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平城逢候騎(1 / 1)

覆漢 榴彈怕水 2353 字 27天前

時維十月,秋收已過。

就在董卓開始調度關中精銳大舉出潼關在洛陽周邊布陣的時候,就在關東聯軍十幾路人馬開始總動員的時候,遠在幽州的公孫珣也正式起兵,自代郡西進雁門,揮軍入三晉故地。

為什麼這麼快?為什麼其餘人都還在動員,公孫珣就能出兵?

原因很簡單,此番西進,衛將軍公孫珣居然隻帶了兩萬兵!

這個數字,說實話,若是傳到董卓的耳朵裡,那以董相國多年的軍事經驗,應該還不至於說什麼,可若是傳到如今關東聯軍的那些人耳朵裡,指不定就會被人笑掉大牙的。

要知道,關東聯軍現在可是連兵十餘萬!

光一個廣陵太守張超,就直接帶了兩萬兵千裡迢迢從長江邊上來到黃河邊上,足以羞煞坐擁十郡的公孫珣!

這真不是胡扯,張超真的是這麼乾的,這廝大舉征兵,然後掏空了廣陵的家底子,什麼都不管了,一路北上,就是要討董!簡直比孫堅孫文台還要堅定!

而孫文台這時候也不是區區幾千兵了,他從長沙一路北上,半路上替袁術宰了荊州刺史王睿,殺了南陽太守張谘後,部隊也膨脹到了萬餘人。而趁勢吞並了天下第一大郡南陽的袁術,更是拉起了三四萬的部隊在魯陽自立旗幟,寫信給自己兄長袁本初,說要獨對南路。

至於袁本初,也不遑多讓,他在河內搜刮了一通府庫,拉起了萬餘人的部隊後,更是得到了韓馥的全力支持,冀州四郡的軍隊、裝備、糧草全都直接輸送到了其人帳下。

實際上,此時整個關東聯軍,隻有一個曹操兵力最為弱小,但即便是曹孟德這個無地盤無官位之人,在忽悠了幾個財主並向曹、夏侯、丁等自家宗族兄弟們發出邀請後,照樣拉起五千人!

這種時候,之前大鳴大放的公孫珣隻發兩萬兵,確實有些兵威不振的感覺。

但為什麼隻帶兩萬兵呢?

原因也很簡單,此番西進,一來要董卓放鬆警惕,有奇襲的意思;二來,說起來有些尷尬……彆看之前田豐舌戰群儒,將西進並州說的多麼天花亂墜,可實際上他自己也得承認,此番走並州,道路遙遠、地形複雜、後勤艱難……換句話說,公孫珣沒有那麼多糧食,或者說不敢將那麼多珍貴的糧食砸在並州的山窩裡。

尤其是,今年夏天雨水特彆多,各地的收成其實不太好。

當然了,若是能吞並雁門、太原,那麼後期再增兵也是可以的,就地征兵也沒問題……從這個角度來說,太多兵馬也真的沒必要。

而且再說了,幽州這裡,呂範、程普留守大本營,要不要留些機動部隊?公孫範屯駐範陽,董昭進駐钜鹿,審配固守邯鄲,他們三個方麵之任,尤其是後兩個,不去給支援已經有些不足了,如何還能從各自地方上抽調部隊?

總之一句話,誰讓洛陽到廣陽,走並州的話,足足有兩千多裡地呢?

勞師遠征這四個字,背後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與其拉著一支大部隊勞民傷財,不如集中一支精銳部隊出征,反而讓老百姓繼續休養生息。

而既然說到這裡,那話還得說回來,公孫珣的這些地盤,窮是窮了點,偏是偏了些,但真要說到精兵強將,卻是不遜於天下任何地方的。

比如這一次出兵,公孫珣就按照自家的母親的提議,采用了周代複古的軍事編製,統一整編了自己地盤上的部隊,最後居然在沒有觸碰趙國、钜鹿的情況下,早早規劃出了一軍、兩師的純軍事部隊。

兩個師,各三千人,分彆屯駐在廣陽昌平本地和中山,前者由留守的衛將軍幕府長史呂範掌握,用來‘護衛衛將軍夫人和剛剛回到昌平母親身邊的衛將軍長子公孫定’;後者則由被拜為建威將軍的程普所領,屯駐到了常山、中山、钜鹿交界處的下曲陽,儼然是用來支援冀州審配與董昭的。

這兩個師,三千人都是脫產士兵,前者依托於廣陽三郡,後者依托於常山、中山二郡,真要是打大仗,按照這年頭的標準,是可以迅速從本地召集壯丁,形成一個萬人的大建製部隊的……而如此輕鬆編製成功的背後,乃是公孫珣早在中山就實行和實驗過的什伍製度。

伐黃巾時的中山郡郡兵,攻烏桓時的廣陽三郡動員製度,都是一脈相承。

至於公孫珣本人統帥的這一支遠征‘軍’,就更是彙集了幾乎大半個幽州的精兵強將。

這裡麵有無須贅述,但不可避免要提及的白馬義從。

眼下這支白馬義從以韓浩為統領,趙雲、田豫為副,而且韓浩還兼任公孫珣的中護軍。

這裡多說一句,在田疇和部分義從因為道路隔絕難以歸隊的情況下,如今的白馬義從經過新一輪整編後依然達到了一千二百人,這主要是中山、常山子弟的加入,還有代郡、上穀、遼西諸部精選的騎士……總之,無論是因為政治選派,還是因為個人極為出色的武藝、騎射,一千兩百人的編製其實都已經是公孫珣格外壓製後的數字了,畢竟到了現在,他更希望這支部隊能成為他的軍官後備團,而非隻是一個精銳殺手鐧。

當然了,可以想象,將來這支部隊還會繼續擴充的。

還有作為援軍參加會盟的太史慈,他作為趙苞的門下司馬,在軍中自然也有特殊的政治地位,可其人所領八百餘遼東騎士,卻也是一支不可忽視的精銳部隊。

此外,還有編戶齊民後選派的四千遼西、上穀烏桓突騎,七千上穀、代郡、漁陽、右北平、遼西、漁陽、廣陽等邊郡精選的漢軍突騎……幽州邊郡突騎本就是天下聞名的部隊,此時更是理所當然的組成了遠征軍的騎兵主力,每千騎一部,各設將領,最後由公孫珣最信任的韓當韓義公統帥,魏越為副。

當然了,承德宇文部、柳城段部,以及如今在被公孫大娘稱之為張家口的慕容部,這遼西三衛也都各自派遣了部隊過來……唯獨考慮到還要他們防範草原,所以三家一起不過千騎,由宇文黑獺所領。

騎兵以外,尚有六千步卒,由高順所統。

而兩萬人之外,還有一萬餘民夫,在後維護後勤。

全軍主帥,自然是公孫珣親自擔任,所謂衛將軍持旌節都督全軍西進。

同時,婁圭被拜為左軍師中郎將,田豐被拜為右軍師中郎將,戲忠為軍司馬掌軍法,三人領沮宗、京澤、王象等幕屬,或為機密文字,或為聯絡調度,或為軍法輔助……輔助統轄軍務。

又以王修為鎮軍中郎將,管理民夫,統攬後勤。

至於所屬將領,則以新被拜為討逆中郎將的韓當為首,以下高順、趙雲、太史慈、魏越、韓浩、田豫、文則、焦觸、宇文黑獺……等等諸多人物。除此之外,軍中還有各種裨將、司馬、軍吏,數不勝數。

值得一提的是,代郡太守王澤,钜鹿太守李邵等兩位兩千石,也作為‘副將’同行。

當然了,大司馬領幽州牧劉虞也是要在身後‘坐鎮指揮’的,不過他隻要一直在大軍身後與王修的後軍在一起就行了。

就這樣,十月上旬,大軍綿延不斷,沿著?水一路逆流而上……這條河道,正是公孫珣此番選擇進軍路線的一個重要緣由,因為後世稱之為桑乾河或者永定河的這條河流,恰好一路從雁門北麵重鎮平城南部(大同)一路流淌到了廣陽郡……而寬闊的河道,則同時意味著輕鬆的補給和開闊的行軍通道。

於是乎,這支遠征軍幾乎是從容進入了並州,並一路來到了平城前方。

“君侯!”一名前軍哨騎勒馬在公孫珣的傘蓋前,帶來了最新的情報。“前方先鋒魏司馬有報,平城城門大開,並無阻攔我軍之意,他準備先入城查看接收防務,請君侯隨後放心入城便可。”

換成鶡冠戎裝的公孫珣不以為意,隻是抬手示意而已。而周圍中軍諸人,自婁圭以下,也無一人疑慮。

真的沒有一個人會懷疑平城這裡能發生什麼戰事,甚至在辛苦行軍了大半日以後,所有人都在想著學魏越那般找借口趁早入城休息。

實際上,作為公孫珣十年前屯駐的地點,作為五原移民安置的地方,作為軍中不少軍官、義從出身之地,作為距離代郡最近也最通暢的一座並州大城,作為安利號通往並州的第一節點,甚至說作為公孫珣舉行婚禮的地方……這裡要是還有人敢對著兩萬幽州精銳部隊亮刀子,那公孫珣乾脆不要吞什麼並州打什麼天下了,回昌平抱孩子吧!

然而,驚喜處處皆有。

“下吏,雲中郡太守趙平拜見衛將軍!”平城東門處,表情怪異的先鋒魏越身後,一名掛著青綬銀印的兩千石大員越眾而出,搶在了平城父老、官吏、故人的身前,居然當眾跪在了地上,對著公孫珣大禮參拜請罪。“聞得君侯在常山發檄文會盟討董,本欲親身前往,卻不料道路艱難,反而在此處相見。”

在中軍不少人呆滯的目光中,同樣有些恍惚的公孫珣下得馬來,卻是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半晌,公孫珣才有些回過味來:“趙平……你何時做的雲中太守?”

“不足一載!”趙平跪在地上,恭謹而答。

“不足一載,也就是快一年了。”公孫珣恍然而歎。“你是在我出兵征伐關中的時候自請外放的,對否?”

“正是!”趙平依舊恭謹。“不瞞君侯,當日朝中混亂,我曾求教於清河族叔,而正是按照清河族叔的吩咐,自請出鎮邊關……這樣既是避禍,也是為國效力……孰料,這一走洛中卻是天翻地覆,雲中周圍也是大亂。後來聽到君侯與清河族叔在常山會盟,便立即動身,準備趕去,卻因為匈奴作亂,隔絕了大河東側交通,因此費了好大力氣才走到此處。不過,天幸君侯出兵神速,居然在此相逢。”

話裡麵值得吐槽的事情太多,公孫珣一時半會居然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了。

“我能否問趙太守一件事情。”就在這時,婁圭好奇向前,打破了尷尬的沉默。

“子伯先生請問。”趙平依舊不起身,居然就在地上直接轉向了婁子伯。

“你說匈奴作亂隔絕大河東側交通,那你又是如何從雲中來到平城的呢?”婁圭正色相詢。

公孫珣聞言也是臉色一黑。

“不瞞子伯先生。”趙平瞥了一眼公孫珣,便趕緊解釋。“我是向西到五原,然後南下兩渡黃河,走武州再北上至此……換言之,我是從西麵匈奴王庭眼皮子底下,繞過定襄來到雁門的。”言至此處,見到婁子伯依舊疑慮,趙平複又正色言道。“我隨身攜帶雲中太守官印,沿途行徑多有人認識,做不得假。”

“非是疑你,隻是我實在不懂,趙太守為何如此不避辛苦,非要去常山會盟呢?”婁圭也是無語。“你難道不知道,自己必然是趕不及的嗎?而且既然匈奴作亂,你居然敢從西河匈奴王庭那邊偷偷繞道……如此危險,這、這又是何必呢?”

“子伯先生啊!”大概是想到了此番行程的艱難,趙平聞言居然一時涕淚交加,當場哭泣了出來。“我何嘗願意如此辛苦,如此冒險?但如今天下亂成這個樣子,我若不能尋得君侯,又如何能真的尋一個安穩之所?”

此言一出,城前不少人倒是微微動容。

而言至此處,趙平也跪地朝著身前眾人拱手繼續言道:“今日城前多有趙國故人,諸位可知道,我這八九年間,自趙王郎中令而起,出入朝中,九卿、郡守多有履任,但細細想來,過得最安穩的日子竟然是與諸位一起在趙國那段時候……在洛中,人人視我等為仇眥;而到了地方,卻是盜匪、異族,連續不斷;更有甚者,此番洛中出事以後,地方豪族、郡中屬吏居然也都不再妥當……所謂人人如虎狼,個個懷異心……我妻妾八九人,子女十餘個,數年間,或病死,或亂亡,居然已不足半數,如今苟延殘喘於此城之中。非是我趙平無恥迎合薊侯,而是依我看來,如今這天下,正要薊侯這種人出來收拾局麵才對!”

說到最後一句,趙平卻已經是對著公孫珣再度叩首懇求了。

“起來吧!”見到對方如此情狀,公孫珣也是一聲歎氣,將心中萬般嘲諷之語化為烏有,而念及妻子、嶽父,他到底還是饒過此人往後麵平城父老身前而去了。“與子伯好生講一講匈奴在晉地為亂之事,然後便留在軍中做個向導吧……妻妻妾兒女,不妨送到昌平安置。”

趙平大喜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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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平者,趙皇後族兄也,少無德行,多任誕事,以事趙忠登顯位,疏後及太祖。時人不齒。及中平末,董卓廢立,漢室大亂,並州隔斷,其以雲中太守逢亂,妻妾流散,乃自悔悟,始知定平天下者,在太祖也。及聞太祖征並州,乃單騎越大河南漠而往獻雲中。”——《舊燕書》.皇後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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