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大雪。
由於全球溫室效應,導致近十幾年的氣候反常,夏天暴熱,冬天不冷。拿盛天來講,彆說古時的“關外苦寒之地”,就說二十年前,零下二三十度那都是常有的事。
可現在呢,前年冬季的平均氣溫是-16℃~-3℃,喪的一逼。
不過從去年開始,許是靈氣對氣候的影響越來越大,反而顯得非常正常:夏天更熱,冬天也更冷。
“呼……”
張千秋站在院門口,使勁搓了搓手,又呼出一口白氣,那白氣在空中凝聚片刻,才緩緩消散。
他裹了裹棉服,看著白茫茫一片的玉樹銀妝,寒溪流淌,還有枯涼的蜿斜石徑,莫名添了幾分蕭索。
時間過得很快,自己和李冬已經住了十二天。這裡不是他的住處,而是酒坊,他沒事就來湊趣,跟高老頭混的很熟。
高明德年紀最長,品性也信得過,隱隱成了一幫人的領頭。
人家現在的心思特穩定,山裡待遇夠高,兒子買了房,自己的病患也已痊愈,彆無所求。他甚至計劃著,把那些雞鴨豬什麼的都賣掉,院子找鄰居看顧,平日就不回去了。
鳳凰山多好啊!環境清幽,延年益壽,還能做自己喜歡的釀酒工作……更重要的是,這可是神仙府邸。
如今山裡一共16個人,許是通過了初期考察,堇小姐不時會帶一些吃的下來,或者靈酒,或者靈米,或者水果。
數量不多,每人隻能分到一小份。大家非常理解,裡麵的那種,那種,哦,靈力……自己肉體凡胎,承受不住。
張千秋和李冬也嘗過不少,拜師求仙的信念愈發堅定,同時也為閆涵惋惜:怎麼就沒堅持一下呢?
“呼……”
張千秋又呼出一口白氣,順著石徑往外走,不知不覺就到了岔路口。
眼前一條青石山道,直通而上,對麵還有條小徑,通往果農的住處。他略微猶豫,是回後山,還是過去串串門?
正這般想著,他忽然抽了抽鼻子,腳步一頓。
他的嗅覺極其敏銳,清晰的聞到了一絲淡淡的蘭花香氣,這絲香氣從麵前飄過,連帶著兩道虛幻般的人影。
而與此同時,耳邊又傳來一陣對話聲:
“好大的雪啊,穀裡不知怎麼樣了?肯定很漂亮。”
“穀裡溫度恒定,還是老樣子。”
“哥哥,你總是這麼煞風景……”
張千秋仰著頭,見一男一女踏雪而行,身姿飄逸,轉瞬就上了寒山。那女子不經意回頭,恰好跟他的目光相對,隨即又轉過去,消失在林海之中。
這一眼,似夢似幻,似月朦朧,似秋鴻驚……直戳戳的印在張千秋心裡。
這是,秋小姐?
…………
“小秋秋,你想死我了!”
小堇像隻樹袋熊似的掛在龍秋身上,抱住小姐姐就是一頓蹭,“你們去了十三天啊,有沒有良心啊?”
“哎呀,離我遠點……我們遇到壞人了,在火焰山打了一架,才耽誤了幾天。”
龍秋使勁推開她,嘴角卻噙著笑意。
“啊啊啊啊,打架我最喜歡了!我在山裡都快憋瘋了……”
小堇瞬間就瘋了,直勾勾的盯著某人,喊道:“為什麼不讓我去?為什麼不讓我去?為什麼不讓我去?”
“呃,你姐呢?”
顧璵裝作看不見的樣子。
“你姐讓我扔了,自己找去!”小肥皂各種吼。
“那我先過去了。”
他聳聳肩,小齋既然沒出來,那肯定在一個地方。他繞過清心廬和新修的幾列屋舍,以及一座兩層高的木樓,直奔西北的練功場。
此處也是大變模樣。
先是場地擴展了一倍,有一個足球場大小,沒辦法,動不動就毀樹拆屋,空間小了根本不夠施展。
而從穀中到練功場,也修了一條平平整整的碎石路。在臨近場地的路口,才猛然拔高,多了十幾級台階,台階左右各有兩棟木屋,以供臨時歇息。
顧璵站在場邊,掃了一眼沒有發現,再定睛細瞧,才看到小齋坐在雪地上,氣息天然,似跟雪景融為一體。
“嗬……”
他故意踩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慢慢靠近,待女朋友睫毛輕顫,才笑道:“小心!”
隨手一揮,一條火龍呼嘯飛出,周遭數米之內溫度驟然升高。厚厚的積雪瞬間融化,連變成水的時間都沒有,直接蒸發出一塊乾燥的地皮。
“……”
小齋睜開眼,亦是掌心一晃。
一道酒盅口粗細的金紫雷光,從掌心轟出,正麵對上火龍。
轟!
火龍略微一散,似有震蕩,不過馬上赤芒更盛,仿佛張開大嘴,將雷光一口一口吞掉。小齋沒有動作,隻是估算了一下時間,才右手一招,雷光消散。
“金雷大成,果然不凡!”
顧璵讚道,他剛才可是用了七成力,對方還能堅持好一會。
“就是太消耗靈力,我還是用青葉刀順手。”
小齋站起身,道:“金雷雖然剛猛,但至剛亦折,缺少變化。我第二道修的是水雷,可陰陽相濟,再添幾分威勢。”
“我是很期待你五雷圓融,毀天滅地的,那樣我就能省省力氣了。”丫一副吃軟飯的德行。
“放心,不會太久。”
她走到男朋友跟前,直到此刻,眼中才多了一絲離彆重逢的欣喜,笑道:“此去如何?”
“馬無夜草不肥,修行是同樣道理。”
顧璵搖搖頭,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唉,我現在道心不穩,滿是巧取豪奪的念頭。”
“嘁!”
小齋懶得理他,隻道:“我倒是很可惜,真想看看那隻蜰鬼。”
“等我們有點成就,再去捉它也不遲。”
“萬事俱備就沒意思了,出其不意才好玩。”
“嘖,你這個思想很危險啊……”
倆人拉著小手,足下無痕,一路鬥嘴的翩然回穀。
…………
夜,靜室。
顧璵和小齋穿著睡袍,寬衣大袖的坐在案前,準備整理此行收獲。人皮卷軸、骨牌、玉佩、兩枚玉簡一字排開,在燈光的昏影之下,莫名多了一層莊重與神秘。
他們取薩祖道印的時候,還有心情玩笑,這次,態度卻異常嚴肅。
世間道法極缺,每挖掘出一樣,不僅是鳳凰山,對全天下的修士都意義重大。他們走在最前頭,所以對此事的認識也更加深刻。
小齋先拿起骨牌,將神識探進去,閉目一會又睜開,道:“這個《分虛化影術》,我大概了解,你想怎麼用?”
所謂分虛化影,就是將實體變成虛體,將虛體變成實體,可自由轉換。
虛,空也。
它可以是光,可以是氣,可以是影子,可以是任何看不到、觸摸不到的東西。比如大法師,他便化作了一道紅芒。
這個不是元神,元神和肉體是分開的,虛體卻是自己的身體所化。而它最奇妙的地方,就是直接攻擊神魂。
大法師是假先天,損耗壽命強行達到先天的境界,根基不穩,更彆提什麼精氣神充盈。所以他對此術挖掘不足,隻能借助鬼麵施展,如果真修到一定程度,威力絕不止這一點點。
顧璵聽她問及,便道:“我想融合到幻境中試試。”
“你想進到幻境裡?”小齋一怔。
“不成麼?”他笑問。
“老顧,我發現你野心很大啊,你這是自創世界麼?”
“彆彆,我可沒那麼吊炸天。與其說我進入幻境,倒不如說我讓幻境中的東西出來。你看它上麵記載,可以虛實互轉,但沒說一定是人,一定是自己的身體。比如這隻茶杯……”
他隨手拿起案上的一隻杯子,道:“我能不能讓它憑空消失,又能不能讓它憑空出現?我能不能讓幻境變成真實,能不能讓真實變成幻境?”
“你這個……”
小齋皺眉沉思,半響方道:“理論上倒是可行,有點變化術的意思。”
話說道家的變化術由來甚古,秦漢時的修士認為:法,就是造成各種變化的玄妙方法。並將變化術作了初步分類,分天變、物變、神變三種。
到晉代時,變化術已成為一個龐大的體係。
《抱樸子內篇遐覽》中記載:有大能者,可讓自己沒有確定形態,麵孔一縐,就成了老頭兒;蹲在地上,又變為小孩子;執著木棍,立即長成樹林。種下什麼,頃刻生成瓜果可吃;畫地便成了江河;撮一把泥土變成山;在沒有空隙的地方進出自如等等……
而五代時,修士譚峭在《化書》中記載:變化的根本在於精、神、氣,如果精神氣充實,則“陰陽可以作,風雲可以會,山陵可以拔,江海可以發。”
顧璵不拘於泥形式,腦洞大開,要將分虛化影術和幻境結合,鼓搗出一門變化之術。精神可嘉,實踐慎重。
“現階段,哦不,很長一段時間之內,你肯定完成不了。這比神通還要厲害,幾乎一念生世界了。”
小齋就潑了一盆冷水,又笑道:“不過你想做,我支持。”
“你放心,我不會好高騖遠。一步一步來,先從自身的虛實互轉開始。”顧璵也笑道。
倆人說了一會,《分虛化影術》暫且放置,小齋又拿起那枚玉佩。
她將神識探入,閉目了好久好久,方歎道:“這《玄珠心境錄》果然博大精深,我們得費些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