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戰爭說來就來,這讓公孫珣不得不放下自己編戶齊民的設想,並再度引兵渡河,背水列陣。
當然了,雖然是所謂背水一戰,但這一次戰鬥儼然毫無軍事風險,倒更像是政治表演,以此來展示漢軍權威。
畢竟嘛,在大雨過後多日的四月下旬,也就是眼前……首先,漢軍兵力倍於對方;其次,漢軍在攻下了柳城後,重新獲得了烏桓人辛苦照料的大量戰馬,而在婁圭引後軍到達後,輜重補給也充足了起來,儼然從裝備角度也碾壓了對方;而且,鮮卑人長途行軍到此,漢軍算是以逸待勞。
不過,最重要的一點是,遼西大局擺在這裡,如今遼西烏桓、遼東烏桓都已經事實上覆滅,管子城、柳城俱在漢軍手中,從幽州最東麵的樂浪郡朝鮮城到上穀郡的高柳塞,簡直是一路暢通,堪稱全局在握,而鮮卑人卻孤軍而來,並無半個支點。
實際上,一開始聽聞軻比能引軍而來,按照公孫珣與趙苞的猜度,這個年輕的鮮卑首領儼然也是在打‘政治仗’!
此人明顯要在丘力居被俘、塌頓戰死、閻柔投誠後迎難而上,用一場幾乎是必敗的戰鬥告訴遼西丘陵中的百族雜胡,告訴草原上分裂成一團亂麻的鮮卑人,此時還是有人敢與漢軍為敵的!
塞外還是有一個值得信任,且值得讓所有部落托付將來的大英雄的!
而他軻比能就是這個人!
既然雙方都是在表演,那戰鬥的開場就頗有意思了。
在前一天柳城架起浮橋後,婁圭、韓當、高順等人就組織全局,引漢軍主力過河立寨了。而第二日一早,公孫珣才與趙苞一起,翁婿二人打起全副儀仗,亮出各種旗幟,一邊引著剛剛重新獲得馬匹補充的六百白馬義從,一邊引著八百遼東精騎,浩浩蕩蕩渡河而去。
與此同時,數百名身著白衣的遼西部族頭人以及他們親信,也組成了一支小規模騎兵部隊,並打著五花八門的旗幟,稀裡糊塗外加戰戰兢兢的跟在了兩位持節將軍的身後,過河立陣。
上午時分,鮮卑軍如約出現在了西麵,雙方相隔兩三百步遠,各自站住陣腳,然後第一個粉墨登場之人果然不出所料,乃是烏桓單於丘力居之子樓班。不過,其人卻沒有因為部族覆滅而泣血鳴冤,懇請報仇,反而是不管不顧,扔下甲胄、武器,直接迫到漢軍陣前數十步的地方,朝著趙苞與公孫珣下跪求情。
“趙公!”樓班回憶了一番昔日自己父親和趙苞並肩奮戰的故事後,方在地上奮力叩首,並用漢話勉力動情呼喊。“昔日趙公親母為敵所執,趙公英明神武,又有我父親和我兄長為趙公驅馳,故此方能忠孝兩全,而我樓班隻是一個無所依靠的少年,又無趙公的能耐,所以隻能以此身換父命,還請趙公看在同為人子的份上有所憐惜!”
陣前諸多漢軍軍官與雜胡首領麵麵相覷,卻是不約而同看向了白馬旗下的那兩位將軍。
“不想胡虜之中也有如此赤誠忠孝之輩。”公孫珣一聲感慨,然後便回頭向自家嶽父看去。“這才多大年紀,怕是嶽父大人當日主政遼西時他還在騎羊,如今居然知道一口一個趙公了,還能將當日父輩往事說的那麼誠摯動人……我這個昔日當事之人都忘了那些事情了,他居然還能記著,可見生而知之這種事情還是有的。”
趙苞看了自己女婿一眼,也是搖頭不止:“都說了,此番作戰以你為主,好歹你自為之,不必事事問我……”
公孫珣哂笑一聲,卻是忽然肅容,然後便頭也不回的抬了下手。
軍陣中,麵色有些蒼白的段日餘明不敢怠慢,即刻引數騎上前,其人過樓班而不顧,最後居然是在兩陣之中,對軻比能用鮮卑話臨陣喝罵了過去……而這一次,向來不善言辭的段日餘明卻居然是將遼西烏桓與鮮卑聯手反叛之事,從白狼山設局圍困段部、莫戶部開始,到突破盧龍塞劫掠內地,以及擁立張純為天子一事,事無巨細,當眾言出,而且條理分明,事實清楚,最後談及丘力居反叛之實,軻比能背盟在先,更是言辭激烈,頗帶憤懣之氣。
如此出色,當然引得公孫珣在身後當眾鼓掌致意。
其實,無論是樓班的求情還是段日餘明的‘揭發’本身都毫無意義,可若沒有這一層往來,今日這一戰卻也不免顯得生硬……無非是見招拆招罷了。
“擅立天子,罪莫大焉,豈能赦免?”眼見公孫珣鼓完掌後,趁著段日餘明轉身回到陣中,戰場之上一時無言之時,韓當卻忽然親自打馬來到那數百騎遼西雜胡首領身前,昂然反問。“對丘力居的處置,你們是怎麼看的?”
一眾雜胡首領也是一時沉默……他們再窮再無知,也是在遼西這邊混了幾十年的,如何不曉得擅立天子是個什麼罪過?再說了,韓當此問明顯是替公孫珣來問的,他們便是有些想法,又能怎麼看?
於是乎,片刻的沉默後,乃是蜂擁而上的表態。
“丘力居狼子野心,當明正典刑!”這是漢化程度較高的部族首領所言,其人憤恨難平,韓當對其人有些印象,乃是第一批響應公孫珣號召引兵相助之人,這話說的倒也頗有底氣。
“無論是大漢還是鮮卑的規矩,隻要是反叛了,就隻有死路一條!”有人出言還考慮到普世價值。
“丘力居當日反叛時難道沒想過自己的下場嗎?大將軍無論如何處置,我等都毫無怨言。”
“可以效仿烏桓人自己的規矩,施以犬刑!”又一名帶著烏桓血統的首領忽然開口,卻是將話題直接帶入到了具有民族特色的處刑方式中去了。“我們烏桓人不禁放馬,而且養犬,直接在他身上塗滿馬血,然後在陣前放犬數十,當眾咬死他,以示大將軍威儀。”
“可以用高句麗人的法子,十五牛分屍!”這是跟著公孫珣去過高句麗的人。
“若是大將軍念在其人以前頗有功勞的份上,學草原上的規矩,用弓弦勒死如何?”也有人在為公孫珣的名聲著想。
聽到這些人如此胡言亂語,便是韓當這些年裝傻充愣都快成真癡呆了,也是不由失笑,而說的熱鬨的一眾雜胡首領見狀,卻是當即雅雀無聲,乖巧至極。
“既然大家都覺的丘力居該死,那我家君候讓我問你們,願不願意替他施刑?”笑完之後,韓當再度肅容相問。
首領們心下一個激靈,卻居然沒有停頓,而是紛紛勒馬上前,並在馬上按腹鞠躬,甚至有些爭先恐後……開什麼玩笑?在場之人誰沒打過仗,誰沒殺過人,不就是殺一條死狗嗎,如何會猶豫?!
再說了,他們此行本就是戰戰兢兢來等公孫珣處置的,真要是能殺一人而得全族赦免,那應該高興才對!
“如此便好。”韓當見狀愈發肅容道。“既人人皆願為我家君候效力,那就請頭人們全部出列,去前軍橫向列陣等候!”
“帶丘力居!”傘蓋下的公孫珣也終於扭頭示意。
大軍騷動,軍陣中更是裂出一條直通身後營寨的通道,然後在數萬大軍的注視和期待中,遼西烏桓單於丘力居被當眾被拖了出來,其人身著綢緞衣服,儼然之前並未被虐待,但此時卻被捆縛嚴密,還堵住了嘴。而且,其人大概也自知性命終究是要到此為止,所以不免垂頭喪氣,閉目失神。
對此,傘蓋下的趙苞卻並未有什麼表示,甚至猶如沒看到此人一般。
話說,這位持節的右將軍領遼東太守匆匆來柳城,固然有插手遼西善後的意思,但那多是憤懣於公孫珣居然要把遼西事與其母親公孫大娘做商議,也不與他打聲招呼……所謂負氣而來罷了。而來到遼西後,且不說迎麵被自己女婿用洛中局勢澆了一桶冷水,弄的他心亂如麻。其實,便是真的要插手丘力居的處置,他趙苞也是無話可說的。
畢竟,擅立天子一事也同樣觸碰到了他趙威豪的底線,剛剛說什麼萬事交給公孫珣來處置,其實也有避開要臨陣下令處決丘力居這件尷尬事情的意思。否則,真要是念在當日舊情的話,之前幾日他早就乾涉了,何必臨陣再言呢?
甚至退一萬步說,他趙苞確實念及舊情,確實想保丘力居,可到了眼前這個局麵,他身為漢軍兩名主帥之一,又如何能當著鮮卑人和各路雜胡首領的麵與自己女婿拆台呢?
內外有彆。
想數月前在洛中,即便是天子那種人,麵對著大將軍何進,也隻是既鬥爭又妥協而已,從未說誰要害誰,誰要殺誰……說到底,大家從根本上而言不是敵人。
與此同時,對麵的鮮卑軍陣同樣在一陣騷動之後沉寂了下來,隻有數名扔去武器的鮮卑武士出列,將樓班拽回來而已,卻並沒有做多餘動作……其實想想也是,軻比能來這裡是乾嗎的?真的是來救丘力居的?他恐怕巴不得丘力居死的淒慘,然後讓身邊的鮮卑頭領從此畏懼和厭惡漢人,再轉過來投奔於他呢!
換言之,此時兩軍對峙,漢人也好,鮮卑人也罷,雜胡也行……從上到下,從左到右,除了一個丘力居的親兒子樓班之外,居然人人盼著丘力居這個昔日遼西梟雄速速慘死!好讓這一次叛亂的風波就此塵埃落定。
不過,就在下一刻鐘,事情忽然有些不對了。
因為,事情沒有到此為止,就在丘力居被拖到陣前以後,之前裂開的漢軍軍陣卻並沒有合攏的意思,居然又有數十人被從後麵軍寨中被漢軍拖了出來,也依然是捆縛嚴密,外加堵嘴伺候。
剛剛在陣前橫列成陣的雜胡部落首領們看的清楚,這些人分明是遼西烏桓部落中的大貴族,往日多有交往的,但此時被一並處置,雖然心中震動,卻也無話可說了。
但事情還沒完,就在一眾部落首領們已經有些震動之時,漢軍陣中居然源源不斷,不停的往外拽人,而且全都是烏桓貴族……等到最後,陣前密密麻麻,居然被拽出來足足五六百人!
這個數字,對於五千餘落的遼西烏桓而言,很可能是家庭族落單位以上所有頭人的概念!
於是乎,各部落首領手腳冰涼,卻是再無之前的慶幸之意了……有些人一瞬間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有些人一時間想不明白,卻也敏感的意識到這次處決背後可能隱藏著某種對自己而言格外致命的事物。
但不管如何,雙重恐懼的作用之下,這些遼西左近的部落頭人們卻無一人敢有所質疑。
“丘力居!”公孫珣看著眼前被去掉嘴中異物,卻依舊渾如木偶一般的烏桓單於,倒是乾脆至極。“你們若不死,我心難安……不過彆人倒也罷了,你畢竟是烏桓單於,我念在你昔日曾有功於遼西的份上,許你留個全屍,你可以自己說個死法。”
立在公孫珣與趙苞馬前的丘力居聞言一怔,麵上卻居然多了幾分生氣,然後竟然盯住了趙苞不放,弄的原本就被這個處刑規模而感到驚愕的趙威豪愈發不適起來。
“那算了!”對方隻看趙苞,倒是讓公孫珣顯得無奈起來,他一揮手臂,也是即刻催促了起來。
聽到命令,數百漢軍甲士立即放下那些烏桓貴人,便兀自回陣,而韓當也看向了身側那數百本地部落頭人,準備一聲令下,就要這些人上前動手處決。
然而,就在兩名士卒準備將一直不言的丘力居拖走的時候,一直麻木不言的丘力居卻忽然出聲:“我知道那日為何會敗了?”
“居然說話了嗎?”公孫珣當即失笑。“枉我還以為自那日被俘起,你便真的傻了……”
須發花白的丘力居被重新拖了回來,他勉力站定,先是回頭看了看身後數百近乎絕望的烏桓貴族,卻又忍不住轉身對著趙苞潸然淚下:“趙公……今日見到你以後,我便已經醒悟過來這一戰是怎麼回事了……當年與柯最坦一戰,我曾對你立誓,不把鮮卑人逐過柳城誓不收兵,否則便要慘死於馬蹄之下,然後卻又暗中背誓放縱鮮卑人逃走……如此想來,今日我的下場著實是天命昭昭,早已注定!隻是,我族人何辜,被我連累到同樣下場?!可憐遼西烏桓百年連續,居然一朝喪於我手……”
“不要自吹自擂了!”公孫珣聽得心煩,到底是勃然大怒。“什麼天命在上?無外乎是天道有常,大勢如浪,你們這些人既跟不上來,又不願屈居人下,不去死還能如何?至於葬於你手,更是可笑!遼西烏桓百年延續,那天晚上就已經跟著唯一一個在軍營中迎戰的塌頓覆滅了,你們這些躲入城中避雨的貴族,有一個算一個,俱是烏桓掘墓之人!還有死於馬蹄之下?我是那種暴虐之輩嗎?直接好好殺人便是,如何還要將你們踩踏而死?你不嫌疼,我還嫌容易弄折了馬腿呢!”
言罷,不等對方再言,公孫珣便揮手示意,然後身前兩名軍士便將剛剛還在感慨天命的丘力居給奮力扳倒,又將一團異物塞入對方口中,然後如拖著什麼貨物一般,扔到了陣前空地上。
兩百步外,樓班早已經跪在軻比能馬前抱著馬腿懇求對方營救了……而軻比能看著漢軍明顯比自己更寬的軍陣,尤其是兩翼密密麻麻的騎兵,雖然早已經麵色蒼白,卻居然有些猶豫不決了起來!
話說,年輕的軻比能並不是因為樓班的求情而動容與猶豫,實際上,之前他猜到漢軍是試圖當眾處刑後還有些興奮和隱隱的期待的。但是,當他看到足足五六百烏桓貴族全部被拎到陣前以後卻居然有些膽怯和猶疑了……因為這意味著,漢人已經下定決心,不通過烏桓貴族直接接手遼西烏桓!
這層含義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與他的準備!
是。沒錯!
漢人對叛逆胡人頭領的處置確實可以讓一部分人重新認知自己的身份,從而明白他軻比能才是胡人真正的依仗,這也是這個年輕鮮卑頭人硬著頭皮打這一仗的根本理由。
但是,如果漢人明白的告訴所有人,你們可有可無,沒有你們我們也能掌握遼西呢?這又該如何?會不會反而畏懼到從此不敢輕易反抗?
一聲號角,百餘遼西部落頭人在韓當的注視下,也在數萬漢軍的注視下,強打精神,紛紛下馬出陣,或拔刀、或持矛立在了一眾烏桓貴族的身後。
又一聲號角,頭人們紛紛咬牙舉起武器,將身前各自的烏桓貴人給砍死、刺死。
第三聲號角,頭人們抹去武器上的血跡,再度向前,繼續來到又一名烏桓貴族身後,而這一次,本不需要下場的段日餘明為表決心,甚至專門從自家軍陣中離開,親自持刀來到了丘力居的身側。
誠如公孫珣所言,他又不是什麼變態,處刑立威而已……哪怕是為了讓遼西烏桓編戶齊民,殺的貴族有點多,但也不至於說為了省事就把人給活活踩死吧?
活埋都比那個利索!
然而,就在這時,又一聲號角響起,卻是從鮮卑軍陣中傳來,旋即,鮮卑全軍軍陣騷動,居然是要直衝漢軍陣前,試圖救走這些烏桓貴族。
公孫珣勃然大怒,也是拔刀示意,隨即,早有準備的漢軍軍陣立即鼓聲隆隆,兩翼大股騎兵便在中層軍官的帶領下直接湧出,中間的步兵軍陣也在高順的示意下密集向前立盾。而陣前正在處刑的各部頭人在公孫珣的怒目下無一人敢怠慢,居然是紛紛迅速下刀,然後才匆忙回陣上馬。
接著,眼見著對方騎兵就在眼前,公孫珣再一揮手,身側田豫領著白馬義從還有太史慈領著的八百騎兵也即刻勒馬衝鋒相迎。
兩軍就此交戰,再無人在意地上那些殘留的烏桓貴種,更不知道段日餘明一刀砍去,確實並未讓丘力居直接斃命,然而是果然如這位烏桓單於自己所期待那般,死在了亂軍馬蹄的踩踏之下。
但是,這一戰足足數萬大軍交戰,雙方一共動用了何止萬餘騎兵衝鋒……死在馬蹄之下的人何止數以千百計?
一個區區丘力居,憑什麼要被人給記住呢?
人儘皆知,大半個月前的那場雨夜,丘力居就已經死了。
兩路大軍在柳城西麵河對岸的平坦丘陵中接戰,而很快,因為騎兵的緣故,戰場不停擴大,最後演變為了典型的追逐戰。
沒有任何值得多言的地方,軻比能求仁得仁,大敗而走,甚至一度被太史慈迫近,差點死於對方箭下。
而傍晚時分,鮮卑人全線西走,漢軍大勝而歸,公孫珣百無聊賴,便與趙苞從浮橋上步行轉回柳城。
“我有一事問你。”走到浮橋中間,趙苞忽然駐足。
“嶽父大人請講。”公孫珣不由束手而立。
“漢人耕地為生,住在磚木土石的房子裡,所以能夠編戶齊民。而烏桓人住在幕帳之中,打魚捕獵,牧馬養犬,每年都要遷移兩次不止……你把他們的貴族全殺了,今後怎麼處置遼西烏桓?”
“總得試著處置吧?”公孫珣當即沉聲應道。“遼西畢竟有大淩河環繞保護,還有數座城池在外圍隔絕,不怕他們走出漢境,既如此,不妨讓他們以幕落為基礎,以牛羊馬匹為算賦,以出戰為徭役,讓安利號來做個包稅人……”
“且不說此事到底可行否,也不論你的私心,文琪。”趙苞正色相對道。“我問你,你行此法,遼西那麼多部落,又如何看待此事?若是我們能夠直接統治牧民,他們這些頭人又算什麼?你想過他們的反應沒有?”
“所以才讓他們來觀戰與行刑的。”事到如今,公孫珣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今日就是要告訴他們,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遼西勾連幽州,地處要害,我決不許再有任何人有如丘力居那般的能耐,擾亂交通,再壞我大事。而如今,趁著大軍在此,大勝之威尚在,更是要行雷霆手段,徹底吃掉烏桓與這些雜胡人口!而強如烏桓人與鮮卑人都是這個下場,他們除了任我處置,又能如何呢?”
“他們或許不能奈你何,但總可以逃走吧?”趙苞繼續追問道。“那些雜胡,本就是種源紛雜,今日你在遼西勢大,他們自然溫順一時,可等你回到塞內,他們卻可以從容逃到西麵草原上去……軻比能今日在處刑時用兵,怕就是想告訴那些人這個道理吧?而且文琪,我隻見到‘逆我者亡’,未曾見‘順我者昌’……這一戰我也知道了一些事情,你不能因為心有怨氣,便一味用強。”
“我當然知道草原上的事情不比遼西這邊,”公孫珣沉默了片刻,卻還是振振有詞。“所以並沒有趕儘殺絕的意思。等我母親過來接手這邊事物,我便去覆滅莫戶部,屆時還是要扶持一些部落在周邊作為屏障的,比如這次立有大功的俟汾氏,就讓他們去承德城。還有段部,既然當日傳訊確實出於善意,嶽父大人又多有維護,也給他們一個機會,讓他們去大淩河西麵以作屏障。其餘種種也是如此,若是老實,都可以依附我們在草原上立足。”
“說了半日,你還是沒有長久的法子。”趙苞搖頭不止。“既然到了草原,我們漢人便無法管製,今日忠心耿耿,明日換了首領,自然也可反叛為禍,反而養虎為患……不過,一時有效便一時有效好了,你最起碼還在做事,其他人連法子都沒想過。”
言罷,其人便扔下自己女婿,兀自向柳城而去,但走了數步,卻又忽然想起什麼,便又回首詢問:“你剛才說‘再’壞你大事是何意思?莫非你已經下定決心響應何大將軍了?”
公孫珣一時尷尬,卻失笑不言。
“說!”數百裡外的承德城,程普早已經氣急敗壞。“莫戶袧還有莫戶部的數千兵馬都去哪兒了?!”
“我家頭人前日一麵派人往南麵漁陽道口尋都尉,一麵便親自集合人馬,領城中青壯匆匆往北去了!”被質問的那人似乎早就有所預料,倒是不卑不亢。“他臨行前對城中人說,程都尉為人持重有德,必然不會擅殺婦孺以泄恨。”
“我是問你莫戶袧那廝往何處去,沒讓你說這些!”
“隻知道往北去了。”這名看打扮和聽聲音早已經跟漢人毫無區彆的莫戶部年輕人無奈以手指北,又說了一句廢話。
而程普氣了許久,卻忽然嗤笑一聲,反而冷靜了下來:“我倒想看看,莫戶袧將族中老弱全都扔在城中,到底能在草原上做出多大事來?難道要就此棄了你們,領幾千兵到草原上稱雄稱霸,以圖東山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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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漢髙滅秦、項之威,而匈奴項領,受圍平城。光武百戰百克,遂定海內,而盧芳連胡擾邊,終其身不能屈。烏丸丘力居、塌頓之暴,不減前世。燕武以數郡力親伐,先敗後勝,一戰斬之,徙其部落,遂為名騎,所向有功,何其壯也。”——《典略》.燕裴鬆之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