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時,漢軍營寨前再度多出了一道木柵……不過與之前的相比,這道木柵顯得殘破了不少,很顯然,這是漢軍連夜依靠著營牆草草修補而成的殘次品。
“漢軍也不過爾爾了,今日上午辛苦畀留你領著騎兵拔掉這道柵欄,然後我們不用休整,到了中午我就讓全軍蟻附登營!”高句麗大軍中,明臨答夫對著身旁的桓那部族長於畀留如此笑言了幾句,這才翻身上馬,威風凜凜的出現在了陣前正中的位置。
不過,麵色陰沉的於畀留隻是在馬上勉強一禮,便直接去了前軍,並未跟這位高句麗莫離支搭話……話說,雖然於畀留曾經有意的排擠過啞啞可慮,也曾為獲取了全軍騎兵的指揮權而興奮一時,但作為桓那部族長,他終究是沒想到,明臨答夫會如同撕爛一個大蘑菇一般將與自己齊名的啞啞可慮當眾撕成碎片!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當日,這明臨答夫可以輕易撕碎貫那部和啞啞可慮,那明日自然可以輕易撕碎自己和桓那部。
而這種焦慮與憤怒,一開始還是隱藏著的,可隨著於畀留手中武裝力量的飛速流逝,卻變得愈發明顯和疏於遮攔!
要知道,當日於畀留從明臨答夫那裡獲得的原本用於左右包抄的一萬多騎兵,居然成為了這場攻堅戰中死傷最重的部分……沒辦法,缺乏攻城武器和技術的高句麗人想要拔除營寨的話,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畜力。
那一萬騎兵,兩日間就損失了兩三千人,而且牲畜由於目標突出,死亡倒斃的明顯更多!至於沒了騾馬的騎兵,那還算是騎兵嗎?
如果不是明臨答夫同樣提供了大量的步卒,舍出性命來來幫助騎兵拖拽那令人膽寒的柵欄,說不定於畀留都會以為這位高句麗莫離支是想和漢人聯合起來削弱自己!
想到這裡,盯著眼前的那道破爛柵欄的於畀留不禁無奈的閉上了眼睛……為了這一道莫名其妙的柵欄,不知道又要死多少高句麗人!然而,仗打到這份上,除非一方主動撤退,怎麼可能會中途結束?再說了,等把這一道柵欄拽下來,說不定高句麗人就能掌握局勢主動了。
一念至此,於畀留幾乎是忍著惡心向自己的副將發出了命令——不是進攻的命令,而是讓督戰隊率先就位的命令。
於是乎,隨著一聲號角,督戰隊率先就位;然後,那些戰戰兢兢的高句麗騎兵才一手持木盾,一手死死拖拽著那些過於聰明的果下馬,往滿是血腥味戰場上列陣;最後,才是被剝奪了武器的奴隸、國人壯丁,甚至一部分國人婦女,抱著繩索表情呆滯的被驅趕著往前方空地上集合!
寒冬臘月,雖然無風無雪又有太陽,但依然是標準的寒冬臘月,可這些被驅趕出來的人中居然有一部分人隻穿了一件單衣,甚至還有人光著膀子!
“怎麼回事?!”情況太明顯了,於畀留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這個情況。“為何有的兵士沒有衣服?!”
“回稟左相(於畀留曾任最大官職),”稍傾片刻,立即有人轉身回報。“負責收攏這些國人武器的明臨闕門將軍說,本來就是上去送死的人,沒必要浪費衣服……這麼做,也是省的扒屍首時衣服會爛掉!”
這兩日的戰場上,除去被填了壕溝的倒黴蛋外,大部分屍首都是有著營牆依靠的漢軍在晚間進行清理的……箭矢、鐵甲、皮甲自然是要回收利用,畢竟漢軍那邊也有點雜牌軍的意思,這種東西自然會缺……可屍首,漢軍卻沒有侮辱的意思,大部分屍首會被默契的抬到距離漢軍營寨兩箭之地的空地上,然後等到第二天清晨由高句麗人的壯丁收拾。
屆時,這些人身上僅存的有價值物品,也就是原本的衣服了,自然是要被回收利用的。
聽到這個解釋,於畀留低頭半響無語,然後卻又忽然起身,居然直接拋下前軍去了中軍。
“是這個樣子嗎?”明臨答夫愕然在馬上。“我的侄子做出了這種事情?”
“是!”於畀留雙目通紅,與這個他之前畏懼了大半輩子的人昂然直視。
“他做的不對。”明臨答夫仰頭看了看對麵高台上白馬旗下的那個身影,然後方才連連頷首。“他做的確實不對,畀留你是前軍主將,你說你準備如何處置他?”
“我想請莫離支殺了他,以安定軍心。”於畀留紅著眼睛答道。“奴隸可以隨意對待,野人到了如今的局麵也可以置之不理,但是國人是我們的根本,他們是去打仗的,不是當肉盾去送死的……最起碼不能這麼說出來!坐原的得失,關乎著我們之前數十年的擴張成果是不錯,但是國人的人心,卻關乎著這個國家的存亡!”
明臨答夫低頭看著眼前的於畀留……自己的國家是部落聯盟和封建製度的混合體,一方麵學著漢人那樣,有王有相,有城有民;另一方麵卻又如扶餘人、三韓人、鮮卑人那般,骨子裡是部族頭人的製度。所以,什麼國人的人心,什麼國家的存亡,這種話從幾部貴人口中說出來以後,雖然道理是對的,卻總是有讓人感到有點滑稽,尤其是這番話的目的還是要殺掉另一個頂級的貴族,自己的侄子明臨闕門。
講實話,這種話放在以往,明臨答夫說不定會認真思索一番,對方是不是準備好了兵變之類的東西。但現在,在戰場上,他卻比誰都清楚於畀留的心思,對方是真的被傷亡弄垮了心態,並且對自己有著巨大的不滿和憤怒,這才會在陣前向自己提出這樣的要求。
不過於畀留,終究是桓那部的族長,是軍中僅次於自己的大貴族,是啞啞可慮死後所有其他貴族共同支持的對象,是為了戰爭勝利不得不團結的人物。而明臨闕門,一個侄子而已……
“將闕門和負責此事的其他軍官全都押過來殺掉。”一念至此,明臨答夫不再猶豫,直接就在馬上言道,然後又下馬拉住了於畀留的手。“但是左相,你也不要再耽擱了,今日沒有衣服就沒有衣服了,速速攻擊吧!”
恢複了一絲清明的於畀留深深的看了眼前的小老頭一眼,卻是終於再度恭恭敬敬的彎下腰來:“謹遵莫離支之命!”
高句麗軍中的波瀾到此為止,然而重新上馬的明臨答夫卻在再度抬起頭的時候有了一絲動搖……因為他陡然想起,之前兩日,自己和對麵的那個年輕漢人將軍遙遙對峙,雙方作為兩軍主將,雖然沒有什麼約定之說,但卻心照不宣的一個從不下馬一個從不離開高台,從頭到尾雙方都沒有失了半分主帥的體麵和風采。
可今日,自己卻在對峙剛開始之後便被迫下了馬,還是因為自己人的逼宮,這未免有些讓人氣餒和無奈。
………………
號角聲吹起,戰爭重新進入往常的節奏!
高句麗人奪回坐原的決心很堅定,最起碼高層和上層還是穩住了心態。於是,按照高句麗人的社會結構,在督戰隊的前方,大貴族們指揮著小貴族,小貴族們指揮著國人軍官,國人軍官們驅趕著國人士卒和奴隸們上前,再度重演起前了兩日的情形。
然而……
“為什麼拖拽不動敵軍的柵欄?!”高句麗人的前軍指揮於畀留驚恐萬分。
“為什麼會拖拽不動我們的柵欄?”漢軍前線的指揮者徐榮也是頗為驚愕,但卻不妨礙他督促士卒抓緊時間儘量殺傷敵軍的畜力。
畢竟,不管是野戰還是眼前的攻防戰,不管是勝利後的追擊還是萬一營牆不保後的撤退,高句麗人的果下馬都明顯比普通高句麗人士兵更顯得有威脅一些。
“昨夜我軍在修補柵欄的時候,往培土上潑了很多水。”來自後麵高台上的傳令兵完美而又驚喜的解釋了一切。“一夜封凍,柵欄已經與培土結成了硬塊,將軍還讓我們告知諸位,這是婁賊曹的計策!”
“漢軍往柵欄根上潑了水……”於畀留一時茫然不知所措。“去問問莫離支,如今該如何應對?”
“麻煩了!”明臨答夫也是一臉蒼白,但卻迅速堅定了決心。“告訴於畀留,漢人隻剩下一道柵欄而已,不要留手了,把所有牲畜都投入過去試一試……不行的話再說!”
“不行的話再說?!”於畀留當即反問對著傳令兵反問。“去再問一遍莫離支,若是牲畜死光了又怎麼辦?我們要是沒了能行走於山地上的騎兵,到時候萬一需要撤退,我們拿什麼應對漢人騎兵的追擊?”
“告訴於畀留,打進營寨就不需要應付漢人騎兵的追擊,打不進去的話……屆時我們還有一座大營以作遮蓋和斷後!”明臨答夫的回複非常乾脆。“而如果真有撤退之時,我將親自駐守大營斷後!”
於畀留一聲長歎,再無話語遞出,卻是大手一揮,敦促手下將坐騎集中起來使用,大量的果下馬登時就被送上第一線,充當起了拖拽柵欄的主力。
對此,幾乎能看清於畀留動作的漢軍前線指揮徐榮,隻是冷笑一聲,便回頭派出了傳令兵,乃是要求公孫珣放棄輪換,立即往前線增兵固守,以求密集殺傷。
要求合情合理,公孫珣自無不可。
這是正式交戰的第三日,雙方都有些殺紅眼的感覺,而即便是漢軍有了出其不意的應對之測,也不免開始出現了遠超前兩日的死傷——高句麗人明顯已經豁出去了,他們仗著自己人多,而漢軍又要集中殺傷牲畜和民夫以保護柵欄,便開始主動欺身上前,對著營牆上方進行弓矢拋射。
營牆畢竟不是城牆,而箭矢這種武器自從被發明出來以後,向來就是人類古典時代最出色、最傳統的殺傷武器,在攻防戰中更是絕對的主角。所以不管是漢人還是高句麗人,在一個可能是被反複回收的箭頭下麵,其實都是一樣脆弱的。
自上午到中午,公孫珣坐在白馬旗下,眼看著從前線抬下的傷兵越來越多,也是終於有些按捺不住了……他不知道到了午後的時候,加了水的柵欄會不會弄巧成拙,萬一冬日的陽光能夠讓地表化凍的話,那柵欄反而會被輕易拔掉。
於是公孫珣對著身邊的一個義從發出了一道命令。
“漢軍援兵?!”最先得到消息的居然是於畀留,他留在兩側山丘上充當觀察哨的零散果下馬騎兵,可以清楚的交叉觀測到對麵漢軍大營的大致情況。“有多少人?!”
講實話,於畀留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口音幾乎是打顫的,甚至一度有一種眩暈感……要知道,高句麗人不顧死傷和豁出一切的背後,無外乎就是依仗著所謂的巨大兵力優勢,這使得他們可以在付出慘痛傷亡後依舊能騰出足夠兵力在坐原設防。
但是,如果一開始就沒有這個保證勝利的兵力優勢,如果一開始漢軍就已經源源不斷的從後方玄菟、遼東等地連接到了坐原,那這場戰鬥本身就是一個錯誤!高句麗的戰略目標一開始就是不對的!
所以,於畀留已經下定決心,如果援軍超過三千人,他就不打了!
“不清楚!”哨兵無奈答道。“隻是剛剛從後麵的通道中進入坐原!”
“去給我數清楚!”於畀留當即催促道,他已經隱約在喊殺中聽到了一股漸漸變強的歡呼聲,很顯然是前線漢軍也發覺了生力軍的到來。“一個一個的數!”
然而話音未落,高句麗人居然也歡呼了起來——原來,之前根本拉扯不動的柵欄開始出現了傾斜與晃動,很顯然是冬日午後的陽光終於起了作用,熬過了那個臨界點以後,原本起著加固作用的封凍在融化反而使得柵欄的牢固性大大削弱。
這時候到底是該進還是該退?於畀留茫然不知所措!
而當他本能的回頭去看鑲邊的金蛙旗時,卻發現一直在那裡督戰的高句麗主帥明臨答夫居然第一次離開了自己的大旗,然後騎著矮馬往一側山丘上而去……很顯然,這位高句麗莫離支也是得到了彙報,然後決定親自看清楚漢軍援兵的虛實。
幾乎是在漢軍生力軍頂替下第一線疲敝之兵的同時,高句麗人也是終於在漢軍的半主動放棄下,將那個讓他們痛苦萬分的柵欄給徹底突破了!
“於畀留將軍,莫離支有命!”此時,一名傳令兵也從山丘上直接飛奔而下。“漢人援兵不過一兩千人左右,很可能是原本就在預料中的遼河營地駐軍,本就是他們的後備軍……漢軍已經力竭了,傳令全軍登城,然後攜帶火把,今日隻以破壞營牆上的加裝箭樓、高台為主!”
於畀留當即鬆了一口氣,然後旋即大喜,但幾乎是立即的,他又變得黯然起來……畢竟,‘今日隻以破壞為主’,本身就說明即便是明臨答夫,都沒指望在對方有生力軍到來的情況下,能夠一鼓作氣越過那堵營牆。
今天也就是這樣了,這種對攻擊方極為不利的戰鬥方式還是要繼續往後拖延下去!
果然,戰鬥隨著夕陽西下再度告一段落,高句麗人也僅僅是勉力破壞掉了些許營牆上的設施,並不存在什麼成功登牆的情況。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這一次高句麗人在撤退時,幾乎是拖走了戰場上視線內的所有木料,以防對方用澆水結冰的方式再度利用這些木料修葺出一個什麼東西來。
一夜無言,第二日一早,高句麗先是全軍飽食一頓,然後又臨陣賞賜下來大量的財物、官職,這才出營列陣。
“這次又是怎麼回事?!”剛一來到陣前,於畀留就發現了漢軍營牆的異狀。“為何營牆上會反光?”
“他們又潑了水。”而很快,手下士卒用生命換來的回複就讓於畀留再度惶恐起來。“這次是在牆上,梯子根本架不住!”
“撤兵!”於畀留毫不猶豫的做出了決斷,然後便親身來到中軍去尋明臨答夫。
“撤兵是對的,等到中午冰化再攻擊就行。”騎在馬上的明臨答夫後背居然顯得有些佝僂。“隻是可惜,冰化以後就會打濕木頭,上麵的箭樓和高台就燒不成了。”
“敵軍主帥比你年輕,也比你聰明,”於畀留毫不客氣的指責道。“從一開始同意啞啞可慮的荒唐計劃,到現在的死傷無數,就算是真的把坐原奪回來了,莫離支你也是將高句麗幾十年的興旺勢頭給毀的乾乾淨淨!對高句麗而言,你做的錯事比好事多的多!”
明臨答夫閉口不言,或者說根本沒有反駁……戰爭是讓一個人威望迅速攀升或者衰落的最好方式。當士卒們將性命托付給一個人以後,如果連戰連勝,那此人很快就會成為所有人眼中神一樣的人物;但如果反過來,即便是沒有連續敗退,隻是徒勞無功,軍中主帥的威望也會一落千丈。
死的人太多了,多的明臨答夫自己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而在如此多的傷亡之下,高句麗人就算是奪回了坐原,那從整個戰役的角度來看,也是吃了大虧。
所幸,於畀留並沒有繼續指責下去的意思,戰爭沒有結束,這種指責隻是基於憤怒而發,本身毫無意義。
“待會我會讓椽那部的貴族們身先士卒。”明臨答夫眼看著於畀留放過了自己,也是主動做出了讓步和表態。“讓他們先死!最後一道關口了,肉搏的話對大家都很公平,我們不會很吃虧。”
“我倒是希望漢軍能夠在失去營牆後主動撤退。”於畀留煩悶的答道。“這樣對大家都好,這種戰鬥毫無意義!”
“或許真有可能。”明臨答夫繼續安慰道。“如果真的攻破營牆,我們就派出使者……可慮之前說過這支軍隊的特殊性,為首的那個年輕將軍,出身於漢人的大貴族家族,他這次出兵雖然是帶來了遼東、玄菟的正規軍,但據說卻是私自成軍出兵,這樣的話他應該會擔心傷亡!”
“這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於畀留雙目通紅的看向依舊在閃光的營牆。“這說明之前漢軍的傷亡很少……這個將軍比莫離支你強多了,他猜到了我們的埋伏,提前準備好了防線,然後還有這種出其不意冰水的妙策。反觀莫離支你,你就隻會拿高句麗人的人命去填!”
話題似乎又轉回來了,但明臨答夫這一次卻選擇了有所回複:“等營牆拿下來了,我就不回國都了,直接守在這裡。然後等到前線緩和下來,我還會以高句麗莫離支的名義向漢人朝貢、入質,如果對麵的漢人將軍想殺了我撒氣,我也會把腦袋獻上去……等我死了,畀留你再接任下一任莫離支,這樣國人就不會把這次的事情怪在你頭上。不過到時候,你一定要休養生息,以恢複人口為主……我們高句麗太小太弱了!”
於畀留欲言又止,周圍的高句麗貴人和軍官也是各自無言,中軍這裡一時尷尬無聲。
從上午到中午,從中午下午,眼看著對麵營牆上的閃光冰淩漸漸消融,高句麗人終於強打精神,準備有所行動。
然而,正當於畀留準備返回到前軍進行督戰時,漢軍營牆上的歡呼聲和兩側山丘上高句麗望哨的齊齊飛奔而來,卻讓高句麗中軍幾乎所有的高級軍官變得麵色蒼白起來。
而果然,一個幾乎呼之欲出的答案從哨騎口中傳來:“又有漢軍援兵到來!”
這一次,於畀留和明臨答夫一起攀登到一側的山丘觀望。
“和昨日一樣,大約兩千人!”身材矮小的明臨答夫被人扶著站在馬上才看清了來源漢軍的規模。“畀留你怎麼看?”
“我不知道!”於畀留麵色蒼白。
“我覺得是疑兵!”明臨答夫認真朝對方解釋道。“不然為什麼和昨天一模一樣的規製?一定是漢軍趁著晚上又把那兩千兵馬送到後麵穀口外,然後專門等到現在讓他們再偽裝成援兵出現,從而激勵漢軍,並讓我們感到惶恐……”
“晚上月亮很圓。”於畀留連連搖頭。“我們在這裡是有哨騎駐守的,真要是夜裡換出去的話,我們絕對能發現!”
“是太陽下山後的霧氣。”明臨答夫稍一思索就給出了一個合理的解釋。“這裡是我一手修築而成的,我在這裡待過很長時間,我很清楚,坐原這裡每到冬日傍晚這裡都會起霧,你也應該見識到了……那時候我們和漢軍一般都在打掃戰場,對方趁機偷偷潛出去不是沒有可能。”
於畀留微微頷首,卻又微微搖頭:“可萬一呢,萬一漢人的援兵是真的呢?四千援兵,跟兩千不是一回事,連續不斷的援兵和偽裝的援兵更不是一回事……若是真的援兵,咱們再打下去就沒意義了,對不對?若是再拖下去而不克的話,我們的軍糧連撤退就都撐不住了,對不對?莫離支你能保證這不是真的援兵嗎?如果是真的援兵,高句麗人又因為你的堅持耗在這裡,最後亡了國,椽那部和你明臨答夫能拿出什麼來贖罪?!”
明臨答夫的麵色一時間白的如同他的須發一般,根本無言以對。
“高句麗人沒有行動?!”遠遠的高台上,打量著高句麗軍陣的婁圭卻是不禁有些鬱悶。“莫非是我高看了那明臨答夫,他根本沒想到晚間霧氣的事情,然後弄巧成拙,不敢再戰?”
“弄巧成拙是有的,”坐在一旁的公孫珣不由笑道。“可依我看,卻未必是明臨答夫本事不到位,而是高句麗內部本身就波詭雲譎,明臨答夫因為年紀問題本身就難以把控局麵,所以,他便是如你我計劃的那般以為我軍援兵乃是假扮,卻也控製不住軍中其他將領了!”
“終究還是白白想了個好計策!”婁圭聞言愈發失望。“援軍白日分撥進入,晚上起霧時再派出疑兵假裝離開,讓高句麗人誤以為我們援兵不足,再突然發力亮出所有兵力……”
“這種計策終究是小道。”公孫珣也是一時感慨。“國力、兵力、糧草、裝備、訓練,這些才是王道。若是能夠以堂堂之陣壓上,這些計策終究無用;而若是如高句麗人這般國小民弱,自然會連破綻都不敢接!”
“說起這種小道,”婁圭忽然想起一事。“少君,你為何讓告訴全軍,那潑水為冰的法子是我所想?我隻是想到了這個反設疑兵之策而已,眼見著還沒了個結果。”
“潑水為冰築城防禦之策,本就是從你這裡而來的。”公孫珣不由失笑。“當日高句麗人未至時,你曾在隨我巡視防線時隨口一言,我記在了心裡,你本人卻忘了……”
“有這等事情?”婁子伯一時茫然,但旋即釋懷。“但不管如何,疑兵之策既然無用,那能在彆處為戰局起一些助力,也算是有所交代了……審正南不愧是河北名士,甫一出手,便扭轉戰局,莫說是我,便是子衡那裡,我昨日在遼河岔口見到他,也是對自己隻能枯守後營主管後勤而心懷鬱鬱。”
“有機會得告訴子衡,他的功勞,我公孫珣心裡自然清楚。”
“是……”
“你婁子伯也是如此!”
“少君的恩德我已經確切感到了……”婁圭趕緊俯首行禮,然而話剛說到一半,卻聽到耳邊歡呼聲再起,便趕緊回頭去看。“高句麗人撤兵了?!”
“明臨答夫已經控製不住局麵了。”公孫珣無奈搖頭,卻又忽然起身。“大軍尚未戰敗,卻因為往日過於專權而無法統帥人心,實在是應該引以為鑒。”
“那……”婁子伯試探性的提醒道。
“既然敵人軍心已亂,那就召集全軍軍官,包括左右小營的阿範和阿越,準備反擊!”公孫珣一邊說,一邊徑直走下了高台。“反擊之策,依你之前計劃便可!”
——————我是失控的分割線——————
“婁圭從征高句麗,連獻奇策有三,軍中稱道,審配於後聞之,以斷後結援之功不為軍中所知,頗有憤懣之言。珣聞之,乃於營中書信於配,曰:‘河北多名士,誰如審正南?’配遂大喜,示書於左右,不複與圭爭功。”——《漢末英雄誌》.王粲
PS:
還有新書群684558115大家可以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