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無群站起,口不能言,以連連躬身的方式謝過。
他很清楚,對南州來說,直接滅口是最穩妥的辦法,將丞相等人帶離的話,是承擔了相當風險的,帶著躲躲藏藏萬一被發現怎麼辦,哪有滅口穩妥?
牛有道安撫:“先生不必如此,傳信已經告知,讓轉送丞相書信來此,見到丞相書信,先生當可安心。”
賈無群再次躬身謝過,真的是一臉感激之情。
待賈無群退開後,元從問:“你真派了人去滅口?”
牛有道左右看了看,低聲苦笑道:“師傅,一旦南州暴露出來,縹緲閣順勢查下去,繼而會牽連出紫金洞,到時候不知道死多少人才能填此坑。”
元從:“那你還答應放過紫平休?”
牛有道歎道:“按理說,縹緲閣發現人員失蹤了,會立刻追查,可至今未有動靜,這事還真有可能是縹緲閣某些人的私下行動…所以,我也是在賭!希望書信抵達宋國那邊時還來得及,倘若縹緲閣已有動作…宋國那邊可能已經動手了,這信發出去也晚了。”
元從略默,“這次是我給你惹麻煩了。”
牛有道忙擺手,“這不關師尊的事,誰也沒想到邵平波居然和縹緲閣的人勾結到了一塊,另就是對方見到了師尊的真麵目,師尊不得不出手。”
元從忽遲疑道:“你真的非要除掉邵平波不可?”
牛有道:“這人本就不是善茬,與我仇怨太深,如今又和縹緲閣勾結到了一塊,越發危險,不除掉的話,他將來必視南州勢力為阻礙!”
元從:“既如此,不如想法引誘出來,隻要露麵,我親自出手刺殺,幫你解決掉他。”
牛有道搖頭:“他身邊明裡暗裡不知多少人保護,師尊能保證將所有目擊者全部滅口嗎?哪怕逃走一個,便是大麻煩。已經打草驚蛇了,風險更大!”
元從沉默了。
……
夜幕星空下,山腳一間打掃的乾乾淨淨的農舍裡,燈火下的邵平波麵對牆壁上的一張紙。
紙上以“呼延無恨”的名字為中心,四周衍生出各種密密麻麻的人物關係圖,他盯著審視,琢磨。
邵三省推門而入,手中拿著一份消息,走到他身邊,猶豫再三後,報道:“大公子,朝中那幫人開始報複了。”
邵平波緩緩回頭,伸手拿了紙過來,稍看紙上內容,瞬時瞪大了雙眼,隨後腮幫子一鼓,“咳咳”著,劇烈咳嗽了起來,咳的有些收不住,捂著嘴咳。
邵三省一驚,趕緊扶了他,立刻回頭大喊道:“來人,來人!”
門外迅速有兩人閃入,一人急問:“大人,你怎麼了?”
邵平波臉色已咳的紅白交織一片,配上燈光下那兩鬢的斑白,給人說不清的感覺。
他努力控製著不咳了,抬手揮了揮,“我沒事。”
但他揮動的手掌上已經有殷紅血跡。
咳血了?兩名修士一驚,迅速幫他把脈診治,稍後快速摸出靈丹納入他口中,同時施法助其理順氣息。
待確認沒事了,兩名修士退下前叮囑,“大人,你身體如今的情況要靜養,不宜再勞心傷神,否則易怒火攻心。”
邵三省連連點頭,表示知道了。不用叮囑他也知道,在北州時,大禪山那群修士就反複這般交代過。
沒了其他人,燈光下閉目養神一陣的邵平波睜開了雙眼,目中隱有怒色,“老邵,準備一下,回京!”
“這…”邵三省一驚,“大公子,你是為了躲避他們的報複才離京的,這沒幾天就回去,他們正在報複的勢頭上,回去怕是不合適。”
邵平波怒道:“有些事情可大可小,輕則被貶,重則殺頭也行,借著戰時的借口,那幫亂臣賊子必然是要從重處理,我若不回去處置,北州的那些學生一個都彆想活…咳咳…咳咳……”盛怒之下,再次咳的撕心裂肺。
“來人,來人!”扶住他的邵三省再次高呼。
修士再次閃入,再次施法為其理順氣息……
日頭高升,早朝之後的太叔雄剛回禦書房坐下,門口聽了小太監幾句耳語的陶略轉身入內,將邵平波的情況稟報。
“又咳血了?”太叔雄吃驚不小道:“以前也未見他這般過,究竟怎麼回事?這般下去,孤王還敢傳訊給他嗎?”
陶略:“正因為身體不適,所以邵大人才說要回京養病。”
太叔雄皺眉,“真是回京養病嗎?不會是又跑回來和那幫混賬東西開乾吧?他已經轟轟烈烈鬨過一次了,再來一次,連孤王也吃不消。孤王承認他有本事,可如今戰事當前,兩邊搞來搞去還有沒有完了,真要誤了戰事,真當孤王不敢殺他們的頭嗎?”
陶略試探道:“阻止他回來?”
太叔雄:“他不是吐血就是咳血,留在前線能乾什麼?他要回來養病,孤王能說什麼?回來可以,回來了,你親自警告他,不要再生事了,讓黑水台看住他,不許他妄動!”
“是!”陶略應下。
實際上黑水台消息傳出不久,邵平波就已經起身了,他也實在是拖延不起。
在這邊得知消息沒多久,邵平波便已經抵達了京城,鬨事沒有,賠禮道歉去了!
首登的便是內史趙公權趙大人的府邸,趙府門庭掛著白,明顯因喪事故。
一開始,連門都進不去,再三表示誠意後,門倒是進了,卻被冷落在庭院中。
直到讓來客足足站了一個多時辰後,靜默在一排油燈香案前的趙公權方確認了對方是有求而來,一聲冷笑。
管家這才露麵了,不冷不熱地招呼了一聲,讓跟邵平波一行跟他走。
人被帶到了一側的小院,然在小院門口其他人卻被守衛攔下了,守衛警告:“修士不得入內!”
兩名隨行護衛中的一人亮出了令牌,“黑水台,奉陛下旨意護衛邵大人,任何人不得阻撓!”
“黑水台又怎樣?”小院裡麵的正堂內傳來一聲冷哼,一人從堂內走了出來,正是趙公權,負手站在台階上,怒喝道:“此乃老夫私宅,此乃老夫兒子的靈堂,黑水台便能擅闖不成?有本事去向陛下請旨,看陛下會不會答應!”
邵平波深吸了一口氣,左右回頭,抬手示意了一下,示意兩人留在外麵,之後領著邵三省繼續前行。
台階下,邵平波拱手行禮,“趙大人!”
趙公權壓根不理會,轉身進了靈堂裡麵。
邵平波看了看四周的掛白,最終邁步進了靈堂內,見到了負手站在一排油燈前背對的趙公權,也見到了一排油燈上供奉的一座新的牌位,靈位上的名字正是趙玉君。
邵平波站定後,再次拱手:“趙大人!”
背對的趙公權冷哼一聲,“我當是誰,原來是邵大人,邵大人的威風老夫可是見識過的,不敢當啊!”
邵平波:“大人息怒,下官知錯了。”
趙公權:“你堂堂北州刺史,品級不低於老夫,年輕有為,‘下官’二字老夫可受不起!唉,招待不周啊,不過你也看到了,這裡冷冷清清,趙府的人都受到了驚嚇,連個來磕頭跪拜的人都沒有,老夫這個做老子的,總不能跪兒子吧!”
此話一出,邵三省眼中瞬間冒出怒火盯去。
邵平波一默,最終雙手一抖長衫下擺,對著靈位緩緩跪下。
“大公子!”邵三省一驚,就要伸手去攔,邵平波抬手一擋,硬是跪了下去。
趙公權偏頭瞥了眼,這才轉過了身來,詫異道:“邵大人,何故行此大禮?”
邵平波:“錯在下官,下官是誠心來賠罪的。”
“哦!知錯就好。”趙公權點了點頭,偏頭看向兒子靈位,歎息道:“老夫這兒子,自小聰慧,五歲便能背誦《姓氏大全》,八歲便能作詩,老夫本對他寄予厚望,誰知卻突遭橫禍,老夫那個心疼啊,錐心刺骨啊,邵大人,你說這筆賬該怎麼算?”
邵平波:“趙大人想怎麼算?”
趙公權猛回頭,想起兒子的死,怒火中燒,突然揮袖就是一巴掌,啪!一記耳光清脆響亮的印在了邵平波的臉上。
邵平波被打的身形一晃,措手不及之下差點被抽倒在地。
“大公子!”邵三省大驚,就要護主,“我家公子乃朝廷命官,你焉敢…”
邵平波一把扯住他衣服,邵三省不甘,“大公子,他…”
邵平波喝道:“跪下!”
“大公子…”
“你也跪下!”
邵三省隻能咬著牙忍了,退開一旁後,也慢慢跪下了。
啪!趙公權突然又是一記耳光甩出,打的邵平波臉頰上兩道巴掌印清晰,口角亦有血跡滲出。
“你算個什麼東西?”趙公權指著邵平波怒斥,“一隻喪家之犬,一個外來戶而已,這晉國京城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撒野了?跟老夫鬥,你還嫩了點!”
邵平波平靜道:“趙大人,我賠禮道歉了,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我是誠心來解決此事的。”
“早乾嘛去了?”趙公權勃然大怒,順手抓了香案上的茶盞,揮手就砸,直接砸在了邵平波的腦袋上。
咣當!茶盞碎裂,茶水濺了邵平波一臉一身,一股殷紅血跡瞬間順著臉頰流淌而下。
“大公子!”邵三省驚呼,就要起身。
腦袋嗡嗡響,眼睛有點花的邵平波用力搖了搖頭,同時怒喝:“跪下!”
“大公子…”邵三省一臉悲憤,跪下了,也哭了,緊繃著嘴唇儘量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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