滿堂燭火,稍微一端詳,袁紹便開口先問及了一事。“需不需要增兵?”
“張儁乂是妥當的,又是在自己鄉中作戰,五千兵也是精銳,屬下隻是可惜如此將才不得不分出去單守一路,反而顯得浪費,何談增兵?”身為總幕府之人,陳宮自然當仁不讓。
“本就是兌子,以張儁乂領五千兵對公孫伯圭的四千餘騎兵,還有身後的公孫範,已經足夠好了。”逢紀不以為然。
“非是此意,彼處隻要對峙便可,而邯鄲這裡是一定要攻下的!”陳宮的理由倒也直接。
“無論如何,此處已經有八萬之眾,圍攻一城,總是妥當的吧?”逢紀也是愈發蹙眉。
“哪裡來的八萬兵?分明隻是五萬戰兵,三萬輔兵而已,五萬兵中還有一萬新降之兵……”陳公台嗤之以鼻。
“輔兵也是兵!待這批輔兵與新兵參與了兩仗,前方戰兵有了缺損,便可就勢補上去了,民夫再做征召就是……再說了,這個兵力是考慮到了秋收的,等秋後糧食入庫,完全可以再做大舉動員,咱們主公手握青、兗、冀十九郡國,俱是大郡,一郡一萬兵、一萬民夫總是有的!四十萬大軍須臾便可聚集!”郭圖也加入了討論。
“足下是在開玩笑嗎?”陳公台氣急敗壞。“四十萬大軍尚未集合到河北,便要自己吃垮自己了,天下誰養的起?而且一地戰場,最多十萬兵已經是極限了,多了沒用!”
“在下隻是說我們不缺後備兵馬,無須憂慮此事而已,至於四十萬之說,乃是要趁著秋後民夫輸糧,或許可以借機詐稱,以威嚇天下……”郭圖情知自己之前在魏郡辦岔了事,哪裡敢跟陳宮直接硬著來?
“誰是天下?天下是誰?”陳宮在袁紹麾下也有半年多了,如何不知道郭圖是什麼人,所以懶得給這種人留臉。“衛將軍打了十幾年仗,我們後勤能支撐多少兵他不知道?而周圍此時能影響大局的小諸侯不過是河內張楊一人而已!”
“就是為了嚇唬張楊。”見到郭圖被懟的不敢吭聲,辛評無奈出列。“我下以為,不指望張稚叔就此與我們合作,但其人本就是牆頭草,威嚇一下,讓他不至於直接倒向衛將軍,以至於讓開道路,也是必須的。”
“話雖如此,可號稱四十萬,卻未免貽笑大方。”又一人出聲駁斥,卻正是沮授。“在下在河北多年,也曾有幸讀過一些人手錄的衛將軍在昌平的教材,其人常說,兵馬糧草斬獲等軍務事關生死,務必實事求是,詐稱虛稱、詐報虛報,除了自矜自誇以外,於戰局徒勞無益……實際上,此番作戰,咱們是四萬精銳,一萬新兵,三萬輔兵,而衛將軍那裡,所謂關中、幽州兩軍,正是四萬戰兵,加上邯鄲這裡聚集的一萬多衛戍兵馬,正是五萬對五萬,勢均力敵。”言至此處,沮公與稍微一頓,還是繼續懇切言道。“便是秋收後憑著咱們後勤線短的優勢,能多聚攏幾萬兵,可衛將軍那裡卻多是騎兵,還是勢均力敵!”
“誰都知道衛將軍與明公是勢均力敵!誰也都知道,無論有多少兵馬,因為後勤的緣故,一次大戰也最多是投入十萬眾而已!至於剛剛公則之言,不過是想告訴諸位,咱們明公的地盤更集中一些,人口更多一些,所以兵馬後續補充要遠勝於衛將軍!而且,若是咱們搶在他彙集大軍至此之前打下邯鄲,勢均力敵一說,便可就此消弭了。”辛評正色與堂中眾人言道,隨後,其人複又轉向袁紹,揚聲以告。“明公,其實這就是咱們的勝機了……將來一旦雙方決戰,衛將軍的兩處根據之地相隔太遠,一旦兵馬損耗,想再聚集便顯得艱難,而我們卻沒必要畏懼衛將軍和其部的善戰,因為我們耗的起,我們兵員的補充速度、補充潛力遠勝於他!”
“說的好!”袁紹聽到此言,也是當即拊掌而起。“仲治之言一語道破玄機!我與公孫文琪也是多年舊友,如何不知道論及兵事我要比他差一些?但其人兵馬雖強,所據之地卻多貧瘠,人口也比我少,偏偏又地形狹長,轉換不利。換言之,我挫一場,稍作退守,須臾便可卷土重來,而他若是敗一場,便會前後失力,難以動作,這個時候就會跟眼前一般,讓我們得以集中兵馬攻城略地了!”
一眾幕僚倒是多認可這個說法,也都紛紛俯首稱是。
“剛剛我也大概聽明白諸君的一些意思了。”借著堂中明亮的燭火,袁紹重新在地圖上揮手而劃,略作總結。“我與公孫文琪雖然勢力犬牙交錯,一時難清,但大略而言,卻是在冀州這裡,自西南到東北這一條線上,千裡對決……而現在,我們要做的便是穩住張楊,守住河間,然後集中大軍攻下邯鄲,是否?”
“主公英明神武!”郭圖搶先稱讚。
“钜鹿那裡如何說,要不要適當分兵?”未待袁紹謙辭一二,一直沒開口的許攸忽然插嘴詢問。
“邯鄲城格外前突,無須走钜鹿便能團團包圍,而且钜鹿郡正中有一個钜鹿大澤,周圍水網縱橫,夏日間更是泛濫一時,天然阻礙大軍行進,倒也無須擔憂董昭董公仁還有身後兵馬從此處躥來斷我等後路。”沮授在旁趕緊補充道。
“雖然無須擔憂對方來攻,但也不能放著不管。”許攸正色言道。“尤其是钜鹿澤南麵這七八個縣,不順勢取下來,豈不可笑?”
“關鍵是邯鄲,我軍雖然兵眾,卻亦當如猛虎搏兔,用儘全力,此時分兵未免不妥……”陳宮還是堅決反對浪費兵力。
“在下有一策,不用一兵一卒,便可儘取钜鹿半郡。”許攸拱手得意言道。
“子遠儘管說來。”袁本初不以為意。
“請本初與我幾十張蓋了你車騎將軍大印的空白委任狀,再與我一曲騎兵做護衛,讓我到钜鹿那邊走一遭,訪一訪當地豪強塢堡、大戶豪門……”
眾人瞬間醒悟,許子遠這是要去賣官,可能還要順便撈一筆……但卻無人反對。
畢竟,這個方案是絕對可行的,而這廝此去也算是公私兩便了,隻要也確實能夠讓钜鹿方向的董昭陷入麻煩,這又算什麼呢?
“我立即予你!”袁紹稍作思索也乾脆答道。“钜鹿那邊的事情就交給子遠了。”
“多謝……明公了。”許攸眉毛一挑,不免得意,卻居然難得換了稱呼。
不過就在這時,逢紀卻又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情:“說到各方萬全,兗州那裡如何說?若是邯鄲這裡輕鬆而下,衛將軍會不會乾脆棄邯鄲,轉而驅關中精銳直撲陳留?而且,曹孟德那邊又怎麼講?他現在不尷不尬,卡在豫北,難免心生怨氣吧?若是屆時非但不能替我們阻擋一二,反而倒戈相向,又該如何?”
袁紹和陳宮聞言,俱皆皺眉。
要知道,彆人不知道,袁本初其實是很清楚袁公路是個廢物的,所以當日用策的時候,他其實是有些心理準備的。
但是廢物到如此境地,也是他萬萬沒想到的——連孫堅一個手下武夫都控製不住,弄的他本人岌岌可危不說,還連累到了自己身上!故此,此時此刻,袁紹也不知道該如何向曹操交代,但如果不交代的話,逢紀的提醒就需要主意了,因為曹操這個原本作為兗州屏障的人,說不定就會成為大麻煩!
畢竟,曹孟德與他袁本初是發小不錯,可與公孫文琪也是至交!
“不用管陳留。”眼見著袁紹皺眉,陳宮也要請罪,已經躍躍欲試的許攸卻不以為然起來。“孟德絕不會放任公孫文琪直入兗州的,更不會直接倒戈相向……”
“子遠有什麼說法嗎?”袁紹不由心中微動。
“能有什麼說法?”許子遠撚須冷笑一聲。“權之一字,甘之如飴,但凡嘗過的人又有幾個會真的放下?曹孟德也好、劉玄德也好,還有那孫文台也罷,都是當世英雄,這種人固然有他們的能耐和品性,可既然如今事實上已經割據了地方,成為了一方之主,那不管之前依附於誰,又與誰私交甚篤,就都沒了意思,就都隻會想著自己能如何如何……對他們而言,這一次,恐怕巴不得本初你與文琪在河北大戰個七八年才決出勝負,然後他們趁機掃蕩中原,再回頭來一決雌雄呢!又怎麼會放任一方如此輕易掏了另外一家的後路呢?所以說,陳留那裡,隻是照常布置便可,真要是彼處勢弱,曹孟德一定會北出陳留,助本初你一臂之力的!而且反過來說,若是本初你有一日真的破邯鄲、出太行,準備入上黨,攻太原,反而一定要在兗州嚴加防備才是!”
燈火之下,袁紹與堂中諸人俱皆沉默,而隔了許久,其人方才緩緩頷首:“子遠所言甚是,天下割據之勢已成,心中須有各為其誌、各為其主,親舊相攻、兄弟對壘的覺悟才對……不過,若是將來孟德他們願意拱手而降,我這裡總是有他一個去處的!”
“此一時彼一時也!”許攸聞言愈發嗤笑。“本初今日是見孟德勢弱,方才如此大方,若是將來其人勢起……你便是贏了,也最多是一邊流淚一邊下令傳首示眾吧?”
袁紹再度沉默,片刻後回過神來卻是拋下這個話題,兀自下了定論:“諸君今晚所言,頗得我心……既如此,便以柔對孟德、為威淩張楊、河間以防、钜鹿以亂,最後出全軍攻邯鄲……諸位今日就都回去安歇吧,除子遠外,咱們明日邯鄲城下相見!”
眾人各懷心事,聞言皆不再多說,而是紛紛拱手告辭。
翌日下午,天氣正是燥熱之時,袁紹卻是真的不顧辛苦來到了邯鄲城下,然後披掛整齊,複又擂鼓聚將,準備親自都督分派戰事。
話說,此時袁紹軍中,幕屬以陳宮為首,兼有逢紀、辛評、辛毗、荀堪、郭圖、陳琳、是儀、郗慮、國淵、彭璆等人;獨立領兵之人,計有沮授、崔琰、文醜、於禁、鞠義、季雍、武安國、韓猛、高覽、李乾、李進、呂曠、呂翔、趙寵、程武、田銀、薛房……
這些人,前者還算是來源駁雜,有些和袁紹的依附之感,後者卻幾乎全是青、兗、冀三州的地方實力派,而他們可能能力有高下,但在另一個時空裡,有一個算一個,俱是史冊可尋之人,並非濫竽充數之輩。
當然,之所以能夠聚攏這麼多人,主要還是袁紹的地盤非常緊湊,交通方便(這年頭的黃河因為金堤穩固、水情平和的緣故,反而是一條天然的輸糧通道),所以其人不需要設置專門的留後,整個中樞班子都可以帶在身邊。
實際上,就在袁紹正式發兵的同時,這些人中很多人的家眷也都隨著袁紹的家眷一起搬到了鄴城。
不過,拋開各領方麵之任的張頜、許攸,這裡麵也有特殊的缺失人物:
譬如程昱,其人雖然受了中郎將的職務,卻以年老多病為由,隻派出了自己長子程武與本地大豪強薛房一起領兵至此……這當然是可以理解的,程仲德是真的五十多了,按照這年頭的看法是真的老朽,所以並無人有太多表示。不過,程昱依舊要在其家鄉負責把守蒼亭,這個地方是青州、兗州通往河北的著名通道,算是交通要點,兼有維護後勤的意思,所以並不算閒置。
相對應的,公孫方、公孫犢叔侄的缺席就顯得有些刻意為之了……這倒不是說之前袁紹卸磨殺驢,恰恰相反,這二人當時都獲得了重用,全一躍而為兩千石,公孫方成為了濟北相,去濟北安頓去了;公孫犢成為了中郎將,卻是去北海領著之前的黃巾俘虜主持屯田去了!
總而言之,官給的不小,賞賜也充足,也給了實職,卻遠遠離開了平原與河北。
當然,這裡麵還有沮授、崔琰二人的位置問題,而這個分派看起來有些荒謬,卻又理所當然。
原因很簡單,袁紹和許攸在決心起兵割據之前,曾經細致議論過以後的方略的,袁本初自己心知肚明,公孫珣先行在前,所以他想要迅速席卷地方就要獲得地方實力派的支持,而想要獲得地方支持,就隻能‘待人以寬’!
所以,其部兵馬,大部分是地方實力派領著各地方的兵馬,隱隱有這麼幾分兵為將有的姿態。
至於沮授、崔琰,雖然是世族出身,以智計、學問聞名,但也同樣是地方代表人物,所以依舊讓他們以將領身份,各領兵馬——沮授加中郎將,領的是魏郡本地那一萬降卒中的一半,而崔琰也在自己族兄死後也加中郎將了,領的正是當日舊瀆戰後整編的清河新兵。
但不管如何了,回到眼前,此時此刻,午後陽光之下,袁本初頂著烈日登上了臨時堆砌夯實的將台,環顧左右,真的戰將如雲、謀士如織,更有旗鼓羅列,鎧甲耀眼……
怎麼說呢?
邯鄲城在前,青、兗、冀十九郡國在後,八萬大軍在手,袁本初豪情自起之餘,之前被公孫珣甩在身後的那種焦慮感也終於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不知道為何,袁紹甚至有了一絲空虛的滿足感,好像自己已經到達了人生的巔峰。
“城中局勢如何?”袁紹扶刀睥睨左右,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平複心情,然後才端坐在了將台正中的太尉椅上,開口詢問起了正事。
“回稟明公。”依舊是陳宮當仁不讓,出列正色相告。“城中計有趙國本地衛戍兵一萬,朝歌關羽北歸後,又有三千兵至此……至於城中百姓,應該有萬戶,三四萬左右。”
“那關雲長不是攜民北歸嗎?”袁紹一時奇怪。“如何城中隻有三四萬百姓?”
“關雲長帶來的士卒,除了軍眷外,其餘俱被安置到了襄國縣以北了。”陳宮不慌不忙,繼續稟報。“據說,便是城中三四萬百姓,也將老弱送到了後方……留下的俱是能助力守城之人。”
“換言之,這審正南早有被圍城的準備了,所以城中並不會擁擠,也不會缺糧?”袁紹微微蹙眉。
“非隻如此。”雖然是當眾回報,陳宮卻也不免苦笑搖頭。“其人還在城西側專門建好了一個營寨,以作犄角援護之勢,此時正由關雲長領三千兵屯駐,營寨一半在城牆的遮蔽下,另一半周邊,卻乾脆有足足十重鹿角、障蔽!”
“……”袁紹一時沉默。
“明公!”沮授見狀也是直接出列。“對方準備雖然充足,但彼時他們又沒見到我們的軍威之盛,所以還是可以試一試的……反正今日也來不及攻城。”
其實袁紹到現在還沉浸在那種奇怪的滿足感之中,所以自然忙不迭頷首。
而隨著袁紹的點頭,沮授身後一名年輕士子也跟著立即出列。
“告訴你叔父,”袁紹看著此人,用儘量懇切的語氣重複了一遍路上他早上與此人說過的一番話。“我知道他審正南是個忠烈之人,也無意壞他名節,但此時我大軍雲集,抵抗隻是徒增傷亡,而城破後亦將有不忍言之事;而若他能獻城,願意留,我這裡有他一個中郎將的職務,兵馬依舊歸他所領;願意走,我也許他領全軍從容撤走,絕不擅自追擊……有違此誓,人神共誅!”
“明公未免太寬宏了!”袁紹剛剛說完,旁邊就有文醜、高覽、鞠義等人當眾提出了反對。
“屬下以為可以。”不用袁紹說話,也不用明顯是主導了這次勸降的沮授說話,陳宮就黑著臉將這些驕兵悍將給擋了回去。“真要是攻城,固然能下,卻要多少人命來填?!”
眾將一時訕訕,卻又無可奈何,隻能坐視那個年輕士子,也就是審配的親侄子審榮往城下而去了。
片刻之後,眾人更是在將台上看的清楚,一名披甲高冠之人出現在了城門樓上,儼然就是成名十餘年的河北名士、衛將軍心腹之人,審配審正南了。
而審配稍作打量,便也揮手示意,隨即一個筐子被從城門樓上懸了下來,審榮平安上的城去,並與自己親叔父當麵交談。
“大半月前,袁紹未至鄴城時,我曾寫信讓你和你父帶家人來邯鄲,為何不來?”審配見到自己侄子,開口便問。“反而是如今才來?”
“回稟叔父大人。”審榮恭敬行禮回複道。“之前是因為父親他們念著家業……”
“家業、家業!”審配不由扶刀作色。“天下間最不缺的就是你們這些目光短淺之人!今日扔下那些家業,我家君侯難道會愚鈍到無視嗎?將來隻會十倍補償!你們怎麼就不懂?”
“那也得有命享用才行!”審榮勉力反駁道。“雖然有些歪打正著,可現在看來,不入城難道不是對的嗎?叔父大人,你之前可曾想過是十萬眾來圍你一人一城?城外沮公與、陳公台、逢元圖、辛仲治、荀友若,這些人的才能不比叔父大人差,而領兵的勇悍之人更是數不勝數……”
“所以說,你今日是來勸降的?”審配終於不耐了。“是還是不是?”
“是!”審榮趕緊再度俯身。
“袁本初準備用多少金銀來購我?”審配微微冷笑。
“袁公誠意十足,也非是用金銀來羞辱叔父大人。”審榮立即上前一步,將袁紹的條件細細講了一遍,複又懇切請求。“叔父大人……袁公知道你是個忠貞之人,連名節都為你考慮到了,今日必敗之局,你便是不想留,何妨引兵北走,等候衛將軍回來呢?也省的有不忍言之事,更免了你我血親對陣!”
審配仰頭長歎一聲,然後扶刀肅容搖頭:“我以前就知道你小子不成器,卻沒想到你這麼不成器!”
審榮心下無奈,他如何不知道,此行已經失敗?
“那便是袁本初和其人幕僚、將佐?”審配環顧四周,卻忽然遙遙指向了正對著城門樓,數百步遠的高台。
“正是。”審榮一時不解。
“青天白日,倒也清楚。”審配一聲感歎。“最後問你一遍,既然入城,可願隨我守城?”
審榮低頭不語。
“我知道了,你現在就上筐子!”審配扶著佩刀,乾脆指向了懸在城牆上的竹筐。
審榮心下無奈之餘,倒不敢多留,隻能俯首告退,然後乾脆鑽入筐內。
片刻後,隨著城牆上的趙國軍士漸漸放下些許繩索,計算好了長度以後,一直握著刀把的審配忽然拔刀,直接將拖在城牆上的繩子一刀兩斷……然後其人理都不理城下慘叫之聲,便直接握刀下樓去了。
邯鄲乃是古都,城牆高五丈,僅次於長安、洛陽的七丈儀製,而審配雖然留有餘地,放了一半才下刀,可兩三丈的高度一時摔下,審榮也當場摔斷了兩條腿!
而正如審正南之前所言那般,青天白日,倒也清楚,故此袁軍將台之上,遠遠看到這一幕的人,自袁本初以下,數百將佐,俱皆沉默。
“傳令全軍,準備攻城!”又過了片刻,袁本初第一個有所反應,卻是直接拂袖而走,隻留下諸多軍將麵麵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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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初,袁紹十萬眾圍邯鄲,審配守城,配侄榮自薦入城勸降,既懸筐上,紹等以為將降,乃大會諸將臨將台遙觀之。然榮未幾言,複為配驅下,筐懸地三丈餘,配自拔刀斷索,榮墜而雙腿俱斷。紹大怒,自棄眾歸營中,複召諸心腹議,以配辱己甚,欲殺榮報之。辛評曰:‘以叔辱之,即殺其侄,若人麵辱明公,何以複加?欲殺明公,複何以加?榮當賞不當罰也!’紹愈赧。”——《世說新語》.言語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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